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20-8-29 10:36 编辑
我父亲爱看报,还爱给报纸写稿,为了浓缩报纸上的精华,他喜欢把报纸上的好文章剪下来,粘到无用的书页上,粘满一本,编个号,一本无用的书就被他改造成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好书。
父亲剪报,是很讲门道的,在机关订的众多报纸中,看到喜欢的文章,他并不急着剪下来,而是先用红笔圈上,并在旁边注上一个“剪”字,等大家看完了再剪下来。这样,既不影响大家看报,又能防止被同事拿走。为了防止贴剪报的废书被剪报贴得太厚,不美观,不便上书架,他总是把贴剪报的书隔一页撕掉两页,这样贴上剪报,就和原书的厚度基本保持一致。为了标明剪报的出处,他还别出心裁的在每篇剪报的上边,贴上报纸的小报头、文章刊载的版次和发表的日期。他贴剪报的手艺,被他的文友们发现以后,就成了大家制作剪报的样板儿。
按说剪报是不会有什么风险的,可我父亲却因为剪报,蒙受过一场意想不到的委屈。本来他是个新华书店的小会计,由于经常为报纸写稿,曾把自己写进了报社,当上了副刊的编辑。他喜欢杂文,从报纸上剪下的“豆腐块”多是杂文,往报纸上投的稿也多是杂文。为此“文革”刚开始,“讨伐”“三家村黑店”的烈火,竟莫名其妙的烧到了他的头上,不仅抄走了他的剪报,还把他打成了“三家村黑分店”的“小伙计”,经受了五年不大不小的磨难。从“牛棚”里放出来以后,他再也不敢在“三家村黑分店”干了,千方百计的调回了老家,干起了“学大寨”的力气活儿。虽然远离了“三家村黑分店”,但惊魂难定,余悸难消,剪报的剪刀只有指甲长了或老茧厚了,才拿出来用。
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带来了杂文的春天。父亲那颗不安分的心,冰化雪消,余悸渐除,看到好的杂文,又忍不住要剪下来,同时,还根据自己在基层工作的所见所闻,重新操起惹祸的笔,更加勤奋的笔耕起来。他热情又大胆的唱所是,颂所爱抨所非,憎所恨。由于他的杂文拥抱现实,直面人生,芒刺优美,涉笔成趣,很快登上了全国的各大报纸。最有胆识的,是1980年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不要赖账》,当时随着深入揭批林彪、“四人帮”的罪行,有的地方出现了一种倾向:凡是坏事、丑事、错事,无论性质情节,统统算在林彪、“四人帮”的账上,甚至因麻痹大意导致仓库失火,都归之为上了林彪、“四人帮”的当。此文在八版头条的位置上刊登以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我最喜欢的,是1985年发表在天津《今晚报》上的《待雪读书》,文中写到:童年时,听老师讲古人“囊萤读书”,几乎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随着岁月的流失,我的脑瓜也复杂起来。我想:一囊萤火虫能像电筒一样照人夜读,至少得有百八十个吧?这么多虫子挤在一个囊中,不吃不喝,能活几天?假使两三天就得捉这么一囊,那得耗费多少宝贵的白天啊?如果用捉萤火虫的时间抓紧读书,不是比“囊萤读书”更好吗?一个有上千年定论的事情,被我父亲换个角度一说,竟是这样滑天下之大稽,可这种“摆花架子”的事情,在我们的生活中并不少见。
我父亲把发在报纸上的自己的文章,也都剪了下来,贴了好几本。由于他的杂文多是夜间“垦”出来的,他把自己这些剪报本命名为《夜垦集》,他的《夜垦集》出版时,由于都是发表过的剪报,很容易就被出版社审查通过了。
父亲去世了十五年了,他的有棱有角且语重心长的杂文,特别是他退休以后出版的《夜垦二集》,至今仍是反腐倡廉的好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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