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盖山 于 2014-5-21 19:53 编辑
回味野味 雾霾来了，所有人都感到了呼吸的急迫，人类赖以生存、习以为常的阳光和空气居然面临如此的窘境？ 于是，人们开始诅咒大气的突变，谴责生态的恶化，批评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来换取GDP行为，反思“先致富，后治理”的发展思路，质疑国家的环境政策，追问政府是否不作为。环境文明被提升到国家的议事日程和基本国策 好像与此不相关的另外一面，山区的野猪践踏庄稼，成群的野猫咬死了农家的大白鹅……究其是，不也属环境问题吗？ 在职时的工作很自然地涉及到国家的两项大政策：退耕还林和封山育林。 我的家乡是浅山区，是国家这两项大政策的受惠者。回到家乡，不断听到乡亲们对这两项大政策的称赞。没有了皇粮国税，农民就是自己挣自己花、自己种自己吃了。前些年国家对退耕还林还有一定的补贴，起码能补贴家用。国家的政策改变了农民的生活方式，激发他们致富的愿望和需求。看着乡邻的生活一天天滋润，自己总得也动脑筋多挣钱吧？ 从小生活在农村，十年农村基层工作，多年研究农村、农业、农民问题，始终关注民生，曾使我产生了对执政和施政的基本愿望和要求：国家有能力了，就多给百姓好处；如果还没有能力，起码别折腾百姓，别总是想掏百姓的腰包。普通百姓人家生活得大不易，即使手里有几个钱，那也是凭着一身一身的汗、甚至是一滴一滴的血换来的啊！ 国家的施政理念，政策的制定与实施，不正是检验执政者品性和智慧的试金石吗？ 十五年前，我去河南泌阳采访一位下岗后到山区创业的女工，这位下岗女工承包了一个名叫闯王寨的山寨开发。据当地人说，是闯王李自成兵败商洛后屯兵于此，休养生息，屯垦练兵，蓄势待发，直出中原。山寨里因此有农田有水井还有个小水库，都被开发者派上了用场。几年来山寨的开发已初具规模，除了少量的农田，就是片片栽植苹果树、杜仲树的经济林，员工的生活、近期的效益和长远的效益，很好地结合了起来。 我感兴趣的不仅是山寨不久的经济效益，还有员工们的生活。除了工资，员工们还有两项重要的收入，卖鸡蛋和卖野兔。封山多年，山上蚂蚱成群，随便用枝藤条一甩，轰地飞起一片。蚂蚱是鸡子的美食，吃惯了蚂蚱的鸡子，连麦粒、玉米粒和玉米糁都不吃，母鸡一天下两个蛋是常事。员工们在鸡笼里安上电灯，晚上开灯照射，不少母鸡一天会下3个蛋。员工们们说，由于母鸡都吃蚂蚱，所以鸡蛋也特别好吃，更有营养。我们下山时，热情的员工们非要我们带上一盒子鸡蛋。回到县城晚饭时炒上一盘，黄澄澄黄得发亮，衬以小香葱，鲜香扑鼻。 想想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炒鸡蛋？一是鸡是土鸡，一是土鸡大都吃蚂蚱和地里的小虫子，那叫一个香。烙馍卷炒鸡蛋，成了我一辈子的喜爱。 卖野兔是员工们的一项大收入。在山寨里，我看到几堆楔子，那是员工们套野兔创收的家伙什儿。楔子的用料是山杂木的枝条，异常坚硬，一头削尖，一头刻一道浅浅的凹槽，缠上三根不锈钢丝拧成的铁绳，做成一个活套。傍晚时员工们就按预划出的不同的区域小路上，楔上楔子，待兔入套。多时能套二三十只，最多的一夜套了四十多只，少时也能套七八只，套来的野兔都拿到县城、市城和集市上卖。员工们说，野兔比家兔个小，也就三四斤那样子，一只卖七八块钱。 下套为什么都在小路上呢？他们说夜晚是野兔活跃，习惯于在小路上行走，一钻进活套，就急于挣脱，结果是自己套得牢牢的，蜿蜒的小路成了野兔们的就擒之处。 野兔都能卖出吗？他们笑呵呵地说现如今人们尤其是城里人都喜欢野味，野味都是纯天然，吃着放心。他们的摩托车，都存放在山下村庄的熟人家里，一大早他们就带着兔子下山，骑上摩托车，突突突地驶向县城、市城和集镇。 我粗算了一下，不算工资，他们每人每个月差不多都有两千多块钱的收入，在九十年代，已是不菲的收入了。 当晚的餐桌上，自然有了一道红烧野兔。说是红烧，一点不假，烧出的野兔肉是赭红色，有一点点的草腥味，草腥提鲜，更能增加人们的食欲。回味一下年少时吃野兔肉的感觉，觉得少了一份香。年少时很少吃肉，小孩子吃什么肉都会觉得特香。 在山寨时听员工们说，这些年封山，野猪、野狼、野羊都快要成群了，野鸡呱呱乱叫，山鼠（当地叫毛老鼠）挺着毛茸茸的尾巴到处遛跶。别的野畜牲还好，就数野猪戕害人，时时出来践踏农家的玉米地。野猪骑着垅对着玉米乱啃，过后一片狼籍。为什么不组织狩猎呢？野猪成了国家的二级保护动物，捕猎野猪就是犯法。加之国家十分严苛的枪支管制，农家就只能白天发现野猪时燃放鞭炮，眼生生地任其扬长而去。 可能是山里可吃的野味多，野狼倒也不怎么下山侵扰农家。但山里人大都听说过野狼吃人的故事，“日头落、狼下坡、赤肚孩儿、跑不脱”，加上大人对不听话小孩子“狼来了”的吓唬，给儿时的心理烙下深深的记痕，山里人都会遵守避凶趋吉的生活规律。 泌阳归属驻马店市，回到省城后，和在驻马店工作的老同学定乾通电话时说，我去你的老家泌阳了。大学时定乾像老大哥一样关照我，好替我操心，他当过泌阳的常务副县长。他老兄先是埋怨我事先没告诉他，说如果事先告诉他，他一定会回去陪同我。泌阳条件差，自他离开后对新闻报道就不怎么重视，他断定泌阳的招待好不到哪儿去。我说，泌阳的烧野兔味道不错啊。他说，你喜欢吃啊？简单，春节时给你捎去点酱野兔。 果不其然，春节前他让人带来了一纸箱酱野兔。家里人不喜欢腥气，好家伙，我整整一个春节都把酱兔肉当蒸馍吃。 遗憾的是那次去泌阳没能吃上野猪肉、野羊肉、野鸡肉，我虽然在山区长大，但还真的没吃过这样的野味呢！好奇害死猫啊！ 庆幸的是这个心愿在翌年就得到了满足。 1999年，我造访女娲造人之地西华县，顺带着也造访了河南知名美食胡辣汤的故乡逍遥镇。在省城我就是胡辣汤店铺的的常客，到了胡辣汤的故乡，岂有不去之理？热情的镇书记说，主任你在大城市啥没吃过，中午就都给你安排成野味了。 午饭果然都是野味，野猪肉、野羊肉、野兔肉、野鸡肉、野鸭肉、野老鳖、野鱼、野虾，共八种，成了当地的野味大全。一个平原乡镇，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野味呢？这得益于流经境内的沙颍河，得益于国家对水资源和河流水域的保护。这是等同于封山育林的另一项环境保护政策。 这八种野味，都是按照当地土法烹调的。说实话，野味都带着一定的腥味，土有土腥，水有水腥，草有草腥，但用土法烹调，腥味反而变成了非常别致的味道，没有城市宴会菜肴的高雅和富丽，却有农家菜肴的淳厚和缅香，使我好像回到了年少时家乡的宴会上，家常而又亲切。 野猪肉、野羊肉、野兔肉、野鸡肉、野鸭肉，自然都是菜肴了。野兔肉春节时已经顿顿饱餐，野鸡肉和野虾是小时候吃过的，但那时是肉都香，小孩子哪能分出个好歹？那像如今这样精心烹调出十足的野味？野猪肉、野羊肉、野鸭肉，都是第一次品尝，兴致盎然。凡是肉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筋道、耐嚼、回味悠长。 野鱼有草鱼和鲤鱼两种，草鱼是清蒸，鲤鱼是作汤。镇书记说，鼋鱼汤熬着慢，主任你先品尝这鱼这汤，要不等鼋鱼汤上来，这鱼汤就没味了。 城市人吃鱼，不是清蒸就是红烧或者煎炸，买来的鱼无论是何品种，都是人工饲养，有的鱼馆号称野鱼馆，其实都是坑爹，吃了那鱼肉就会知道，吃了野鱼更会知道。野鱼像其他野味一样，都具有筋道、耐嚼的特点，不像人工饲养的那样像吃面疙瘩。 印象最深感触最深的自然属鼋鱼汤，就是老鳖汤了。老鳖的学名叫作鼋鱼，城市的饭店把鼋鱼写成元鱼，一是书写麻烦，最重要的原因可能就是大多人都不认识这个字吧。鼋鱼肉鲜嫩脆滑，鼋鱼汤醇香怡然，香到人的骨子眼里，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乡镇厨师用土法熬制的鼋鱼汤。镇书记说，主任，城里厨师会做出这味儿？ 鼋鱼有一斤来重，镇书记说，鼋鱼一年成型，也就是这一斤来重，这时候的鼋鱼肉鲜嫩、最好吃，要是二三斤重的鼋鱼，一定是人工饲养、喂过避孕药的。喂过避孕药的鱼、鼋鱼，长得快，肉也鲜嫩，但就是不耐嚼，没味道，不香，更别说醇香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位驻站商丘的同事说过的一件事。一对年轻夫妻结婚后一直没有怀孕，查了几个医院都没查出有啥问题。后来一位有心劲的医生问起他们的饮食习惯，年轻夫妻说喜欢吃鱼，电视上不是说“四条腿的不如两条腿的、两条腿的不如一条腿的、一条腿的不如没有腿的”吗？医生就要他们把常买的鱼拿来化验化验。一化验，果然查出含有避孕药成分。年轻夫妻半年多不吃鱼，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孩子。 野猪野羊可都是国家保护动物啊，逍遥镇怎么就能弄来这些个东东呢？镇书记说，咱不去保护区捕捉，要是野猪野羊跑出了保护区，跑到庄稼地里、农户家里，那就是自投罗网了，集市上时不时就有卖的。 他立马转移话题，说起当地对保护区那可是下了大功夫、硬功夫的，两岸有污染源的企业都被搬迁，日日夜夜都派民兵巡逻，逮住了谁就不轻饶，又罚又打的。农村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打了不罚，罚了不打。过去的打是真打，现在的打就是法律的制裁了。 规矩定了，时间长了，教训有了，也没谁敢往风头上撞了。沙颍河两边一片葱郁，原来早已不见踪影的野生动物，不知道咋就回来了，急速繁殖起来，现在也是畜多为患了。镇书记说，啥太多了都不好，人太多不好，国家负担重，野畜牲太多了更不好，戕害百姓，啥都得讲究平衡不是？咱今天吃上几味，算是为民除害，保护生态环境。 瞧，他又绕回来了。 镇书记说，主任，说起来咱们同饮一河水，同志加兄弟，都是吃沙颍河的河水长大的，我该叫你哥。 我突然想起了沙颍河的名称，回郑后查阅有关资料，在脑海里勾画出一幅带有人文色彩的颍河流域图。 沙颍河是淮河的支流，其主源流叫颍河，源于伏牛山山脉、中岳嵩山东麓，经少林寺所在的登封市、我的家乡禹州市、许昌市，东南向而去，与沙颍河的南源沙河在西华县汇合，在沈丘县与北源流汇合，径直向东而入安徽，在正阳关入淮河。我家乡的小河，也是颍河的支流。因为颍河是中国历史上一条重要的河流，与黄河、伊洛河同为中华文明之源，地理学家习惯把沙颍河系叫作颍河水系。上个世纪，禹州瓦店遗址发掘后，被认定为夏朝都城遗址，成为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最重要发现之一，并根据碳14对遗址的测定，结合历史文献记载而确定夏元年为公元前1071年。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史学界对包括颍河流域文明在内的淮河流域文明的发掘和重视，成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重要组成，国家对沙颍河流域的环境保护也更加大了力度，西华逍遥镇境内沙颍河两岸风光，成为整个颍河水系的一个缩影、截图。 我由此想到，封山育林，保护的是山区的资源，也包括了水资源的源头。水资源和流域保护，重在保护水资源和流域的生态及资源。二者相联，不是保护着人们赖以生存的生态链吗？有了一道道良好的生态链，人与自然才能和谐相处，人类生存的环节才不至于脱节。 逍遥镇野味宴勾起了我对野味的向往，后来时不时地就想起了小时候家乡一派郁郁葱葱的景象，想起了家乡形形色色的野味。 我的家乡云盖山，是伏牛山余脉。云盖山对面就是佛山，因山上盖有佛寺而得名，两山隔河相望，原属一个大队。家乡南面不到十里处，是状似牛头的牛头山，牛头山朝阳的一面还有原始的残次林。五八年大跃进之前的家乡，发源于牛头山的小河水流潺潺，河里有鱼有虾有螃蟹有蝌蚪，捞鱼捕虾抓螃蟹逗蝌蚪，那可是孩子们的乐趣。山上蚂蚱横飞。蚂蚱有两种，一种是大肥头，头型、眼睛像苍蝇，翅膀像蝉翼，透明而长，矫健敏捷，飞得好远；一种叫老扁担，尖尖的头，小小的眼，扁扁的身子，肥肥的肚子，比较笨，容易抓到。这两种蚂蚱，逮到后随便生起一丛火，烧熟后掐住尾巴尖抽出一道草屎，就是饥饿肚子的点心了。 七沟八梁面面坡，勾勒出山的轮廓。道道石堰架起层层梯田，记载着先辈们开发的辛劳和智慧，蜗牛背着大大的壳，在石堰上从容不迫地爬着，留下一道白白的痕迹。土层厚实的土堰处，就是先辈们破土挖成的可居住的窑洞，几条窑洞，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了。 每一个个小小村落，都会在院子外辟出一块平坦些的场地，小小村落的院里及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有梨树、柿树、桃树、香椿树、毛桃树、石榴树、皂角树、槐树、老槐树、洋槐树，窑洞高处边上种有一颗挨一颗的花椒树，大人说，花椒树发开来（即树冠形成后）就是一道围墙了。当然，村边种的更多的是桐树。这些种类不同的树，形成一个服务家居方便家居的生态链，也形成荫翳蔽日的绿化片。 浅山区都是望天收，最希望多下雨。小孩子尤其喜欢夏天的雨，因为下雨能带来接连不断的欣喜。一场雨过后，清新湿润的空气减退了夏日的闷热，自然界的一切生物一下子都被激活了。人们争先恐后地提篮爬上山去，拣太阳没出来之前才能拣到的“呼雷泡”，那是突然破土而出没有腿的野菌，大的如缸盆，小的如拳头，只要能拣到几个，别说烹调，就是简单地炒炒，就是一顿风味筋道的佳肴，鲜美绝非现在被视为珍品的什么“花菇”所能比拟。神奇的是，见到太阳，眼看就要到手的宝物，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九十年代，几个在京沪工作来河南考察的海归听我说起，一个个都惊呆了，连连说“太传奇太传奇”了。 村庄周边的草坡上，折下一根藤条，就能剜出一条条金黄金黄的“地华儿”，一种头上有钳夹、后来变成“水牛”的虫蛹。放在还没有完全燃烧的煤火上，很快就能烤熟，虽然肉不多，但其无可比拟、常留口中的鲜香，就足以大慰童心了。 山上草坡上，通体黑亮的“水牛”在飞翔，完成着寻找异性、完成交配、传承物种的天然使命。用树枝但最好用野藤扑打“水牛”，既是一种极大的有成就感的乐趣，也是捕获一种美味的必要。能捕获个十只八只，摘掉翅膀，也是一盘美味佳肴啊。母“水牛”就更好了，肚子里有籽儿，和“地华儿”一样鲜香。 雨后第二天，还可以到草坡上去拣地衣菜，我的家乡叫做“地曲联儿”。 烙馍卷新鲜的“地曲联儿”炒鸡蛋，绝对是农家饭中的上上之品。现在城市的一些有档次的饭店里，也会有地衣炒鸡蛋，服务员会补充说，地衣菜是野生的啊。但少了一份新鲜，大多还没有烙馍，只能聊作回忆的由头和弥补了。 退而次之，烙馍卷“地曲联儿”炒干槐花，也会使人食欲大开。 农家子也喜欢山乡的清晨，喜欢清晨桐树、洋槐树根部突兀而起的一蓬野菇。用铲子小心地剜起，就扯个干净的桐叶把野菇包起来，放在灶火上烤，快烤熟时最好再洒上一点点盐，绝对就是最好的早点了。 如果清早去地里干活，没准会在石堰上拾到一堆蜗牛，回家挑出肉来清洗干净炒熟，吃起来咯吱咯吱的最有嚼头。多少年后才知道，蜗牛肉可是高蛋白啊。 那时候在农村，的确有“万物皆备于我”的快乐和满足。浅山区农村大都贫瘠，缺水的土地即使种菜也不能满足日常的食用，有集市的集镇少说也有十几里，割肉买菜也都要钱啊，农民干瘪的腰包里掏不出能满足孩子生长所需蛋白的花费，所能弥补孩子缺少油水肚子的，也就是大自然所恩赐的这些野味了。每一种每一样都能让人馋涎，让人留恋，让人难以忘怀。 作为在山区出生在农村成长的一代人，无论离开家乡多少年，走得有多远，偶尔回乡，看到家乡恢复了过去的模样、过去的生态，真的打心眼里感谢封山育林、退耕还林，鲜美鲜香的记忆，重新复活，再次重现，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根源。 当然，也要防止庄稼和家畜被野兽践踏、残害，科学发展还需协调发展，不以一面而忽视另一面、牺牲另一面，才是人类智慧的充分展现。 阿弥托佛，无量寿佛，阿门！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4-5-21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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