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批判斗争的人千姿百态各不相同。粮管所的所长郭庆五最先被揪出来,这货是个死硬派,鹰视虎吻,一百二十个不服气,那就安排他走在游街示众的前头。大冬天扒去棉袄,衬衣袖子捋到胳膊肘以上,露肉之处全涂以黑墨,脸盘子也画得像个老包,紧闭着嘴,看不到白牙,若不是看路,怕是那衔恨的双眼也见不到眼白。公社党委秘书焦承敬大不一样,这人高个子,消瘦得腰背有些佝偻,四方脸上总带着微笑,以至于挂牌游街的时候脸上也能看到些微笑意。后来据说郭庆五因为认罪态度不好,拒不交代反动罪行,被削夺公职,打回原籍;焦承敬洗心革面,态度诚恳老实,被从轻发落解放出来,重新回到革命路线上来。
讲良心话,地富反坏右这五类分子受到的冲击比较小,因为这些人已经是死鳖,解放后整治他们就没消停过。这次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关键之处是深挖革命队伍中暗藏的野心家阴谋家。五类分子们跟在走资派后面,衣衫不整,头不抬眼不睁,有的戴着纸糊的高帽子,有的敲着锣打着镲,散乱得毫无章法。有一次我跟在游行的队伍旁看热闹,忽然看见我父亲也在游街之列,他面如土灰,搭眯着眼,耷拉着肩膀,在坏人队列里踵足而行。我的感情很复杂,打那儿以后,再也不去看游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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