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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六星书房 【尚书青云】远去的书影(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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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青云】远去的书影(完整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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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0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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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0:25 编辑

  远去的书影
  
  2005年初夏,随我颠沛流离多年的书终于有了一个安静的栖身之所,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书房。
  书房因卧室而南伸,就前面车库而建,东面是整整一面可墙的书柜,西面是一个宽大的写字台。经过几天的整理,尘埃落定。书房面积不大,也非雅致,倒也怡情。因书房西向,故夕阳西下之时,显得尤其明快敞亮。书房全部整理好后,自己在书房里吸烟静坐,望着那些跟随我多年的朋友,一方面为它们和我一样有了个比较安静的居所而高兴,同时也想起了那些今天也本应在此安居却因多种原因而离散的书籍,不免感慨良多。
  身世沉浮雨打萍,书亦如此。看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余秋雨的《风雨天一阁》,甚至遥想在大火中辗转呻吟的《永乐大典》,在沙漠的旅途中颠簸无助的敦煌书卷,不免对那些乱世中的书发出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叹。对于一个爱书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书籍的零落更让人伤心无奈了。那些书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其实不只在乱世,就是在太平岁月里书籍的零落也是难免的。它们自从来到这个世间直到消失,其际遇就像在茫茫历史中沉浮流转的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一本书和每个人的机缘也和人与人的机缘一样,在茫茫人海间,人和人的相知相逢相离相弃不是似乎有某种注定的缘份吗?一本书被你的手温暖,孤灯下彼此交流,在以后的岁月里又因为某种原因而分散,甚至分散后又在某种场合相聚,这不能不说也是缘份。
  书籍,有的高贵,有的低贱,有的风情万种,有的污秽不堪,有的生在帝王家,气质高贵,有的生来就是被人瞧不起的寒士。它们之中,有的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是花瓶般的陈设,有的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才被别人知晓它的价值。几千年过去了,虽然今天仍然有很多历久弥新,点亮我们心灯的杰作,可亘古绵绵,史事如烟,人事代谢,朝代更替,战乱频仍,兵燹天灾,更有几次大规模的焚书之举,使多少同样伟大的著作灰飞烟灭,散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往往为这种天灾人祸而叹惋,甚至天真地希望那些本已消失的典籍会在某一个角落里发现。可它们毕竟永远地消失了,这种消失标志着很多古人的心扉因此而永远关闭,标志着一些历史的真实我们永远也不得而知。叹惋之余,我倒宁愿相信那些典籍的离去原本也是一种注定的缘分,因为我们已经无力回天。每一本书,都是一扇门,通古,也通今。洪荒古籍,今人新作,相遇相离岂是偶然,无非是缘来缘散。
  我们有壮怀激烈的时代,也有压抑苦闷的时光,有心心相通的渴望,也需要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宴宴如也。于是人们在茫茫的书海中不断地寻找适合于自己的书籍,就像我们在茫茫的人海中寻找爱人和知音。
  我们手里的书籍离我们而去的方式是多样的,就像我们和朋友与亲人的别离。有的默默无声,有的凄凄惨惨。有的像花瓣一样悄然飘落,留下淡淡的哀愁;有的难舍难分,给人揪心般的苦痛。这种哀愁与苦痛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化,相反会在以后岁月里的某一个时刻无意间隐隐涌上心头。随雪花而飘扬,和春雨而潇潇,伴茶香而弥漫,依从手里散出的烟缕而缭绕,并夜晚的灯火而明灭。我的书房里有很多新朋,也装盛着对故友挥之不去的思念,让我难以释怀。对于一个爱书人来说,这种难以释怀的情结不单单指向某本书,往往更指向和那本书有关的境遇情感甚至是某一个人。至此,思绪就会不自觉地穿越时空,返回到过去,在特定的情景中停留,个中滋味真是难以说清的。当思绪从过去猛然回到现实中来,对那些书籍的怀念便弥漫整个身心。
  那些书,虽是身外之物,可关乎买书人的心理历程。有的记录了当时的无知和愚蠢;有的见证了当时的激情与希望;有的记录了当时的伤感和无奈。它们的封面和现在的书比较起来一点也不招摇,甚至寒酸,可看上去却格外亲切。贫穷岁月里的一口美食会让人终生难忘,特殊境遇里买书的情境同样令人感慨唏嘘,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由衷喜欢文学大师孙犁《书衣文录》中那些简单文字的原因,也是我为什么总喜欢在旧书摊不惜重复买一些旧版本的原故,也是我在图书馆面对那些已经看过多次可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去的原由。分离多年后的乍然相遇,那惊鸿一瞥,会给我以多日的兴奋和感动。这种兴奋和感动在旧书摊前往往发生,已然是我生活中重要的乐趣之一。
  一段时间以来,我收集了不少曾经拥有过又从我手里散失的书籍,而且都是原来买过的版本,就是价格十分便宜的那种。这种收集估计是不会齐全的,而且也永远代替不了原来的那本书。可这种收集和寻找我会一直坚持下去,因为那些远去的书影毕竟有我深深的思念。
  先找几本书,怀念怀念。时间从1977年到1983年。是为序。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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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8-24 16:0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0:29 编辑

《战斗的青春》

  

  父亲从保定亲戚家带回来的那个木头外壳的收音机,在某天中午放学回来吃饭后传出了一个女播音员的声音:天津人民广播电台,从今天开始,播出雪克的长篇小说《战斗的青春》,由关山播讲。老实讲,这部书,我并没有仔细听,就好比我对待数学老师的讲课。再说,学校不在我们村,如果听完了小说再去上课,时间会非常紧张。但我基本上还是坚持收听的,只不过看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就上学去。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过了一段时间,故事的发展终于到了高潮——日本鬼子宪兵队的监狱被英勇的大队长李铁带领队伍攻破。可监狱里面的很多英雄在接应的战斗中已经牺牲了,战斗结束后,李铁看见了那些英雄的尸体,其中包括他心爱的人,其排列顺序是:许凤、秀芬、小曼、窦洛殿、冯小山……。故事的高潮也是故事的尾声,那天播音员的演播很是动情,我听得也很投入,直到今天都记忆犹新。听完了小说,去上课,路上我一直被那些英雄所感动,为他们在胜利之前的壮烈牺牲而叹息,嘴里默念着那些烈士的名字。

  那天走进教室,教室里给人的感觉很异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些女同学趴在课桌上抽泣,凭我少年的经验,断定必然出事了!我急忙把一个全身心投入哭泣的女同学扒拉了一下想问个明白,那个女同学的肩膀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陡然一抖,忙里偷闲地瞪了我一眼,马上继续制造她伤心的嘤嘤声。我又转身问了一个抬着头刚擦完眼泪的女同学:怎么啦?她先是冲着房顶的柳木檩飞速得翻了个白眼儿,又把那个白眼儿送给了我,说:你说怎么啦?你怎么来这么晚?你干什么啦?我虽然经常犯错误,但你又不是老师,凭什么质问我,再说,我今天确实没犯错误。所以我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说,我听小说了,怎么了。她问,你听完了吗?我说听完了,除了李铁都死了。她说,你就不感动?我说,你管我感动不感动呢,反正都死了。那个遭到我第一个询问的女同学猛然从课桌上鼻涕眼泪地抬起了头,猝然说:别搭理他!这是冲着我来的,我一下子就火了,我本来对女同学的眼泪就讨厌,况且认为她的哭声并不全是真的,有矫揉造作的成份,对这种假冒伪劣我是坚决不能容忍的,我立刻进行了还击:你说说那些烈士尸体的排列情况,说对了就证明你听了小说,说不对就没听。那个女同学马上止住了感动,飞速地开始了回忆。我出的这道填空题,所有被感动得哭了的女同没有一个回答对的。于是我当场作了结论:那你们瞎哭什么,你们全都没听!话刚一出口,我便遭到了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一次围攻,那是正宗地道的群起而攻之。一位圣人说过,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我被上万只鸭子的聒噪淹没了。当上课的铃声响起,老师走进了教室,这次围攻才告休歇,可我分明还听到从东北角上传来了一些零星的枪声。

  第二天,一个男同学从家里拿来一本发黄的旧书,已经没有了封面。说这就是《战斗的青春》。我用抢到手就坚决不撒手和跑到男厕所的方法,躲避了其他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的纠缠,当了第一个读者。通过书的实际验证,我所记得的排列顺序一点也没错。

  从此后,就下决心定要把这本书买到手,可买到手的时候,我美好的少年时代已经过去。后来这本书不知道是谁借了去,再也没有回来。再后来,当我在旧书摊发现它的时候,书的封面上,我们的政委许凤依然举着驳壳枪呐喊着往前冲,那是印在我心中的形象。英雄的形象依旧,可我不能不怀疑我自己还有没有当初的英雄情结,如果有,还有多少?如果没有了,那又是从什么时候没有的?对这些,我都不敢肯定。

  书买来后,我郑重地把他推荐给了儿子。他只是瞥了一眼,一页也没读。

  

  《西游记》

  

  伟大的《战斗的青春》看完后,我问那个给我书看的同学,你家还有别的书吗?他说有。我说,拿来让我看看,就让你抄数学作业。他说行。第二天一早,他果然在那个破书包里鬼鬼祟祟地掏出了一本破书,没封面没封底也没书名,像是一块烂狗肉。我说,这是什么东西,他说,听说是《西游记》。我抓过来翻了翻,果然在狗肉里发现了传说中的猪八戒和他的九齿钉耙,不禁大喜。马上掏出作业本,说,抄吧,随便。当天下午,他就被数学老师打了一顿。他挨打归来,嘟嘟囔囔地对我说,该打你,做的那题没对的。

  一连几天的晚上和中午,我都沉浸在魔幻的世界里,跟着猴哥和唐僧一路西行,先在高老庄里收了天蓬元帅猪八戒,不久又在流沙河边收了卷帘大将沙和尚,三打白骨精,二盗芭蕉扇,精彩处,书到此结束。现在知道那是当时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书,应该是上下册,可惜我只看到了上册,下册任凭我如何对借书人进行威胁和利诱,终于没有结果。直到几年以后,我才读到了后面的故事。

  当时能读到这样的书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虽然只有半部书,但读完后,很有一些成就感,于是便在班级里开始了招摇般的复述。是故事本身的精彩还是我复述的精彩现在不得而知,我想是前者。因为当时大家能知道的只有“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至于其他情节,大家都闻所未闻,所以还是有一些听众的。这些听众里也有女同学,她们其实在侧耳倾听,但不正面看我,假装看书,但不翻页,假装作题,但不动笔。有了女同学默默无闻的鼓舞,我的复述大概也就很精彩了。有了广大听众的热爱,我必须把书读得仔细一些,有意识地加深记忆,以便到了下午临上课时眉飞色舞。我居然学会了卖关子,学会了关键时候的停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无知者无畏,当时的表演水平现在想起来就不禁掩口葫芦。比较典型的事例有两个,这些事情的发生主要是因为书里的繁体字和读音。大名鼎鼎的哪吒三太子,我复述成了“那托三太子”;猴哥经常和猪八戒叫这呆子,我复述成了“这岂子”。当时有人问我什么叫“这岂子”,我说人家猴哥就那么叫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叫你得问猴哥。我到现在有的字会用,不会读,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作下的病。多年以后,一位老同学对我进行了安慰,他说,他当年看水浒的时候,曾经把“李逵手持两把大斧”读成“李达手持两把大爹”。有了他这“两把大爹”垫底儿,我也就坦然了。

  这是我读到的第一本古典名著,书泛黄,这就是老师们说的黄书了。当时这个黄字,还没有被赋予现代意义,所以我看了这本黄书之后,依然跟在早恋的同学后面当灯泡。经常替一个大些的男同学给一个女同学送纸条,把那个女同学替他从家里给叫出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在河边眺望那个女同学的家门并用力挤出一滴眼泪,而我却在一边唱歌,说那个女的是白骨精。同样因为不懂,所以当时我对一些女同学对我的示好,进行过肆无忌惮的歪曲,说她们是铁扇公主。

  我对《西游记》的复述用的是正宗的童声。因为是童声,所以童言无忌,因为童言无忌,所以复述到激烈的地方,声音嘹亮而高昂,没有注意班主任就在身边。我为此遭到了班主任无情的惩罚。

  我被调离了原来的位置,给安插到了女同学的中间。那时男女生之间几乎不说话,这是当时老师对付一些爱说话而调皮捣蛋者的有效措施。我个小,在北面第一桌的里面,外面是个比我还矮的女同学,她虽然个矮,但很厉害,学校的高年级里还有她的两个哥哥。这个豌豆姑娘对我的到来置若罔闻。我画的那条“三八线”天天被她逾越,如入无人之境,我却不敢进行反攻,于是我的防区越来越小,我经常采取金刚怒目式的战术狠狠地瞪她。最不能让我忍受的是,下课后她居然端坐不动,所以我没办法出去。更为恶劣的是,她发现我站起来想出去的时候,竟然像蛤蟆一样坐着往后蹲,我只好钻桌子。在我钻了几次桌子之后,她越发的高傲起来,我决定用手告诉她我的态度。那个上午的第三节下课的铃声响起,她照例顽固地装蛤蟆,我举起了拳头,先在她后背上象征性地试了几试,之后果断砸下。她身体前收,同时哇了起来。在她的哭声中,我飞奔而出,同时也魂飞魄散,怕她把这事告诉给她那两个哥哥。事后证明,她并没有告密。但我却从此以后,就老老实实积极主动地一直钻桌子了,直到老师再次调换座位。这都是那本《西游记》的功劳啊。

  这破旧的半部书,借书人忘记了索要,读书人忘记了归还,到现在我依然保留。它记载了我童年的一些插曲,我十分怀念那段天真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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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8-24 16:0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0:31 编辑

  《水浒传》
  
  那个礼拜天的中午去同学家玩,我从他家的龛里拿出一本深绿封面的书,《水浒全传》。看了看毛主席语录和目录,不懂,便把书放下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水浒这部书。放下水浒后,又拿出另外一本,是《秦香莲》的剧本,很薄的一本,纸张低劣。我一口气看完了这本小册子,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戏剧剧本。因为有这两个第一次,所以那个遥远的中午在以后的岁月里永远清晰。
  初中临毕业的一个晚上,跑到油田基地看电影,我去得晚了一些,电影已经开始,震耳的锣鼓声中,我先看见了个大胖和尚。和尚叫鲁智深,电影叫《野猪林》。林教头发配沧州道,一杆大枪,枪头挑着一个酒葫芦,“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这部电影是永恒的。到沧州地面上学后,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从同学花13元买的小收音机里居然听到了这段著名的“大雪飘”,那个节目叫“名段欣赏”,分段讲解,也介绍演员。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我把这段唱基本学会了,而且能在没人的地方唱上两句。不久,我买到了第一套《水浒》,上下两册,70回,是被金圣叹腰斩的本子,但没有他的批语。那个年代整理和重印了很多古籍,但大多动了手脚。我十分反对对古书的删节,何况是腰斩,所以我一直想找到全本;上班后,又买了两本金圣叹文集,也是他批的水浒,批语字体很小,都说金圣叹的批语怎么怎么好,我却没什么感觉,认为无非是喊好而已;后来在新华书店买得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100回本,终于看到了梁山好汉的归宿;今年夏天的一个午后,在旧书摊意外地发现了当年在同学家龛里拿过的《水浒全传》,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20回,上、中、下三册,书品相很好。翻开一看,老人家的语录依然闪闪发光: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看水浒容易受到感染,我的表现不是要投降,而是说话。嘴里止不住就会嘣出一句大元帝国的词汇,自称小可或洒家,夸人就说那厮端的了得,棍子也不叫棍子了,叫哨棒。
  我特别喜欢施耐庵的序言。这篇序言,流行的版本没有,只有古本里有。这是如何看待水浒这部书的一把钥匙。原文如下,因为喜欢,顺便试着译成白话——
  人生三十而未娶,不应更娶;四十而未仕,不应更仕;五十不应为家;六十不应出游。(一个人三十了还没娶媳妇儿,就打一辈子光棍儿得了;四十岁了还没有当上官,也就不要再有什么野心;五十岁,不要再营建房屋;六十岁不要再出外旅游。)何以言之?用违其时,事易尽也。(其道理何在?因为最适合的时光已经过去,既是做了,事情和心情很容易萎谢,也就没意思啦。)朝日初出,苍苍凉凉,洗头面,裹巾帻,进盘餐,嚼杨木,诸事甫毕,起问可中,中已久矣,中前如此,中后可知。一日如此,三万六千日何有?(旭日初升,苍苍凉凉。洗把脸,围头巾,吃早餐,刷刷牙。这些事情办完后,起来问,中午了吗?其实早就中午了。中午以前如此,中午以后也同样可知。一天如此,百年又会怎么样?)以此思忧,竟何所得乐矣?(由此仔细想来,这样的日子怎么能得到乐趣呢?)每怪人言某甲于今若干岁,夫若干者,积而有之之谓。今其岁积在何许?可取而数之否?(我很奇怪总听人说某某今年多大岁数了,这有屁用?人多大岁数,是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加起来说的,那么这些积累起来的岁数积累到哪里去了呢,可见并不真实存在啊,这些岁数,真能拿过来数一数吗?)可见已往之吾,悉已变灭。(可见已往的我,都已经变化灭亡掉了。)不宁如是,吾书至此句,此句以前已疾变灭。是以可痛也!(不但如此,当我写这些话的时候,这句话以前的我,也早已经不存在了。真是太让人心痛了!)
  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其谁曰不然?(让人快意的莫如朋友,朋友之间快乐的事情莫如聊天,谁能说不是这个理呢?)然亦何曾多得?(不过,与朋友清谈也是很难得的。)有时风寒,有时泥泞,有时卧病,有时不值,如是等时,真住牢狱矣!(比如,有时风急天寒,有时道路泥泞,有时抱病不起,有时访友不遇,这样的时候,我真像住在牢狱中啊。)舍下薄田不多,多种秫米,身不能饮,吾友来需饮也。(我家里薄田不多,多种高粱,目的就是酿酒。虽然我自己不大能喝酒,但要预备朋友来了喝酒。)
  舍下门临大河,嘉树有阴,为吾友行立蹲坐处也。(家门前一条大河,树木多有阴凉,好像是为我的朋友行立蹲坐而设。)舍下执炊爨理盘槅者,仅老婢四人,其余凡蓄童子大小十有余人,便于驱驰迎送,传接简贴也。舍下童婢稍闲,便课其缚帚织席。缚帚所以扫地,织席供吾友坐也。(家里的伙房里有四个老奴。还有大小童子十多个,这些童子用来驱驰迎送,传接书简。仆人无事的时候,就教给他们扎笤帚,织席子。扎笤帚为扫地,织席子是让朋友坐。)吾友毕来,当得十有六人。然而毕来之日为少,非甚风雨,而尽不来之日亦少。大率日以六七人来为常矣。(我的朋友都来了,应该是十六个人。可都聚齐了的时候少。如果不是大风大雨,一天中一个也不来的时候也少。一般情况一天也就来六七个吧。)吾友来,亦不便饮酒,欲饮则饮,欲止先止,各随其心,不以酒为乐,以谈为乐也。(朋友来了,也不是为了光喝酒。想喝就喝,不想喝了就不喝,各随其心。总之不以喝酒为乐,以交谈为乐。)
  吾友谈不及朝廷,非但安分,亦以路遥,传闻为多。传闻之言无实,无实即唐丧唾津矣。亦不及人过失者,天下之人本无过失,不应吾诋诬之也。(我们说话不涉及朝廷,不涉及朝廷不是说我们原本安分,主要是因为朝廷离我们路途遥远,而且朝廷的事大多都是传闻。传闻无实。既然无实,不是白费唾沫吗。也不说人的过失,天下之人本无过失,也不是我们应该诋毁的。)所发之言,不求惊人,人亦不惊;未尝不欲人解,而人卒亦不能解者,事在性情之际,世人多忙,未曾尝闻也。(朋友之间说的话,不求惊人,别人也不吃惊;未必不是不想让人理解,可有的话别人真也就不理解,这是因为人的性情不一,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也就不见到能听进去。)
  吾友既皆绣谈通阔之士,其所发明,四方可遇。然而每日言毕即休,无人记录。有时亦思集成一书,用赠后人,而至今阙如者:名心即尽,其心多懒,一;微言求乐,著书心苦,二;身死之后,无能读人,三;今年所作,明年比悔,四也。(我的朋友都是健谈通阔的人,所说的道理,通达四方。但都是说过即休,无人记录、有时也想集成一本书,留给后人,但一直没有这样做,这是为什么呢?理由一,出名的念头早就没有了,心已经疏懒;理由二,谈话是为了乐趣,著书未免心苦;理由三,我们这些人死了以后,还有人能读懂吗?理由四,今年作了,明年一定后悔。所以还是不作的好。)
  是《水浒传》七十一卷,则吾友散后,灯下戏墨为多,风雨甚,无人来之时半之。然而经营于心,久而成习,不必伸纸执笔,然后发挥。盖薄暮篱落之下,五更卧被之中,垂手拈带,睇目观物之际,皆有所遇矣。(这本《水浒传》,在朋友散去之后,在灯下游戏笔墨的居多,没朋友来的时候写的占一半。书在心中酝酿,已经成了习惯,不必要非在笔纸前发挥。薄暮疏篱之下,五更卧被之中,低头弄带,凝物凝目之际,都能有所触动啊。)或若问:言既已未尝集为一书,云何独有此传?则岂非此传成之无名,不成无损,一;心闲试弄,疏卷自恣,二;无贤无愚,无不能读,三;文章得失,小不足悔,四也。(设有人问:你不是说没有集成一部书吗?怎么却有这部<<水浒传>>呢?理由之一,这部书集不集为书,本无所谓;理由二,这本是闲情笔墨,任情文章;理由三,这书,不分聪明愚蠢,都可以读它;理由四,书的好坏与否本不值得追悔。)
  呜乎哀哉,吾生有涯,吾呜呼知后人之读吾书者谓何?但取今日以示吾友,吾友读之而乐,斯亦足耳。且未知吾之后身读之谓何,亦未知吾之后身得读此书者乎?吾又安所用其眷顾哉!东都施耐庵序。(呜乎哀哉!我的生命是有限的,我怎么能知道后来的人读了这本书怎么说呢?现在让朋友读上一读,朋友读了很高兴,我就知足了。况且我也不知道我的来生读了这书会怎么说,也不知道我的来生能不能读到这本书,所以我一点也不会为此操心。东都施耐庵序。)
  这篇作者自序,让我对水浒这部书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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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8-24 16:0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0:32 编辑

  《烈火金刚》
  
  在初中时代,从收音机里听小说是一种享受,《战斗的青春》之外还有很多,比如《东方》、《李自成》、《大刀记》、《万山红遍》、《红旗谱》、《第二次握手》、《暴风骤雨》、《桥隆飚》等等。这本《烈火金刚》比较特别,本身是评书体小说,当年这部书是由袁阔成先生演播的。
  袁先生是大家,在说书中形容到一个人十分尴尬的时候,是不用任何形容词的。而是说:就像喝了肥皂水似的。那么到底喝了肥皂水什么样呢?评书人的这句话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如果某个词句用习惯了,是不好改变的,大家亦如此。在那段时间里我不只一次听袁先生这样说,我的好奇心也就随之累进递增。
  那个中午,袁先生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我越想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想知道究竟,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你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于是我决定亲口尝一尝。我把家里的破脸盆刷了刷,用洗衣服的肥皂制造了半盆浓浓的肥皂水。鼓足了勇气,趴到脸盆里就是一大口……那滋味,那表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时间在那一刻是停顿的。恐怕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和袁老先生知道,那是任何形容词都形容不出来的!……确实就像喝了肥皂水似的!
  那一大口肥皂水,实事求是地证明了一个真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断定,袁老先生肯定也喝过这东西。
  从那天起,直到现在,只要看到甚至听到《烈火金刚》这本书,我就想起来那脸盆中的一大口,坚决不再喝了!——我宁可选择辣椒水甚至老虎凳。
  
  《文昌帝君阴鸷文》
  
  《文昌帝君阴骘文》,是本法帖,我小时候从姥姥家拿的。因为稀罕,我经常翻看。那书法不知道是谁写的,比柳体字还瘦硬。里面有一些字不认识,很多话不明白。
  第一次在我面前摇头晃脑似背似读一口气念下来的人是桂哥。他家是我家隔道的前邻,有村里唯一的一个大稍门,夏天的中午有很多人在那门洞里乘凉。我印象中桂哥总带一顶破毡帽,一年四季,上衣的盘扣从来没系上过,左右一搭,用黑布腰带扎着。对人唯唯诺诺,体态较胖,很爱出汗,在我心目中桂哥是典型的地主形象。
  他不是地主,是富农。听老人说,当时村里最大的地主被镇压之后,因桂哥家有大稍门还有两头黄牛,便成了村里最好过的人家。运动来了,自然首当其冲,合作社的时候,他说了一些反对入社的话,被告发,打成了反革命,判刑三年。告发他的是村贫协会主席,他的本家侄子。当贫协会主席的基本要求是穷,其次是要有革命精神,据老人们说,桂哥这侄子比电影《暴风骤雨》里的赵光腚还穷,赵光腚只是穷得光溜溜,而这个大侄子穷得都掉了蛋了,而且敢打他爹,上头派来的工作组认为这是块好料,便让他当了贫协主席。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告发了桂哥,于是公社来人召开全村批斗大会,把桂哥五花大绑押走了,大会一结束,这位革命侄子就带人把桂哥家两头黄牛拉了出来,立马宣布成立合作社。
  桂哥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合作社解体,我村已经步入社会主义社会。他心爱的那两头黄牛被充公,拴在小队的马棚里。出狱后的桂哥更爱出汗了,跟人说不了两句话就满头是汗。当时他所在的小队里没有会算账的人,而桂哥的珠算远近闻名,早年间曾被外乡请去折合地亩,于是让他当了小队会计。他又要求看马棚,村领导也同意了。
  我上初二的时候,一天下午发了新书,放学回家,我边闻新书的墨香边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遇见了桂哥,他跟我到了家里,说要看看我在学什么课文。他把语文书拿过去,翻到书后的一篇文言文,眼突然发亮,无所顾忌地念了起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他把谪念为宅,岳念为要,在越明年和政通人和之间加个是字。我把那本满是生字的《陰鷙文》拿出来,向他请教,没想到他也带看不看地一口气念完,并给我讲解起来。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如此有学问,于是对他一下子另眼相看敬仰有加了。我从那天起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字就是人们口头常说的阴鸷,也从此知道了什么是繁体字,并从此对繁体字有了莫名其妙的好感,甚至在以后的岁月里,我的书写往往不由自主的用繁体,这一些都源于那个傍晚,源于桂哥对阴鸷文的念诵。
  从此我和桂哥有了来往,我们两年龄相差很多,但说话没什么距离。我读高中后,主动给他看我的语文课本,我放假的时候他也总会找我坐坐,说说老话。1981年,我高中毕业中了举,那年春天我村开始包产到户。桂哥一家分了上百亩田地,他拥有土地后干的第一件事是赶集买大牲畜,买了两头牛,黄牛。1985年,我已经参加工作,那天周六,照例回老家。中午时候,桂哥来找我,满头的汗,一进门先喝了一瓢凉水,显然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之后他从毡帽里拿出两张纸来,我接过来一看,是份刑事复查判决书,他被宣告无罪。我看完后把判决书递还给他,发现这位老人的脸在抽搐,眼里充满了泪。
  桂哥活到八十多岁无疾而终。他那侄子还没死。
  《文昌帝君阴鸷文》的法帖,我在1983年用它换了一套梦寐以求的《史记》,从此离我而去,再也没有见过。就是那文本我也久寻不得。直到最近,我在旧书摊上发现一本《安士全书》,里面赫然有《阴鸷文》。我把它买了下来,以纪念那个遥远的傍晚。
  《文昌帝君阴鸷文》文字不多,但很是有名。《红楼梦》里的贾敬就注过,而且在生日那天刻板印了出来。《阴鸷文》里有两句最有名的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五灯会元》记载:元和中,白居易入山谒鸟窠禅师,问佛法大意。师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白曰:“三岁孩儿也解恁么道。”师曰:“三岁孩儿虽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
  《阴鸷文》不昧因果,旨在劝善。我们原本就应该是善良的。
  
  附:《文昌帝君阴鸷文》
  帝君曰:吾一十七世为士大夫身。未尝虐民酷吏。救人之难,济人之急,悯人之孤,容人之过。广行阴骘,上格苍穹。人能如我存心,天必赐汝以福。于是训于人曰:昔于公治狱,大兴驷马之门。窦氏济人,高折五枝之桂。救蚁中状元之选,埋蛇享宰相之荣。欲广福田,须凭心地。行时时之方便,作种种之阴功。利物利人,修善修福。正直代天行化,慈祥为国救民。存平等心,扩宽大量。忠主孝亲,敬兄信友。和睦夫妇,教训子孙。毋慢师长,毋侮圣言。或奉真朝斗,或拜佛念经。报答四恩,广行三教。谈道义而化奸顽,讲经史而晓愚昧。济急如济涸辙之鱼,救危如救密罗之雀。矜孤恤寡,敬老怜贫。举善荐贤,饶人责已。措衣食周道路之饥寒,施棺椁免尸骸之暴露。造漏泽之仁园,兴启蒙之义塾。家富提携亲戚,岁饥赈济邻朋。斗秤须要公平,不可轻出重入。奴婢待之宽恕,岂宜备责苛求。印造经文,创修寺院。舍药材以拯疾苦,施茶水以解渴烦。或买物而放生,或持斋而戒杀。举步常看虫蚁,禁火莫烧山林。点夜灯以照人行,造河船以济人渡。勿登山而网禽鸟,勿临水而毒鱼虾。勿宰耕牛,勿弃字纸。勿谋人之财产,勿妒人之技能。勿淫人之妻女,勿唆人之争讼。勿坏人之名利,勿破人之婚姻。勿因私仇,使人兄弟不和。勿因小利,使人父子不睦。勿倚权势而辱善良,勿恃富豪而欺穷困。依本分而致谦恭,守规矩而遵法度。谐和宗族,解释冤怨。善人则亲近之,助德行于身心。恶人则远避之,杜灾殃于眉睫。常须隐恶扬善,不可口是心非,恒记有益之语,罔弹非礼之言。翦碍道之荆榛,除当途之瓦石。修数百年崎岖之路,造千万人来往之桥。垂训以格人非,捐赀以成人美。作事须循天理,出言要顺人心。见先哲于羹墙,慎独知于衾影。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永无恶曜加临,常有吉神拥护。近报则在自己,远报则在儿孙。百福骈臻,千祥云集,岂不从阴骘中得来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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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0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06 编辑

  《第二次握手》
  
  至今我初中的女同学里还有一个留着丁洁琼的头型。单位离家很近却天天开车上下班,下班后,那辆红色别克刚刚停稳,车门开处,先是戳下来个大钉子,随后又戳下一个。两个大钉子在水泥路上笃笃然,一步步踩踏着我那远去而幼稚的童年。倘若这个时候她不幸侧过头来,那浓密的黑发在脑后别致的梳起,便让我马上想起《第二次手》封面上那个优雅女人丁洁琼。如果此时我正好闲适,便会飞回遥远的初中岁月,那尘雾弥漫的教室,那红砖垒砌的课桌,还有学校西边空地上那一大片粉红色的牵牛花,还有晚自习后那高远天幕上的繁星,还有《第二次握手》,还有我的另一位同学芷。
  初二下半年,学校里又买了一部分图书。那个时侯学习紧张,已经很少有人借书看了。不过芷还是借了一本看,她借的书就是《第二次握手》。我至今坚信这本书给了她学习的力量,也给了她恋爱的勇气。不过那个时候她不可能有时间去恋爱,因为中考在即。聪明人往往如此,能一心多用,芷中考考出了让老师都吃惊的成绩。中考分数下来后,几个分数最高的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报考了卫校,成了我们羡慕的对象。这其中就有现在上面那个留着丁洁琼发型的同学。芷分数足够上那所中专,但老师认为她上中专实在屈才,几次家访,力主芷上重点高中,以图将来升入大学。芷并不情愿,但最后还是听从了老师了安排,舍弃了她人生最重要的机会。于是我和芷成了高中同学。
  在高中阶段,她遇见了梦中的苏冠兰。不过这个苏冠兰不是高中同学,而是她同村的一个小伙子。高考之后,芷上大学的梦想完全破灭,和那小伙子马上结了婚。很快芷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就在生活充满阳光的时候,那小伙子重病一场,从此丧失了劳动能力,于是家里的所有事情只能自己扛。就在她生活陷入困境之后,一个麦收时节,当时有一位同学住院,我和几个同学去看望,遇见了芷,于是一起吃了个饭。她明显苍老了,衣服也很旧。吃饭的时候,她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呼机,随便看了看就放了回去。那时候呼机已经基本淘汰了,可从她看呼机时候的表情不难发现她对那呼机的珍爱。我们一起回忆上学的时候的事情,她说那个时候她几乎不用学习,就爱看大书,最喜欢的就是《第二次握手》,曾经抄过书里面所有的书信。她的叙述充满激情,仿佛回到了那烂漫的岁月。这时有一位同学惋惜道,如果你当初上中专就好了。她听后,神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后来得知,她那次去医院,是想找个活干挣点钱,自然,她的恳求没有任何结果。她后来自己找了无数次工作,结果是无数次碰壁。
  我已经多年不见芷了,听说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顽强地生存着,生活很艰难,但我想她现在还一定能记起痴迷《第二次握手》的那段青葱岁月。
  那位留着丁洁琼头型的女同学我能偶尔看到。她从鸡窝头型刚变成丁洁琼头型的时候,她刚刚中专毕业参加工作,我也已经高中毕业。我在大街上看见了她,见到后我马上就说,你看了《第二次握手》了。她佯装惊讶,否认后又承认,说难道只有丁洁琼能留这样的头吗?说这话的时候,她满目搜寻,分明是想找到一面镜子。尽管这本书她看得比较晚,但她时至今日对那头型近三十年的坚持不懈,足见这本书给她的影响之大了。
  《第二次握手》是那个时代最著名的手抄本。1979年正式出版,累计印数430万册,至今居新时期以来我国当代长篇小说发行量首位。我读这部书是在高中毕业不久,当时在别人家发现有这部久闻大名的小说,急忙借读。可人家就给了半天的时间,我用了一个下午粗略翻完。当时很激动,但这书对我没有什么影响。这书属于一个特定的时代,我对那个时代是朦胧的。只知道文字的优美,不知道爱情的伟大。
  这部著名的小说,我原来曾买过一本,别人借没了。旧书摊上偶有发现,但没有买过。现在拥有的一本是馆藏书,我好像在书里写了一些什么,现在忘记了。有些事情是可以忘记的,但有些事情永远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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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0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07 编辑

  《数理化自学丛书》
  
  印象中,这套书共十七本。对于1978年的初中生来说,拥有这套书,无疑就是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初二那年,分快慢班,快班学习最快的那几位同学手里好像都有这套书,只是很少拿到学校,就是拿到学校也概不外借。平时都是秘而不宣,这套书也是老师的工具书,他们往往在里面找练习题刻蜡板考试,那些拥有此书的同学,自然得天独厚,成绩优良。我对这套书自然觊觎有加,只是我到了将近毕业才购买一套,其时天天是铺天盖地的试卷,此书便基本没了用处。升入高中后,我把它和初中时代的课业本一并整齐地码放在那个破旧的书箱里。这书开始还成套,后来慢慢零落星散。多年后我最后一次翻开那个破旧书箱的时候,它们剩下的唯有两三本而已了。
  班中最早拥有这套书的是邻村一位莫姓同学,其一爹两哥都是工人,吃商品粮,骑红旗车,穿的确良,带上海表。如此门户在村里算是富贵人家了。那次周末有事路过他家,莫同学正在门洞趴在一张吃饭桌上做题。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套书。他做题有个习惯,爱舔铅笔头,那铅笔头周围总是湿润润的。大凡富人子弟对穷人多少都有些看不起,他招呼我进门之后,继续投入到练习题里,翻着白眼沉思,在舔铅笔的时候偶尔也撇我一眼,一道题做完后才开始跟我说话,话题最后集中在这套书上。他把整套书拿出来向我炫耀,令人爱不释手,想来我当时一定露出了垂涎的表情,因为我当时没有说到借字,但他的话语都是预防借书的盾牌,即使想借也无从下嘴。因为有这套宝书的吸引,一段时间我在周末总找他玩,暑假我们更是经常在一起。有一次他提议喝酒,从柜子里拿出了半瓶二锅头,没菜,他又弄出半碗醉枣来。他只喝了一点点,余下的让我都喝了。那是我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大醉。那是个秋天,我周岁不到13。莫同学却已经15了。
  初中毕业,我们两都考上了县城一中,我在五班,他在八班。宿舍前后相邻,我和他隔窗可望,只是我经常望见他,他却从来没有望见我。他的行动表情十分明显地把自己看的比其他同学高贵,见到我也好像似曾相识了。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宿舍门口扭着脸刷牙,白沫颇为丰富,漱口时候不止头仰得老高,连腰也后仰成六十多度。漱口声清脆嘹亮,传出老远,连我都能清楚地听到。那漱口水吐出了一丈多远,很让人羡慕。我有时看见他爹骑车子给他送点食品和衣物。他爹个头很矮,却满脸络腮胡子,虽是工人阶级,但看上去苦大仇深。他嫌他爹太土气,跟他的高雅不配套,便跟他们班的同学说那个矬老头儿是他表叔。高二的时候,他爱上了他天津的一个远房表姐,失恋后写了一篇小说,题目叫《苦人儿》,发表在当时的县级文学杂志《芦笛》上,这在当时是一件轰动的事情。小说我看过,现在早就已忘记了内容。那个时候我很敬仰莫同学,人家不但漱口水吐得远,还能发表文章。不过多少对他有点看法,不认爹,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们两虽然来自一个学校,又是邻村,但整个高中阶段几乎没有交往。他已经人大心大,我尚在思无邪,村俗单纯。贫富差距和思想差距与日巨大,我早就不是他交往的对象了。
  高考之后我们各奔东西。几年后,我在村北的马路上见过他一次,我们骑车相遇,他的车子后面驮一个玻璃箱子,写着“修理手表”。小住交谈,得知他已经结婚生子,娶的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后来听说他跟别人合伙做生意被骗,又风闻他娶的那个漂亮姑娘原来是多姑娘。不久就听说莫同学疯了。
  1996年,多姑娘向民庭起诉离婚,让我有机会接触到这位多情的人,同时希望能够借机见到那位已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但莫同学一直没有出庭,莫家两个哥哥出庭为其代理诉讼。我问过多姑娘莫同学是怎么疯的,她说她也不知道,受骗之后,他去要账,回来得很晚,回来就瞎说八道,跟正常人不一样了。莫同喜没有扶养能力,莫家两个哥哥虽然都没有男孩,但拒绝扶养莫同学的孩子。那孩子只好由多姑娘自行扶养,双方也没有任何财产纠纷,案件平静调解。莫同学的父母已经离世,现在妻离子散,他开始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两位哥哥和邻居偶有照顾,但他从不开院门,一些衣食都是隔着墙头扔给他。
  那年冬天,门卫说有人找,我出去一看竟然是莫。他骑一辆生了锈的自行车,穿着两只不一样的布鞋,神情怯懦,两眼总在躲闪着什么东西。我让他办公室里坐,他拒绝,说是来借书来了,借那套十七本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考大学。我说那书早就过时啦,他听后愣了半天,说那就给我一点白纸吧,写小说。我提了一捆五十本录供纸给他,他连说太多了太多了,边说边往车上放。我返回办公室想多少拿点钱给他,但我出来时,他却走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同学和熟人也极少提起他。
  前年夏天,我从他一位亲戚那得到了莫同学的消息,他已经死去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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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0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08 编辑

  《东方》
  
  一些原本的清晰,被时光尘封,某个机缘触动,记忆闸门轰然而开,刹那回到当初的情景之中。明明清醒地活在现在,但满眼都是过去的时光。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庄生的蝴蝶把卖花人扇过了桥东。从过去回转,事如春梦了无痕,这大概就传说中人生如梦的感悟吧。偶然看见一篇题为《滑雪》的小文章,里面提到了一部小说,《东方》。这书我太熟悉了,嘎子连长郭祥、杨雪、徐芳、乔大夯、调皮骡子王大发、周仆、邓军……,当年这部小说把少年的我带进了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
  那时候每天中午临上学前那半个小时的小说联播是必须要听的。这部《东方》由金乃迁播讲。故事从嘎子连长郭祥的童年开始,我随着嘎子赴朝之后,参加了不少激烈的战斗,还和乔大夯用机枪打下来了几架美国鬼子的飞机。战争是残酷的,嘎子连长的恋人杨雪牺牲了,小说播讲到这里,让人十分不解的事情发生了。小说突然停播。那年中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建交。
  现在看来,小说的停播就是因为中美建交。但那个时候我是懵懂的,于是这次反常的停播在班级里引起多种猜测,合班上下无不纳罕。对故事的发展也有很多大胆的预测。我的预测是,那个会拉小提琴的姑娘,也就是徐芳,最后肯定跟嘎子连长好上了。持反对意见的代表人物是王,他的预测是,这个徐芳最后也要壮烈牺牲,而且那把小提琴被炸得挂在了上甘岭的松树上,郭祥最后当军长,军长邓军当司令。
  这个王蔫坏。我是他的前桌。王和班里挨打最多的平是一桌。这个平挨得最狠的一顿打发生在临近初中毕业的时候,那天下午,教书十分敬业打人也十分响亮的班主任给我们讲努力学习的重要性,激动处,他说,你们不是不老实学嘛,都给我走,走,都走!都别上了!全班鸦雀无声。就在着一片沉寂中,平抱着书包高呼:走喽——,说着他就跑出了教室。他原本以为别的同学也会随他鸟兽散,但其他的同学纹丝不动,而是把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见没人响应。于是马上就跟被抽了筋一般地矮下半截,灰溜溜地猫着腰如蹭如爬地回到座位上。刚坐好,我就看见平的脑袋上火星乱碰。那是我们敬爱的班主任用烟袋锅子在他的脑袋上啪啪啪啪地杀鸡给猴看。很多年后,只要同学聚会,他就回忆起那顿刻骨铭心的揍。班主任当年把蔫坏的王和调皮的平安排同桌大概是想以柔克刚。但事实证明,这样的安排,效果是令人失望的。
  在我们对《东方》后面的故事进行预测的那天晚上,王用墨水瓶自制的煤油灯没油了,便和平共用一个灯。讲台上,班主任提着提灯给我们讲代数,十分投入。我听见后面的王跟平说,我能把墨水瓶嘬在你的胳膊上,平不相信。于是王给平仔细讲解了一番拔罐子的理论,之后在平的胳膊上做实验。我一边听代数,一边斜着眼悄悄地观摩祖国的传统医术。拔罐子是技术,不是点着的纸烧过了,就是烧少了,或者放进墨水瓶的时候就灭了,试验了几次,终于墨水瓶紧紧地嘬在平的胳膊上。就在这成功的一刹那,突然有人大声惊呼:拔上啦,拔上啦!声音是从他们的后桌发出的,昏暗的灯光后面他从一开始就在观看拔罐子表演了。他忘情的惊呼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也把正在讲课的老师吓了一跳。班主任回过神来,把提灯往讲台上一墩,排山倒海地冲了过来。那墨水瓶还牢固地吸附在平的胳膊上,平惊慌失措中几次用力才把墨水瓶拔下来,分开处,墨水瓶发出了开红酒瓶的声音。班主任看明白后,眼里开始往外喷火,但这次没有打人。而是把两个表演者和大声叫好的那位观众请了出去,命令他们在院子里继续拔。他们一直拔到了月明星稀。
  中考以后,我们考上了不同的高中。高中毕业不久,我得知王和平先后参军,现在王已经是局长了。闲聊中,我们会说到当年的《东方》,说到当年的那次拔罐子。
  这部书在停播了大概一年以后,终于继续播讲。故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考的关键时刻,我还是坚持听完了。小说的最后,郭祥家的屋子里响起了徐芳悠扬的琴声。徐芳的小提琴并没有像王所说炸得挂在了上甘岭的松树上。但我一直十分佩服王局长当年这匪夷所思的想象力。少年时代,一片天真,对故事发展的猜测其实是一种幻想,这幻想里包含了希望。
  这部当年感动我的《东方》,我淘有最初的版本,出版日期是197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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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0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0 编辑


  《死的怀念》
  
  这是我自主买的第一本书,时间是1980年,在这一年里,我莫名其妙地考上了高中,而且是本市最好的一中。
  那个时候对书的品味几乎没有分别,自己怀里揣着好不容易剩下的几个小钱,走进了新华书店。现在恍惚还能记起当时似乎是满大街飘散着槐花香。那时候书店里的书并没有多少,可对我来说已经是书海茫茫了。在那个年纪仅凭十分幼稚的爱好在书店挑出一本书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本书的封面和名字吸引了我。封面是一个侧身的漂亮的外国女郎和一个倾倒的酒杯。这两种东西的组合,就是现在也给人一种神秘而典雅的感觉,对于花季少年来说,无疑就是勾引。那个时候,我在收音机里听过几遍《尼罗河上的惨案》的电影录音剪辑,给大侦探波洛配音的邱岳峰先生的声音尤其迷人,他的声音到现在也是我的最爱。当时,这部著名的电影我并没看过,但是知道编剧是个叫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英国著名女性侦探小说家。店员把书递到我手里后,作者居然就是她。几经犹豫,便吝啬地买下了,定价是0.66元。
  这本书看了几页我就放下了。书中众多的外国名字让我满头雾水,根本就记不住谁是谁。那时我的外语水平是美丽的英语老师刚刚教会唱那首歌《IcansingmyABC》,那些陌生的洋人的名字把书弄成了一盆糨子,实在是看不下去。再说,当时老师总谆谆教导我们要努力学习。自己也感觉到从这一盆糨子里侦探出那个凶手确实耽误学习。于是过礼拜的时候我把这本书拿回了家,和我原来的几本别人送给我的老书放在了一起。
  不久,因为我对物理的严重不入门,开始了厌学。善良的物理老师因为无论如何也教不会包括我在内的一部分笨蛋,在课堂上洒下了无助的泪水。那些泪水把物理课浇灌得天书一般,我明白,就是打死我也学不会了。时间不长,文理分科,那是恢复高考以来第一次文理分科,我毫不犹豫的第一个举起了手。
  大概半年以后,我自己买的书已经有了十来本,每个礼拜回家都要从箱子里拿出来欣赏,也只能是欣赏而已,认真看上一本书是不可能的。高二时代所承担的重任根本就不允许我看课外书。在欣赏之余,我按买书的次第,给它们编了号。这本书的编号是No.1。
  
  


《三侠五义》  
  这是本十分有名的书。我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过,知道里面有“狸猫换太子”的精彩故事。知道里面有欧阳春、白玉堂、展雄飞等侠客。在那个时候我对那些只闻名而未见其面的古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往,总是渴望在某一天得到。听得最多的是“鬼狐传”即《聊斋志异》、《三侠五义》、《三侠剑》、《彭公案》等等。在愚昧而没有文化的乡村,这些书中的故事已经变成了口头文学在悄悄地流传着,那些会说书的人也因此而受到别人的尊敬。冬天的夜晚寒冷而漫长,全村里最温暖的地方是马棚,看马棚的人把土炕烧的很热,屋子里挤满了记工分的人。当人少了以后,那里就往往变成说书的场所。我是在那里听到这些古书的名字的,也星星点点知道了书里面的一些故事。
  1981年的秋天,一个礼拜天回家的时候,我在县城的新华书店门口临街的黑板上发现了类似现在广告的文字,大意是说本店新到《三侠五义》云云。我马上走进了书店,这一去不要紧,发现了很多我听说过名字的书,让我热血沸腾。其他书没有顾得上,我只看好了《三侠五义》的价格,于是骑车回家。人若是抵御一些诱惑是很难很难的,尤其是在你十分希望得到的时候。第二天飞奔书店。经过了反复的权衡,买下了这本《三侠五义》,还买了《清史演义》和《隋唐演义》,共计花款七块多。
  因为学习紧张,这本书粗略地翻了翻就放在我那个专门盛书的小箱子里了。在以后的岁月中,读了很多书,这本书我再也没有读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书没有培养出任何兴趣,比如别人送的那套三联版《金庸全集》,虽然金大侠名扬四海,据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也有不少文友给我推荐,但我也只勉强看了四本就再也没有了兴趣。著名如《三国演义》,我也从来没有看完过。包括《西游记》,凡是遇见那些妖精们打架的地方,我都是跳过不看的。我喜欢宁静淡泊的情境,不喜欢刀剑与机谋,这大概和自己的性格有关吧。
  多年以后,小时候听说过的书几乎都买到了。那些公案小说,我都简单翻过,不喜欢它们的通俗与穿凿,几乎都送了人。这本《三侠五义》是被村里的一个人借去了,还回来的时候,书竟然被他看成了一个大球,我索性就送给了他。
  今年春天,我在旧书摊发现了全新的同一版本,书买回来了,但一直没心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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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2-8-24 16:1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2 编辑


  《在彭总身边》
  
  执鞭任丘一中高一五班语文课的,是著名的刘天基老师。
  刘老师是六班的班主任,我在五班。那天我们五班的同学听到了一个可靠消息,说是刘老师给六班读了一本书,是写彭德怀的。既然给六班读了,为什么不给我们五班读呢。在五班的强烈要求下,我们等到了语文课的来临。
  那是下午的后两节。上课铃声响过,在期待的目光中,刘老师果然拿了本陌生的书走进了教室。他不负众望地说今天给大家读本书,是彭总的警卫员景希珍的回忆录:《在彭总身边》。
  我们十分安静地听刘老师读书。书中的故事把我们带到了那个疯狂的年代,刘老师抑扬顿挫的朗读很有感情色彩,可那段历史和历史中的人物,相对于我们的年龄而言,毕竟陌生。我努力地使自己的心情跟随上老师感情的起伏。
  当刘老师读到作者看见彭总独自一个人默默呆坐在水泥地上,披着军大衣这一情节的时候,刘老师哽咽落泪了。这是件出乎所有同学意料的事情。现在想来,书中所写到的这个情景应该牵动了刘老师的伤心处。
  书读完后,刘老师简单谈起了他的右派生涯。也说到了他的落泪,他说,在昆曲《林冲夜奔》里,林冲有句唱词“丈夫有泪不轻掸,只因未到伤心处”,人不伤心,是不会落泪的。现在想来,刘老师应该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说,可我们那个时候年纪小,没有一点人生的经历,有很多事情还不懂得。可一个在你心目中原本坚强的硬汉子洒下的泪水,会让你终生难忘。在意犹未尽的时候,响起了下课的铃声。
  我几乎是跑到新华书店的,书店马上就要关门。我气喘吁吁买下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书在班里传看了很长时间。后来我到了文科,语文课换了老师,学习也紧张了起来,那本书也没有了踪影。
  二十多年以后,我又发现了这本感动过刘老师也感动过同学们的小册子,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敬爱的刘老师,你还好吗?
  
  《西厢记》
  
  我买的第一本《西厢记》不是杂剧,而是一本精致的工笔连环画,比普通的小人书开本大,绘图人是著名的工笔大家王叔晖。连环画只是勾勒出了西厢记的基本故事,不过我还从中记得了那首著名的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没过多长时间,我就花8.4角买到了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西厢记》,红色的封面,典雅古朴,封面上那位持笺女子,不用想肯定就是双文了。遗憾的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本连环画的价值,还为买了一本低级的连环画而后悔,看过后没有注意保存,书早就没有了下落。现在想来,这是我误打误撞最早买到的几本好书之一。
  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个暑假的午后,我拿着《西厢记》去邻居家找同学玩。我们是从小的伙伴,也是从小的同学。他家的院子很大,院子西面的一棵老槐树洒下浓浓的绿荫,抬头望去,阳光懒洋洋的,树上一个桠枝在浓绿中伸出,冷静地遥指无边的天际,西墙根下有两只芦花鸡趴在土窝里瞌睡,整个院落格外安谧。我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他把我手里的书接过去看了看,就给了我,明显没有兴趣。我也就在绿荫里坐下埋头看书了,他在旁边的吃饭桌上翻来覆去地给收音机调台,也做作业。
  中考过后,我们的班级考出了非凡的成绩,这一成绩直到那个中学被合并也没有被超过。五六个考上中专离开了地球,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十几个考上重点高中,我出乎意料地忝列其中。
  这位同学比我大,初二下半年和一个爱吃大红枣而且还戴眼镜的女同学爆发了早恋,从此据说满世界都是这个女孩子的影子,他得了跟张君瑞一样的相思病。那个吃枣的女孩,是否也一样得病我不大清楚。不过她突然变得十分注意穿戴,居然奢侈地穿了一身蓝的确良,耀眼又夺目。我那可怜的伙伴天天饱受相思的煎熬,只求早死。初中期间,我很荣幸地跟这个女孩同过一段时间桌,学校离她家很近,课间她经常跑回家,从家里跑回来的时候,花褂子右边的口袋鼓鼓囊囊,嘴里也鼓鼓囊囊,上课也偷着吃。一节自习课上,她有力的咀嚼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的蠕动,大概我热情关注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便很大方地施舍我一把。我吃了以后,发现枣是甜的。这位吃枣的莺莺小姐吃枣不耽误学习,也考上了重点高中。小生姓张名拱字君瑞尚未娶妻因为病入膏肓,只考上了乡下的普通的高中。
  重点和普通,隔断了莺莺小姐与张君瑞的联系。我们这两个从小玩耍长大的伙伴也要接受人生的第一次分离。学校放了假,不是他找我,就是我找他,反正是天天在一起。
  阳光很好,树荫斑驳,我看得很投入,阳光把树影推到东面的墙头上,我把《西厢记》看完了,《西厢记》的故事永远保存在了那个安静的午后,以后我读金圣叹批的这本才子书,人物和辞藻大不如当年那样清晰,也没有了当初的那种亲切感。
  我刚从西厢走出来,眼前的张君瑞对我说:我要接班了。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一个学生,眼神里也有一丝陌生。不久之后,我再次见到他,他骑着一辆锃光瓦亮的红旗车,成了工人阶级中的一员,嘴里唱着电影《小字辈》的插曲:生活呀生活多么可爱多么可爱,像春天的蓓蕾芬芳多彩,明天的遍地鲜花,遍地的鲜花呦,要靠着辛勤的汗水灌溉;青春啊青春多么美好多么美好,我的心啊有时像燃烧的朝霞呦,有时像月光下的大海。想到那更美的未来,我要从心里唱出来……
  他接班后不久,全家搬进城里,这就是说,他家永远不用种地了。他上班的工厂离我们的学校不远,整个高中时代,我不能确认他是否和莺莺见过面,但自从高二以后,莺莺小姐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最终高考落榜。得知莺莺落榜的消息,小生张君瑞骑着那辆红旗回老家找到我,红旗车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光鲜,他给了我一封没有封缄的书信说,你转交给她吧。他走后,我对书信进行了深刻的领会,这是一封理由充分的绝交书,张君瑞已经变成元稹了。我唐睢不辱使命,把这封信面交莺莺,莺莺无奈只有沉默。最后她说,我要复习。
  第二年。莺莺考上了一所大学。大学里的一位老乡对她动了芳心,穷追不舍,毕业不久他们就结婚了。
  经过张君瑞的不懈努力,他终于赢得了厂花的欢心。那个厂花原是我们学校里初三的学生,那年国庆节,她穿着一身绿军装领唱过《长征组歌》,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来水似银。
  很多年以后的春节,初中同学聚会,当初的少年都已经成家立业,但唯独这两位又都成了单身。莺莺的丈夫把一辆桑塔纳开得火光冲天,在烈火中永生了。张君瑞下岗后开公司破产被债主逼债到了大西北。厂花进行了移栽,别处开放去了。那年的聚会正好赶上张先生回来,大家兴致很高,酒后一部分人到我家打麻将,这两位也在其中。我只看不玩,慢慢我发现里面有文章:张先生和了牌,莺莺如数给付,甚至不用找零,但莺莺和了牌,却不要张先生的钱。打牌过程中,张先生跟我要酒,他边打牌边喝酒。几圈下来,一瓶白酒所剩无几,人已经踉踉跄跄。冬天的深夜很是凄冷,月光惨淡冰凉。我下楼目送张先生远去,他回过头来向我招手,眼里分明有晶莹的泪。
  前几天整理藏书,发现当初版本的《西厢记》我居然有三本。重复购买肯定是有理由的,是因为我难忘当年那个午后的浓荫,还是喜欢书里的故事,抑或喜欢书里的辞藻,我就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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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3 编辑


  
  
  《茶花女》
  
  《茶花女》目前最流行的本子是外国文学出版社的,一种本子小三十二开;一种本子大三十二开。两种本子的封面上都是茶花女的侧影,我都有,但都不是我当年看的那一本,当年的那本书,繁体竖排,封面上满是盛开的茶花。那茶花在多年后的今天依然鲜艳,并且定然永远鲜艳下去。与其说这是名著的作用,不如说是初次涉猎外国小说的铭记。忘怀是不可能的,尽管这个版本的《茶花女》从我读后至今一直芳踪无影。书里的故事已经不重要,当初借书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一中西南角的那排兰砖房是学校图书馆,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借书得时间。管理员是个恶狠狠的女人,脸上有两条加长而拉长的酒窝,嘴绷着,有褶皱,跟著名的天津包子一样讲究。
  这本书给我留下了很多年的疑惑——妓女怎么会债务缠身?开公司会破产,当妓女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怎么会赔本?我们的十娘可是有百宝箱的,王公子初见苏小姐就是银子三百两,秦小哥为了一睹花魁芳容居然要卖一年黑油。还有《海上花列传》里的那些海上花等等,远的不说,就说当今,那些女明星,哪一个不是富姐呢?且,那些富姐到底如不如一个妓女呢?我看未必。有的挂牌营业,有的偷偷摸摸,其实一个营生,都是赚钱的买卖。但茶花女怎么就陪本了呢?
  莫非外国妓女都是大酬宾?莫非玛格丽特是个例外?
  当年还有一个不解的问题,就是玛格丽特平时拿一束白色的茶花,一月间只有那么几天换一束红色的茶花。我对这个问题当时的猜测是,拿红色茶花的那几天大概心情好,免费。当然后来这个问题突然就解决了,免费说是我少年时代幼稚而天马行空的猜想,那几天不是免费,是关张,是红灯。
  妓女多债的问题是多年后解决的。是从一本《昨日的世界》的书里解决的。茨威格给了我完整的答案:茨威格的这本书我买了很久了,但一直没有看下去的兴趣。原因说来十分简单:书的封面上有三架战斗机。我一向对打架不感兴趣,况用飞机打?可哪里知道答案就在这本书里呢。这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内容没有正面的战争描写,天知道那个封面设计者怎么居然在封面弄上仨破飞机,阻止我发现那个隐藏多年的现成答案。答案十分简单,那些妓女被迫要借很多债来包装自己,而她们挣的钱永远也赶不上那些奢侈的消费。
  前一段时间整理书,顺便把一本三十二开本的《茶花女》拿到了床头,多年后的重新阅读,尽管是走马观花,但依然感动,那茶花也越发地艳丽起来了。
  妓女是古老的行业,记得好像导师说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卖淫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买卖关系。这个说法和程老夫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顽固论断相左。理学家给我的感觉是道貌岸然,从心里讨厌。比如这个宁可让可怜的寡妇饿死也不让改嫁的糟老头子,简直就应该一棍子敲死。再说,他未必不会眠花宿柳,就是果然没有,也未必不欣赏三妻四妾,即使假装不欣赏,也未必不会闭眼想,谁知道呢。一个妓女说过句十分经典的话:闭眼想的厉害。还有那个朱熹,也一样让人恶心,“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的严蕊比这个老东西可爱多了。
  妓女是一种行业,既然是行业,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到七修八配九娼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可以不参与其中,但你不应该蔑视。一个牧师和一个妓女临终,看见了上帝。上帝问牧师,你生前都做了些什么,牧师说,我让成千上万的人的灵魂得到了解脱,上帝便给了牧师一把钥匙,牧师问,这是哪里的钥匙?上帝说,这是通往神路的钥匙。上帝问妓女生前都干了些什么,妓女说,我让成千上万的人得到了快乐,上帝也给了妓女一把钥匙,妓女问,这里哪里的钥匙?上帝说,这是我房间的钥匙。这个故事没有一点唐突上帝的意思,无非说明越是应该得到特殊救度的,不是那些貌似高尚的富人,而是那些为生计所迫无可奈何的贫贱之人。
  善良的心无处不在,庄子说,道在屎尿,此之谓。
  有些事情原心不原迹,有些事情论迹不论心——如果心迹皆无呢?心迹皆无的境界或许有吧,谁知道呢。有的禅宗祖师得道后往往留恋于酒肆妓院,说是练心,由此看来,嫖客中经常是藏着大师的。
  前一段时间,偶然看到了真实的茶花,我惊叹那白色的纯洁,但我知道,纯洁的不一定是白色。真希望有一天看见当初那本封面满是茶花的书。不是为了茶花女,是为了找回我当初少年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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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4 编辑


  《唐诗三百首》和《家庭养鸡》
  
  一半理一半文,匆匆然的高中生活结束了。高考过后,简直如释重负。考大学,考是考了,可跨入大学门坎,自我感觉那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因为高考试卷上的很多题根本不会,没做上。比如作文,那年的作文题目是《毁树容易种树难》,我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个主题,洋洋洒洒,三纸无驴。这不由让我想起中考时的作文题,那是篇看图作文,记得图上有个小破孩儿拿个痰盂在劳动,可我当时根本就不认识他拿的东西叫什么,也从来没有见过那玩意儿。可写作文时,这个道具是没有办法回避的,于是当我写到痰盂的时候,就用“那个东西”和“小盆儿”来代替。作文如此,其他科目更是免谈啦。大丈夫,宁可前进一步死,绝不后退半步生,就是考个鸡蛋也坚决不复习。我回家种地!
  和我有同感的应该不是少数。班里一个比凳子高出一大截的小矮个子就和我有一样的回家种地的决心,他姓季。
  年少轻狂的我们走到了一起,也谈到了一起。谈论的话题很大,是关于理想方面的。谈来谈去,结果还是回家种地。但都意识到光种地不行,还要搞点其它,经过一番慎重的抉择和主要是资金投入方面的考虑之后,一致决定搞家庭养殖。
  我们一起走到了书店,我买了本《家庭养鸡》,说,我养鸡!季同学说,你养鸡我就不养鸡,不能养重了。季同学买了本《家庭养兔》,说,我养兔子!我说,好!到时候咱俩换着吃。他说,行!I’m同意。
  毕竟有文字的牵连,我还买了本《唐诗三百首》。准备种地养鸡之余也读读唐诗。
  计划不如变化。我居然考上了,真是出乎意料,这次“中举”到现在还依然被某些人十分形象地比喻为一屁股蹲在屎上咧!回家种地的理想宣告破灭。我的季同学,似乎比我执着,但没我幸运,第一年没蹲正。之后,他经过了几年艰苦卓绝的努力,回家种地的理想也没能实现,他终于违背了当初的誓言,考上了,奇怪的是,考的竟然也是我上的那个学校。
  现在的我们经常见面,他虽然年龄比我大,是我的学长,可他见了我就乖乖地喊师兄。我听着心里很是受用,感觉好极了。我值得自豪的事情不多,此其一也。我们都还记得当初发誓养鸡、养兔子的事情。因为毕竟没有实现当初的理想,那两本关于养殖的书早已散失。倒是我的那本《唐诗三百首》,尽管书已然很破旧了,尽管后来我又买了五六种不同的版本,尽管几次搬家,却一直保存到现在,舍不得丢掉。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高中毕业的时候,同学们是默默分别的,最起码我的感觉是这样。并不像现在有互相留言一醉方休的举措。尽管如此,我还是收到了一件礼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这本书陪我一起忍受了等待高考录取通知书的煎熬。
  这是本好书,看了以后觉得浑身都是劲,十分激动,老想干点儿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好事。比如希望不定哪个地方着起大火来,我就是灭火英雄还忙着抢救物资;比如希望来一场洪水冲下来一个小儿童,我就连衣服也不脱蹦下去打着扑腾救人。但是天下太平,这样壮烈的事情没有发生。可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老实说,那应该是一个人心地最善良的时候。如果人都有保尔的精神,我想大概什么事情都好办些。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讨厌冬尼娅,这有点违背作者所宣扬的伟大的共产主义思想;甚至喜欢美丽的冬尼娅,这就难免让作者“酸臭”的评语也落到我的身上。在那个朦胧的时代,我们缺乏鉴别,但是我们是需要美丽的。冬尼娅无疑就是一阵清风,在我少年的心地掠过。然而,冬尼娅毕竟是遥不可及的,上大学也似乎成了梦幻。虽然有保尔精神的支撑,虽然我把那段鼓励了无数人的名言背诵了无数遍,也并没有改变一个现实:和我一样的那些够了本科分数线的同学已经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而我的通知书杳无音信。上大学的希望开始被失望所替代。在保尔的鼓励下,我回到了初中的学校,决定从头再来。几天以后,那是个刮着萧瑟秋风的下午,我接到一个中等专业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当时我马上就想到了“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情景。保尔的药力作用开始减弱,冬尼娅也从我的心里跑回了苏联。我整理了简单的行囊,乘上一辆“老爷车”向《水浒》里“草料场”的方向奔去。
  送给我这本书的是一个刘姓同学,他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喜欢文学的人,毕业多年后的一次相遇,我提到了他送给我的书。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说,如果当初不是喜欢文学,如果不是当初写了篇自己十分满意的作文,如果不是语文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十分严厉地说以后不要抄袭,那是不道德的行径,如果我当时无力的分辨能够得到老师的理解,我自信现在肯定也会写出好的作品了。是老师的话重重地伤害了我,他不知道我为了这篇作文用了整整两宿的时间,你们都睡觉了,我自己到宿舍外面构思,希望写好后得到老师的表扬,可没想到!从那天开始,我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了。我听了他的话很是震惊,他给我一种沦落的感觉,就如沦落风尘的妓女。他满脸茫然,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他似乎还没有在当初所受的打击中清醒,那曾经对文学的爱好已经变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看来那次打击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位老同学为什么在文科班一年的时间里是那样的沉默寡言。
  后来听说他生活得很不好。几年前,他是一件民事案件的被执行人,我到了他的家。夜晚的院落冷冷清清,那是个破烂不堪的地方,没有生机。当我说明了来意后,他妻子木然地说,我还找他呢,他已经离家两年多了……
  漂泊的刘同学,你还记得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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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1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5 编辑

  《复活》
  
  秋风萧瑟,已凉天气未寒时,已经穷得只有饭票的我和一群同学逛沧州市秋季商品交易会。
  从破烂不堪的学校出来没多远,就是人山人海。我们在人海里游荡。走了很久,我们没有买任何东西,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瞎转。在运河桥头的西侧,我发现了个小小的书市。在书市里我一眼看到了个外国白胡子老头儿,那是一本书的封面,书名是:《复活》,这可是我仰慕已久的书,当时恨不得马上就把书拿到手。卖书人把书递给了我,我抚摸了很久,又把书还给了卖书人。手里没钱。但是我已经拿定主意,此书一定要买下,没钱就借。在那个时候都是穷学生,借钱不容易。我把那几个同学看了看,掂量了掂量,是一个比一个穷。但我并没有放弃,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挑了个比较不穷的对他说,借给两块钱。他说,俺也不富裕啊。我说就两块,我月底就还你,不行我给你菜票。他说,俺也不富裕啊。可到底这个“铁公鸡”还是在自己身上慢慢地拔下了两根毛儿,半张着手给了我。我一把抓过来给了卖书人。这天是1982年10月13日。
  这个“铁公鸡”后来当了银行的行长。据反映,向他贷款难极了。
  我们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这本《复活》我保存得很好。多年以后,我对他当初的慷慨借贷之举依然心存感激。在那个相对贫穷的时代,尤其是在他“俺也不富裕啊”的时候,是他的两块钱让我比较早地阅读了托尔斯泰的这部伟大小说。
  今年在旧书摊上,我发现了和这本书同样的版本,品相极佳。便买了下来,放在原书的旁边,让它见证我们的友谊。
  
  《三国演义》
  
  十分清楚地记得,读《三国演义》是在我“中举”后的第一个暑假。不过读的不是小说,是整套的连环画。借书给我的人是在村里度周末的一位局长。齐局长。
  齐局长没当局长以前在我就读的一中校办菜园当菜园子张青,当张青以前在一中的传达室当门卫,门卫前在老家当农民,当农民前是地区行署团委的一名宣传干事。
  那天在老家,我遇见了齐局长,张口和他借《三国演义》小说,但齐局长说:不能一口个胖子,我先借给你连环画,你通过看连环画,把里面的故事烂熟于心后,再读原著。先读原著怎么的了?唉呀怎么得了?我要飞跃,借问君去何方?不见千年秋月朗,定了三家条约?你先读,下个礼拜天我提问。说完,他马上回家,给我拿来了一套两函四五十本的连环画。
  齐局长有《三国演义》,我是知道的。那还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一个蝉鸣寂静的午后,上学路过一片枣林,枣林里一个人坐在马扎上专注地读书。我慢慢走过去,为了不打扰读书人,我猫腰想从他手中知道是什么书让他如此入迷,但书是卷着的,遮挡了书名。那本书是繁体字,字的下面有很多短横道。读书人发现了我,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说着他把书合上,递到我面前。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三、国、演,最后一个字不认识。他说,不知道吧,义,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义。一个连大写的义字也不认识的小孩子,明显不是他交流的对象,他欲言又止,我一脸茫然,他继续读书。我悄然离去。当年的齐局长在自家枣林读书的画面从此铭刻,那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三国演义》这部书。
  “三国演义”名气太大了,“老不看三国”的传说种植在童年的心里。《三国演义》是梦想中的森林,连环画无疑是树木枝干的淡化,淡淡得像是一幅水墨。几十本连环画很快就看完了,看了不只一遍,我不断地复习里面的故事。周末马上就到了,但那个周末齐局长没有回家。从此这套连环画就一直在我手里保存。
  归还这套书是在两年以后,我已经毕业上班,还是在老家,也是个周末。那时,齐局长在别人的鼓动下,找到了地委书记,那是他当年的老部下。书记一句话,他从菜园子张青变成了地震局局长。已经马上就要退休的他当了局长之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和齐局长离婚多年的前妻终于同意他们的女儿来认父亲。父子相认是在老家进行的,父女重逢的情景,感动了所有的乡亲。几乎同时,齐局长找了个老伴儿,单位给他分了房子。我没有目击齐局长和女儿抱头痛哭的场景,也没有见过据说很是妖娆的前妻,也没有见过他后来的老伴儿。
  齐局长当了局长以后,到了周末,往往骑自行车回老家转转。
  只要齐局长一回家,就会吸引很多人。他给大家讲一些报纸上那些山南海北的新闻,他讲新闻就像是讲演,激情澎湃。兴奋中,有人就怂恿他唱个歌听吧,他也不推辞,清一清喉咙,拉开嗓子,“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青年圆舞曲”……都是老歌。他唱歌是要指挥的,自己指挥自己,指挥的动作幅度很大,如果从后面看他手臂舞动飞扬的样子,分明是在指挥一个大的合唱团。不论什么歌,结束的时候,他的两只手都是猛地在天上一抓,作出一个滑稽的投降动作。每当这时,周围便爆发出笑声和叫好声。听众慢慢先后离去了,但他意犹未尽,歌声高亢依然。有一次我看见他最后的观众竟然是村里那个永远微笑的孩子,当原本痴呆的孩子也被人抱走后,齐局长十分黯然。就在齐局长黯然的那个周末,我把保存完好的连环画还给了他。他接过书的表情,说明他早已经忘记了借给我书的事情了,连声说道,此书原来在此,原来在此!
  我最后一次见齐局长,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干巴老头儿,一身又脏又旧、灰不灰蓝不蓝的中山服,一辆老掉牙的加重“红旗”自行车,车梁上挂着个已然十分罕见的人造革车兜子,上写“抓革命、促生产”。那次相见不是在老家,是在邮局的大门口,他在那里回收1957年的硬币。他老了,直愣愣的白发,直愣愣的眼神。
  闲谈中,他说,只要是1957年的东西,我都要!可我这个年纪怎么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的古玩呢,便找话搪塞,问他什么时候退下来的?什么位置退下来的?他直勾勾地看着他自己的天空,突然朗朗地说:地震局,说不清,两个局长三个兵,一人管一个多一个,一人管俩少俩兵,多少局长多少兵?我说,你不是说两个局长三个兵吗?他一愣,对我的回答充满了失望。本来黑瘦的小个子矮了许多。他说,日出嵩山坳,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猛回头避雨处风景依然。这最后一句,是京剧《白蛇传》结尾的唱词。
  这老头儿脑子有毛病。早在我看见他在枣林读书的时候,当年在村子里人们就说他脑子受过刺激,都很少和他接触。至今,我也不知道在那个夏天的午后为什么会走近他。
  五十年代后期,三十来岁的地区团委宣传干事,写了无数的检查,指天发誓之后,戴着“右派”帽子下放回家,他新婚不久的妻子离他而去,同时也带走了女儿……
  今年春寒未尽的时候,还是在老家,还是周末,已经十一点多了,我看见齐局长一个在老家居住的侄子在村口张望,好像在等待什么人,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那天是齐局长的“百日”。齐局长哥们儿五个,亲侄子一群,不是还有亲生的女儿么?乡村人好水也甜,可那天的乡村是空旷的。
  我还给齐局长连环画的时候,已经买到了他当年手里的那本书,只不过我买到的是1979年的版本,上下两册,定价2.3元。四大名著中,惟有《三国演义》我一直没有看完过,赤壁大战之后,突然就没有了兴趣。诸葛亮死后,那书看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连环画《三国演义》和小说《三国演义》于我同等重要。小说我前一段时间淘了一套全新的老版,连环画现在已经很难见到,齐局长借给我看的那个版本恐怕要上千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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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2-8-24 16:1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6 编辑


  《一个女囚的自述》
  
  已是秋天,天高云淡。下午我们班的男生给学校义务劳动,打草。千里长堤的烟柳一直向北方蜿蜒,堤下的原野一片空旷,微风吹动,小河波痕飘忽,河水清凌凌的。根终于忍耐不住,提议全体下河游泳。黑光一闪,他第一个下蹦下去了。他上来的时候,牙齿嘚嘚乱响,浑身鸡皮疙瘩。祖传的小鸟本来不大,凉水一激,成了一粒小米儿。他蹲在河边哆嗦,清涕迎风飘摆。他一边鼓动我们往下跳,一边低头欣赏那一粒米,突然他莫名其妙地仰天大笑,我们目瞪口呆,一致认为他疯了,后来在他混乱的表述中,才知道原来他跟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原理一样发现了热胀冷缩的原理,不由喜极而呼。我们在原理的感召下,全体下河,逐一进行了冰凉的印证。瑟瑟的秋风里,我们同时发现这个伟大的原理不但适用于液态水而且尤其适用于固态鸟。
  多年后,同学聚会,我们共同回忆起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我和召集人、现在已经是老板的根同学说到这段精彩的少年往事,他竟然忘记了。他说他就记得那时候咱们换过小人书。说到书,我突然回忆起他曾经借过我一本书,便说,你后来借过我一本《一个女囚的自述》。他经过几秒钟仔细的回忆,说,没有,没那回事儿,我说那是你忘记了。他说,不可能,你打的我那一顿我还记忆犹新。
  我打他的事件发生在初中临毕业,不是一顿,只是一拳,只能算半顿,而且我的行为应该叫起义。他借书是在我中举后的第一个暑假,那时他刚从部队退伍。部队是个大熔炉,根同学经过熔炉的熔炼,学会了标准的敬礼,刚毕业那会儿据说有一次看露天电影,电影片头是放光的“八一”军徽伴着嘹亮的部队进行曲,他好像回到了部队,在拥挤的人粥里蹭地站起来,啪就是一个立正,啪就是一敬礼。他跟我借书的时候还完整地保持着军人的风采,站姿威武,声音洪亮。他把我书柜里的书挨个翻了个遍,最后取走了几本书,其中一本是《一个女囚的自述》。那时的书柜里还有很多小人书,有的就是跟他换的,现在那些小人书早已经下落不明了。他把书拿走后,我想肯定没有看过,因为他面对的是沉重的生活压力,从此再也没有提到过这本书。
  我们一直保持着极好的同学关系。他退伍后,并不如意。部队的那些幻想在活生生的现实中无法落实,种地又不甘心。在村子里开过小卖部,跟过建筑队,种过大棚,倒过蔬菜。那次我骑自行车回家,一个破三马子怪叫着飞驰而过,开车人站立在油门上,吹开的上衣飞得老高,猎猎作响。是根。我大声呼喊,他在遥远的地方刹住了车。当我追上他以后,他说,走,到你家喝点。那次我们喝得十分尽兴,最后他把半杯白酒一饮而尽,说要在五年内干出一番事业,那一刻我看出了他军人的风采。
  五年以后,他依然窘迫。十年后,他终于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我们经常在一起小坐,但任凭我如何提醒,他也无法回忆起那本《一个女囚的自述》了。生活的压力让他忘记了一些事情,这本书之外,还有当年他在秋天里发现那个原理。
  前一段时间,我终于在旧书摊发现并重新买到了这本书,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是根同学,当我把这本书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爆发出了发现原理时候的笑声,说想起来想起来了。
  这本书的作者叫檀林,80年代初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现在知道作者原来是位老乡,而且跟我一位高中同学是同村的本家。去年,市文化局组织本籍人氏图书展,我把这书捐了出去,同时捐出了作者的另外一本书,叫《京都女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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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6 编辑

  《莎士比亚喜剧五种》
  
  为了寻找一本书,昨天下午去了书店,回来的路上顺便到了旧书摊。天气很热,只有两个书摊,没有几个淘书人,摊主懒洋洋的。心想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于是心不在焉走马观花地浏览,不想,却突然发现一本《哈姆雷特》,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单行本,朱生豪译,蓝皮,很薄。买主要价1元。便欣然买了下来,尽管我的书橱里有一套十分壮观的《莎士比亚全集》,甚至应该是两套。
  我接触莎翁,就是从这个版本的《哈姆雷特》开始的,这是莎翁最著名的悲剧。因为此剧太著名,所以上学后不久便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借阅了。著名的未必适合自己,我不大喜欢这个剧,原因说不大清楚,应该和剧里面的幽灵有关。之后又从学校的图书馆里借到了《莎士比亚喜剧五种》,这本厚厚的书里面有他最为著名的喜剧《仲夏夜之梦》,据说马克思很喜欢这部喜剧,可惜我同样不大喜欢。究其原因,一是因为我没长那么长的胡子,其次是这部剧里面同样有几个让人恶心的小妖怪。说实话,我虽然不喜欢这部剧,但我十分喜欢这本书中的插图,仙境一般的环境里,一个女子在酣睡,比史湘云醉眠芍药烟还要美,图中的女子让我见之忘俗,自惭形秽,同时也让我神往而陶醉。在我所有迷失的书中,这本《莎士比亚喜剧五种》是十分值得怀念的,尤其是里面的那副插图,至今难忘。我怀疑那应该是一幅世界名画,可惜我一直无缘得见。这本书,从学校图书馆借出来看完后,马上就还回去了。临近毕业,我又把它借了出来,借的时候就存心不良,所以这本《莎士比亚喜剧五种》在我毕业后,便跟着我从良了。这本书跟了我很长时间,后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至今不能回想起它是如何消失的,是我慷慨地送给了别人,还是别人强行地借了去,是我大意冷落后的丢失,还是它主动和别人私奔,这些都无从考证了。此书花落谁家,于我至今是个谜。但这本书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我一直期待在某个突然的机会和突然的场合,像我昨天遇见《哈姆莱特》那样和其得以乍然相遇。别人喜欢的,未必是你喜欢的;你喜欢的,未必别人也喜欢。莎翁的名剧,《哈姆雷特》固然让人深思,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御前大臣波洛涅斯给儿子雷欧提斯的那段忠告;《仲夏夜之梦》固然美好,我却记得了里面的一幅插图;《罗密欧与朱利叶》固然悲凄,可里面的故事情节,我到现在似乎还和席勒的《阴谋与爱情》相互混淆。至于《李尔王》的故事,在中国古代太平常不过了,现在还留有深刻印象的唯有老李最后在暴雨中对人性的呐喊。
  我最喜欢的莎剧是《奥塞罗》,其次是《安东尼与克利奥佩特拉》。
  初看莎剧,让人十分新鲜的不是故事,而是它的翻译语言,简直太生动了。读这样的翻译语言,真是一种享受。这种享受于我,发生在两种书上,一是莎剧,再就是蒋学摸翻译的《基督山伯爵》。在那个饥不择食的日子了,莎剧是最好的精神食粮。我发誓将来一定要买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工作后不久,在北京王府井书店,我十分果断地实现了这个愿望。后来,这套书,我送人了。但莎剧情愫久久不能忘怀,此书再版的时候,我又买了一套,书是原来的版本,但价格已经是原来的六倍了。至今,我依然热爱莎剧,但我的喜欢和伟大人物的喜欢无关。我不喜欢思想者,也不承认有什么思想家。
  这套书,在我的书房里有特殊的地位。像是我的老朋友,天天相遇,分外亲切。余光中先生说:“书呆子通常有一种不可救药的毛病。他们爱坐在书桌前,并不一定要读哪一本书,或研究哪一个问题,只是喜欢这本摸摸,那本翻翻,相相封面,看看插图和目录,并且嗅嗅(尤其是新书的)怪好闻的纸香和油墨味。就这样,一个昂贵的下午用完了。”
  这话说得对极。在书房里,我的目光经常在这套莎剧上留恋,也经常抽出来翻弄。我很庆幸自己当初阅读的选择,因为一部好的作品令人永久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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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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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语》
  
  《论语》这本书,我有多种。但我最怀念的那本叫《<论语>批注》,很有时代特色。论语二字是黑色,批注二字是红色。书厚墩墩的。这本书是一位同学从老家拿来送给我的。因为我没有受到过那个时代革命理论的武装,所以那些被标明为红色的批注尽管文字浅显,却相当难懂。倒是那些被涂上黑色的孔老二的话却大大地精辟,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不但精辟,而且实用。当时班上的那个副班长兼体育委员令我十分讨厌,但是讨厌得不得要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可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看了这句话,我才知道他那类似伪善的矫揉造作,原来是巧言令色,我终于找到恨他的理论根据啦。既然他是巧言令色,故而据此我推断,他必定是鲜矣仁!都说孔老二是圣人,敢情真是圣人啊。其实我并不知道仁的准确涵义,那位班长对我也从没有任何非礼行为,我讨厌他其实没有其他原因,惟一的理由是因为他每天都要照很多遍镜子。那个小镜子是圆的,铁边上长了锈。我十分留心地给他数过一天,他从早上起床,到晚上上床,共计照了六六三十六回。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面对镜子的时候表情出奇得丰富,有时扬眉,有时皱眉,有时撇嘴,有时噘嘴,有时眨眼,有时瞪眼,还有的时候跟兔子一样呲牙。当然了,每次照镜完毕用那个小塑料梳子拢几下头发是必不可少的,也有的时候边照边拢。如此这般的“令色”行为,我认为是必须要得到圣人的批判的。
  此人的“巧言令色”行为还表现在男女有别上,他和男同学说话从来不笑,哪怕是在宿舍里也如此。对女同学就面目全非。那个时候我们男同学是几乎不搭理女同学的,男女交谈必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此人借助当班副的方便,假公济私,多有和女同学没话找话的嫌疑。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那张满是青春痘的黑脸就阳光灿烂。这还不算,更有甚者,他和一个女同学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居然还投机取巧地看看其他的女同学,当然这种看,也是带笑而看,色迷迷的那种。
  此君的令色行为在男同学面前多表现为不及,而在女同学面前则表现为过。圣人还说过:“过犹不及”。
  那是一个晴和的下午,上体育课。破学校的东面是一个破操场。我们先是被此君的哨声带领着跑了一圈,之后是自由活动。我们男生跳高,排着队,一个一个的跳。一些女生在旁边围观。标尺到了一米四,没有几个能跳过。标杆再次放好,就听学校大门口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怒吼:“看我的!”学校大门口离跳高场地足足有200米,天知道此君到大门口那里有何贵干。话音一落,他就冲着跳高场地跑了过来,临近场地,他才发现自己起跑的方向不对,于是瞪着眼一个急刹车绕过了围观的女同学,开始加速,疯牛般向那个标杆冲了过去,我们都期待并关注着那精彩的一跳,但很是令人失望,我们几乎没有看见他有明显的跳的动作,倒是那个标杆被他踢到了遥远的大门口,那些充满希望的女同学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了嘹亮的笑声。令人奇怪的是,此君头也没回,跑动的步伐一点也没停,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跑回了宿舍。事后得知,原来在最关键的时刻,他裤裆破了,而且破得不轻。
  他是个好人。现在想来,他当时正处于怀春的年龄,他脸上的青春痘就是证据。当时此君要比我大上三四岁。
  就在那个假期,我把这本书拿回家,进行了比较深入的阅读。这本书后来迷失了,很是可惜。我几经努力才又淘到了这个版本。
  和《论语》一样,在那个时代被轰轰烈烈批判的古籍甚多。我收藏有数种,比如《荀子简释》、《论衡校注》、《盐铁论》《蒙学十三种》等,都是好书,而且印刷精良,最妙的是这些书半个错字也没有,读起来让人很是放心。至于那些革命性的批注与批判,也自有其价值所在,因为那毕竟是一个时代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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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3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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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
  
  一个人认定了的事情是不好改变的,比如我就认定老家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儿长得就像孟子。我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尽管我根本就不知道亚圣的容颜,连其画像也没有见过。自知痴人说梦,但我的认为根深蒂固。
  那个时期有一套连续不断出版的书,叫《阅读与欣赏》,里面都是名篇。这套书其实是当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阅读与欣赏”栏目稿件的不定期结集。至今犹记得播音员夏青浑厚的广播,至今我犹在网上听那些过去的声音。关汉卿大名鼎鼎的《感天动地窦娥冤》我就是从该书的第一集发现并阅读的,故对此书很是留心,见了新的就买。一本都没少过,而且逐篇留心,里面大部分诗词古文都能背诵。
  大概和自己的心情有关,我十分喜欢里面曹植的《燕歌行》。村子里文化最高的就是杰哥,这个白胡子老头儿已经七十多岁了,书画俱佳,而且还懂中医。那个年假的时候,我对书法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喜爱。于是我叫了杰哥来到我家里,提出了要求,让他用毛笔给我抄下来,我好贴在墙上。他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奇异的声音,就像鸽子的咕咕,又像刺猬的咳嗽,说,我的字不好,不好。我说我也喜欢书法,就给我写一幅吧,我好临摹。他最终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于是拿出自己的文房四宝。他先是用我的笔在一张小纸上随手写了写,之后说,我回家拿笔。我知道他肯定是感觉我的笔不好用吧。一会儿他从家里拿来了自己的笔,又在原来的那张纸上写了写。说,还是用你的吧。我差点笑出来,他的那只笔已经是一支秃笔了。他的喉咙里不断发出那种奇异的声音,好像屋子里的某个地方有一只鸽子。字写好后,我不禁发出由衷的敬佩。那是相当见功力的正宗颜体字,一丝不苟。大概他对自己的字也是比较满意的,放下笔之后,照例先是发出了两声吭吭,说现在老了,手力没有了,年轻的时候字好。
  我说你现在的字也好啊,说着我把字贴在了北墙上。他连说,吭吭,丢人,吭吭,丢人。他虽然那么说,但我能感觉出他对于自己书法的自信。为了表示感谢,我把又买的一本《唐诗三百首》给了他。他把书接了过去,没有翻看,说,现在的古书都删改了,里面有反动的东西。我说,这本书没有删改,还是竖排繁体呢。他很是有点惊讶。在封闭的乡村,他不知道世道已经大变,他还在文革挨整的谨慎中。那个年月的冬天,只要下雪,他都会给村里扫雪,他扫雪,一丝不苟。我还能回忆起他样子,戴一顶破棉帽子,青棉裤,青棉袄,嘴里吐着白气,鼻子里垂晃两条短而清澈的鼻涕。我说现在很多老书都已经出版了,他把书翻看了以后,流露出十分喜欢的表情,说,我抄过,我抄过。我说这本书就送给你吧。他那简单的推辞,是无力而苍白的。他把书收下,连声吭吭吭连声好好好。
  交谈中,我问到了他小的时候上学都读些什么书,他说就是四书啊,我就不明白……说着他便开始背诵起来了。那古色古香的背诵让我眼界大开。他说,我就不明白,这些东西哪里不对,人们为什么批它。当时的我,不知道他背诵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五十步笑百步”的典故就出在他的这段背诵中。我问他背诵的是什么,他说《孟子》。
  从那一刻《孟子》这本书便深深地烙印我的心头。可惜那个时候书店里没有这本书。于是我开始了无数次的寻找。直到多年后,我才在书店买到了杨伯峻的《孟子译注》
  书到手后,我把它抄了一遍。之后的岁月里,我又买了多种《孟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读此书,就想起那个温和的老人来。
  杰哥已经去世多年了。他的死,到现在人们提起来都还十分惊叹,他是预知了自己的死期的。他死后,我从其儿子那里,看到了他留下的一些用小楷抄写的宣纸书稿,里面有《孟子》,也有《唐诗三百首》,那些东西已经不完全,泛着黄色,有的已经发了霉,小楷字写得相当好,这就是杰哥年轻时候的字了。在我的故乡,和他同龄的人或许还有吧,但和杰哥一样上过私塾的人,已经没有了,更何况能背诵《四书》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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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9 编辑

  《三言》、《二拍》
  毕竟考上了个学校,在村子里我还是遭到一些青目的。再加上我对文字和书法的爱好,能在过年的时候给邻里写写对联,村里一些有文化的老人有的时候会到我家看看村里辈分最大的父亲,也顺便找我说说话。那年的暑假,是一个傍晚,我家的后邻,我叫他荃哥的来找我说话。凡是到我家的人,父亲一律热茶招待。荃哥是个驼背的高个子,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依然精神矍铄,尤其是他那两条长长的眉毛让人过目不忘。那天中午他远房的一个亲戚来看他,他喝了酒,所以十分健谈。在村子里,他有比较传奇的人生。据说解放前在重庆有过一段很是风光的日子,但他回到村子的时候,已是一贫如洗。也听说他曾在大上海娶了一个美貌的太太,但他回到故乡的时候却独身一人。他的结发妻子在村里等了她整整二十五年。所以村里的人往往把那个小巧老太太比作王宝钏。他们没有儿女,那两间破旧低矮的老屋是他们的家。
  我是相信他曾经风光过的,因为在他身上有一种有别于农民的气质。
  在酒精的作用下,谈话进行得十分顺利,也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他对自己的过去没有任何隐瞒,谈到当年那些事情的时候很有些留恋。他说到了当年京剧名家程砚秋曾经给他送过戏票;他谈到当年的评剧皇后大白玉霜一句“怀抱我的娇儿手扶郎的肩”博得空前的满堂彩;他说到京剧《三堂会审》中的苏三,兴致高处,他唱起了里面的唱段,就是王公子下场之后,苏三的那段撩人的大段西皮流水。唱得太有味道了。我不禁叫了个好:“好!”他看了看我:“好,好不要脸呢!”意思是对自己酒后开唱的自嘲。我不由大笑。他说,“三堂会审”的故事出在《三言》,可惜呀,可惜,我的书都扔了。同时他也说到了《二拍》。最后他说:好了,走啦!说着他抬身背手,走了。嘴里哼着京剧走了,我至今还记得他唱的那两句戏词“花开花落年年有,人过青春无少年”。
  出于对书的敏感,我回到学校,马上在图书馆搜寻这两套书,十分遗憾,没有找到。一段时间过后,我才在书店里买到了一本《中国古代白话小说选》,里面当然有《三言》和《两拍》里的经典篇目。直到毕业那年,我才买到了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三言》,再过一年,我终于买到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两拍》,可都是所谓的洁本。多年以后,岳麓出版社才出版了这两种书的足本,比较遗憾的是,字体小了一些。我把原来的书便送给了朋友。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精良的足本。这两种书,是中国白话短篇小说的高峰,里面的故事多为人熟知,影响极大,也十分好读。时至今日我依然偶有翻阅。
  荃哥在我结婚后不久便去世了,去世前,暮年的他,身材几乎弯成了一个硕大的问号。但因他没有儿女,一些像担水这样的活也必须自己干,我多次见他用脊背担着水艰难行走的样子。由于其他原因,我不能多帮助他什么,知道他吸烟,便经常送给他烟。那次我送给他几盒当时的好烟,他颤抖地接了过去,浑浊的眼里有些湿润。过了一个星期,我和妻子照例回老家,她的老伴儿、那个矮小的老太太神色慌忙地到了我家,用鸡爪般的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冒着热气的东西,说,吃吧,刚蒸熟的,你荃哥知道你们今天来,让我给你们送来的。那是三块热腾腾的山药。过了不长时间,周末再回老家时,他已入土为安了。父亲对我说,他死的时候,你给他的烟还没有抽完。当年深秋,他那个可怜的老伴儿也去世了,这个老人的去世静悄悄如一粒尘埃。她临死的时候已经老年痴呆,经常自言自语:我不是不生,那个老东西一去就是二十五年,不然我也有儿子的……我甚至听到她喃喃地背诵《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她原本是个大家小姐。
  荃哥的一生最后归结为一个问号。我不明白他要问什么。他当年的离家,抑或是为了逃避那个矮小的女人吧?但最后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在他晚年的回忆中,我想应该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在,那便是内疚。这种情感,也同样存在于古老的《三言》、《两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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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19 编辑


  《忏悔录》
  
  我不相信卢梭这部书是思想家的忏悔,最起码第二部不是。忏悔是祈请上帝的原谅从而洗刷自己的罪过,这书不是,这书是辩解:“不管末日审判的号角什么时候吹响,我都敢拿着这本书走到至高无上的审判者面前,果敢地大声说,请看,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所想过的,我当时就是这样的人。……万能的上帝啊,请您把那无数的众生叫到我跟前来!让他们听听我的忏悔,让他们为我的种种堕落而叹息,让他们为我的种种罪行而羞愧。然后,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您的宝座前面,同样真诚地披露自己的心灵,看看有谁敢于对您说,我比这个人好?”——这样的开头对任何人都是有吸引力的。在书的结尾,卢梭把自己和盘托出后,最后愤怒地说:“如果还相信我是个坏人,那么他自己就是一个理应掐死的坏人!”
  我相信卢梭是个好人,所以我不会给掐死。那些认定卢梭就是坏人的人,卢梭也没有掐死他们。卢梭在遥远的异国他乡,继续他的回忆,继续他的忏悔,那是一个孤独散步者的遐想。
  这套书分一、二两部,不是同时出版,第一部出版于1981年,第二部初版于两三年之后。我读完第一部后,随即陷入了漫长的等待,等待淡漠了当初的急迫。第二部初版后,我竟然没有了阅读的兴趣,直到一个偶然的机缘,我才有兴趣继续聆听卢梭的忏悔。合上最后一页,感觉空落落的。一个平民跻身到上层,遭到排挤,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养过鸡,原有的鸡群对待新来者,都是群起而攻之,往往把他身上漂亮的羽毛啄得七零八落。当他貌似融合于鸡群的时候,早已经赤身裸体、满身疲惫。对于后来的这个鸡来说,他永远是孤独的。卢梭就是那只孤独的鸡,他终于也没有融合进法兰西的贵族阶层,最后被轰出了他的祖国。异国他乡,他一个人孤独的回忆,孤独的疗伤。在他孤独而悲惨的死去几年之后,法国巴黎举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把卢梭的遗体移葬在伟人公墓,他成了法兰西的不朽。这本书让我们走进一个伟大人物真实的内心世界,在这个世界面前,我们是渺小的。通过这本书,我放任了自己阅读不专一的习惯,也给自己很少给朋友回信找到了托词。
  我还有一本同样叫《忏悔录》的书,作者是古罗马奥古斯丁,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里的一种。当年这套丛书印制十分精良,书的内容多是大鼻子大胡子一头绵羊尾巴般假发的思想家的高深思想,价格也偏高一些,所以阻挡了我的购买的欲望。到现在,我只拥有丛书中既是学术名著也是文学名著的几种,这本《忏悔录》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一直没有认真读完过。它里面的内容偏重对主的赞美。主说我们都是有罪的,所以我们这些罪人要祈求主的原谅。宗教的信仰是伟大的,可以让我们变得透明而坚定。
  发配后的第二个学期,利用周末去大都看望高中同学,顺便领略上国风光。在大都最大的书店里,这套大书有专门的大书架,它们的每一种都大名鼎鼎,我对它们有一种别样的情感,每一种都摩挲过,但它们的价格是我无力承受的,离开的时候,我双手空空,也从此错过了第一时间买到它们的机会。那正是情感十分脆弱的的年纪,大都市的气象和这套大书的气派深深地刺伤了贫穷而寒酸的我。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是一个被上层社会驱逐的乞丐。火车缓慢向南,临近沧州,黑云压城。暴雨中,我返回那个简陋的学校,落汤鸡一般,不住地颤抖。当我用身体把衣服烘干以后,雨过天晴,晚霞散成了绮,校园里高大的白杨树被染得青翠明媚,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可我的心里充满了不安于现状却无力挣脱的苦闷,压抑而颓废,湿漉漉的。当时我一下子想到了《红与黑》中的于连。
  参加工作以后,我在一个朋友家里看见了这本孤单的《忏悔录》,他慷慨地出让于我,但我当时的心态并不适合进行这种古罗马式的忏悔,这本书一放就是数年。后来每次翻开读不上几页,就被其他兴趣所替代。如今它静静地在书房竖立,无声地赞美着神圣,柔和地散发着思想的光芒,这光芒照不见我的灵魂,却十分清晰地映出我当年的模样。
  书尽管没有认真阅读,但我知道,我是需要忏悔的。我的忏悔不是卢梭的辩解,也不是奥古斯丁的认罪和赞美,只是想打扫自己灵台的尘埃,让身心变得清澈一些,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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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2-8-24 16:1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20 编辑


  《海囚》
  
  二十多年后,在一堆旧书里发现这本当初让我心潮澎湃的书时,我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这不是一本质量上乘的小说,80年出版至今,好像也没有重版过。我自认为这本书不值得收藏,所以不大爱惜。当年的那本书早已失踪,书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失踪的更是无从记取了。我之所以买下这本书,是因为它承载了当年的的一些记忆,让我不自觉地回忆起当年的时光。
  沧州那个最大的百货商场的东侧是一条南北步行小街。里面有卖烤红薯的,我买过一块吃,而且就买过那么一回。顺这条小街往南走不远,西面便豁然开朗了,那是一个电影院,电影院南边是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东面就是一个书店。继续往南走,小街还在延伸。小街最后和一条东西马路交汇。交汇处,如果再往东拐,走上五六十米,还有一个书店,那就是沧州最大的书店了。这两个书店我都是常客。至于电影院那是很少光顾的。
  那个周末,我被杨叫了出来跟他到百货商场买袜子。那个时候伟大的杨班长已经基本从失恋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他在失恋的时候,从来不洗衣服的,永远是一身蓝色的中山装。他的袜子已经破到空前绝后,不然他也不会去买。跟他买了一双呢绒花袜子后,我们走出了商场。杨班长先是用手伸进了袜子,之后又把袜子拽了拽,和拉弹弓一样,那姿势让我怀疑他东南方那棵古老的槐树上落着个锛锛凿子。他又把袜子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吸了一口气,这才十分满意地装在了海蓝色中山装的兜里。我们继续顺小街南行。在书店门口,我发现一张电影海报,《海囚》。原书我已然读过,还就是以前在这个书店里买的。现在居然拍成电影了,这是一件让我兴奋的事情。走近海报看好时间,电影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演。不管杨同意与否,我是下定决心要看这场电影的了。和杨说咱们看看电影啊。没等杨同意,我就跑过去买了两张电影票。之后我们俩钻进书店,看书等时间。
  我现在记忆犹新的是,电影快结束的时候,主人公终于找到机会爆发了,把那个汉奸十分铿锵有力地揍了一顿。第一拳一出手,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整个电影院爆发出了暴风雨的掌声。电影故事固然让人感动,现在想来,那不约而同发自内心的掌声才是最可贵的。《海囚》的故事是写南洋华工的,里面的一些人物和故事情节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倒是那掌声我记得十分清楚。
  主人公最后被杀头了。我和杨从电影院出来,一片阳光灿烂,但杨依然停留在电影里没有出来,一直憋着不说话。走了很远,他长长地出了口长气,同时用沧州话骂了一句:狗操的!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句如此鲜活而生动的骂街。杨在我印象中很文静,是不会骂街的,所以他这句骂显得十分突兀,加上他那恶狠狠的沧州语,让人忍俊不禁,我一下子从电影里给扔了出来,不由哈哈大笑,这是我上学期间惟一一次听到杨的骂街。
  后来我不只一次听人说到这部电影,虽然电影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看的,但电影演到主人公第一拳打出的时候也是全场掌声雷动。电影辉煌的时代好像已经过去了,整个城市廉电影院都没有一个,这样的掌声再也没听到过,估计也很难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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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2-8-24 16:1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21 编辑

  《大卫•科波菲》
  
  第二学年的第一个学期开学不久,我的好朋友杨班长开始憔悴起来了。心事重重,经常盯着一个地方不动,经常烟抽,经常发出一种轻轻的叹息,经常莫名其妙地失踪……种种迹象表明,他跟上鬼了。
  那个傍晚,秋风瑟瑟,他叫我出来散步。走到了一片绿油油的田野,本来默默的他突然说:爱情这玩意真是神秘!我说:是,比如保尔和薇吉妮,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等。他说:你经历过吗?我说:没有,看过书,书上说爱情的火焰会把人烧焦,就跟火化一样。他长叹一声,陷入了属于他自己的沉默。他的叹息和沉默显然是因为我的回答与他的思考相悖。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问我:你说我们班里谁最有气质,谁长得最好?我毫不犹豫的答道:晴。他说是,我这段时间跟丢了魂儿一样,为她。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爱上晴了,而且正在燃烧中。我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刚被太阳收拾去,却被明月送将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说:太准确了,谁说的?我说是李清照和苏东坡还有辛弃疾。他说那就是写我的。我说你为心爱的人儿燃烧成这个模样,都成炉中煤了,她知道吗?他说:不知道。我说那你想法让她知道啊。他说所以我才叫你出来!……你先别说话,听我说……经过慎重地考虑,我想让你替我给她传个话过去,行还是不行,长短给个痛快话,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啦。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就要崩溃了。孟子云:嫂溺援之于手,和尚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勇敢地承担了这个光荣的地下任务,说: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明天是周末,我决定明天中午就动手。他激动地递给我一支烟,不惜降贵纡尊我给点上,连说好兄弟好兄弟,拜托拜托!你知道怎么说吗,我是有很多优点的,说的时候别落下,要多替她权衡权衡利与弊,他要是不喜欢抽烟的,我宁可把烟戒喽!我说我回去列个提纲,把该说的都说了,你就等我胜利的好消息吧。
  第二天午饭后,我拙笨而秘密的叫晴出来,为怕人发现,我小跑般的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一直到了学校西边的空地。过了空地就是个小树林。她说:你再走,我就回去。我说:行,我说。她说:你想说什么?于是按照提前列好的提纲,我首先问她咱们班里谁最优秀,她没有回答,于是我用排除法逐一进行了排除,就像当年曹操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那样。最后我归结道,班里最优秀的人是杨。他爱上你了,爱的要死。她轻轻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我说,请正面回答,给个痛快话,我好回去交差。她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考虑这样的问题。
  经过大概三次艰苦卓绝的谈判,晴的痛快话是:杨很优秀,但不适合我。杨得到这句痛快话以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我很优秀,可怎么就不行呢?我的努力宣告失败。这是杨的初恋,初恋是美好的也是刻骨铭心,但杨失恋了,失恋后的扬,几乎无语了,看来后果很严重。
  在和清进行的最后一轮谈判接近尾声的时候,她若无其事地问我,你在看什么书。我说刚看完《大卫•科波菲》。
  不久在语文课上,老师突然的停顿,让我们把目光一起聚到了晴的身上,她在专注地看书,从书的厚度推测,她看的是《大卫•科波菲》。当她发现同学和老师的目光都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难怪杨会看上她。
  那个假期临近结束的时候,就要上晚自习了,我在我的书桌里发现了厚厚的一封信。居然是晴给我写来的。我读完后吓了一跳,感觉像作贼。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平生收到的第一封异性来信仔细看了两遍,终于明白原来她也在燃烧,默默的,为我,而且比杨班长开始得还要早些。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我把挖空心思拼凑成的一首诗也放在了她的书桌。全文已经记不清楚了,最后两句是:还君一钵无情泪,天涯何处无芳草。
  说来十分凑巧,那个学期放假后,在老家,我看见了一个初中女同学的背影,背影是那样美妙,世界因为那个背影而明媚,就在一刹那,我也陷入了要命的初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轻轻地一句话,便把我推进了失恋的万丈深渊。
  多年后,我到原来上学的城市复查案件,遭到了老同学的轮番宴请,每次都有很多同学在。但没总有扬和晴,其实杨和晴是我最想见到的。为其三周的复查第二天就要结束了,没想到当日傍晚,我接到了扬的电话,他已是那个城市的财政局长。我原本以为也会有其他同学在场的,但他谁也没叫。在一个很幽静的大酒店,我们两喝了很多酒,但都没有提到晴。我几次要提起,被他几次岔开。在轻缓的音乐里,从各自朦胧的醉眼里,我们都发现对过去的思念与怀想是不可遏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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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1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21 编辑


  《罗亭》和《当代英雄》
  
  直隶总督府对面就是莲池书院,荷叶田田,菡萏婷婷,曲水楼阁,老柳荫浓,回廊隐现,碑刻长屏。游玩一圈之后,出得门来,买个“望湖春”的奶油冰糕,一口一半,边吃边向往东走,雪糕吃出木头味道的时候,走到了新华书店。书店不大,人头攒动,热气腾腾,我融入其中。那是个全民学习的时代。
  在书店东南角,发现了一本书,《罗亭》,这是名声很响亮的一本书,不免让我怦然心动。一看定价,0.61元。掏掏阮囊,还有0.7。如买了这书,回去坐车的钱就不够了。买?还是不买?哈姆莱特说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是个至高无上的问题。经过壮怀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不买,偷。平生第一次做了贼。做贼心虚一点不假。我不知道是怎么从书店里出来的,甚至上公交车后,感觉售票员都是警察。到站下车,车在烟尘中远去,我感觉终于把跟踪我的特务甩掉了。从怀里把书掏出来,湿漉漉的。这是沧州上学第二学年发生在保定府的一次冒险。
  我那是第一次走进开架售书的书店。漫藏诲盗,漫容悔淫,女人漫容,无疑是勾引男人强奸,开架售书,明摆着就是诱导我犯罪。这次冒险让我从此不再清白,不过先师上大人孔乙己说过,读书人的事儿,能叫偷么。以后书不是没偷过,但很少,也就一两次,主要是因为我胆小,下不去手。我有个老同学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多年前我们经常同去书店,他能在我眼皮底下变魔术一样地偷出一大本精装的人体摄影来,现在也早就不偷了。
  屠格涅夫的作品中,最喜欢他的《猎人笔记》,能让我闻到俄罗斯大草原泥土的芬芳。《罗亭》我不大喜欢,不过有的时候一本书承载的事件超过书本身的价值,这本书对于我来说,永远意义非凡。《罗亭》描写的是一个“多余的人”,在俄罗斯文学中,有几个著名的“多余的人”的形象,莱蒙托夫的小说《当代英雄》里的毕巧林也是。
  《罗亭》这本书的前言里,说到另外一本书,《当代英雄》。学校图书馆里没有,我便让比我高一届的葛同学给寻找,我们虽然不是一届,但两相处不错。他已经毕业被分配到市区一个工厂当会计,厂里有个不小的图书馆。他答应给我找找,并说如果图书馆里有酒给我偷出来。临近毕业,我再去找工厂找他,他说已经偷出来了,送给你,作为毕业礼物。他从一个小箱子里把书拿出来送给了我。这是他第二次送书给我,第一次是他临毕业的时候我们互送纪念品,他送一套《镜花缘》,我送他什么礼物,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把《当代英雄》送我之后,我跟他谈了谈毕业后的一些打算,便要返回学校,临别,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他就要调出工厂了。
  葛同学没有什么特长,他身上没有故事也没有事迹。他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是他那双皮鞋总是擦得锃光瓦亮,鞋底跟马蹄一样钉着铁掌,走起路来咔咔地,永远都是仰首挺胸,在校园的林荫路上相遇,如果从他对面走来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女同学,他从来都是目送那女同学走远才回过神来跟我打招呼的。我后来也有了皮鞋,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出那夺目的光芒,一问他才知道,我那鞋是猪皮的,他那是牛皮的。此外我那鞋的底子也没人家的硬,所以走起路来,也是皮皮塔塔,没他那么铿锵。
  毕业后和他再没相见。刚毕业那两年,恍惚听说,他奉命找的那个对象她爹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临到结婚,其家人就把他调政府机关工作了。后来又听说他到哪个局去了或者哪个区去了云云,都不大确切。
  最近我又从电视发现了他的踪迹。我平时很少看电视,那天却无意中看了一眼新闻,竟看见电视里我当年的那个老同学被众人簇拥着,好像在视察什么项目,指指点点的,一闪就过去了。我发现他容貌没有大变,只是胖了很多。我还发现他那皮鞋依旧贼亮。
  《罗亭》和《当代英雄》我保存得很好,前者记录了我青春岁月里的一次不可原谅的错误,后者则记录了我与葛同学当年的一段交往,还能让我轻易地想起那双贼亮的皮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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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2-8-24 16:1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22 编辑

  《天云山传奇》
  
  淘旧书成为一种习惯后,旧书摊便成了一种牵挂。那些旧版图书往往用眼一瞄,便能基本决定取舍。比如那本薄薄的小三十二开本《天云山传奇》,它躲在诸多的旧书中,落花人独立,茫茫人海中她好像静静地等待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我。
  这是一部著名的中篇。拍过电影,可我没看过,只听过几遍电影录音剪辑。听电影也很好,可以自己设计场景,可以想象人物的容貌,可以通过声音感受当时的氛围。但无论如何,不如看原著。
  现在再阅读这本小说已经不像当初听电影录音的时候那样激动了。我之所以买它,是因为它记录了一个时代,更记录了我自己的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是中篇繁荣的岁月,优秀作品频出。那也是大型文学刊物盛行的时代,《当代》、《十月》、《收获》等等,每一期都有精彩的中篇,这些中篇尽管未必都能读完,但那个时候还是不间断地阅读了不少优秀的作品。这些当年的优秀作品现在看来,写作手法和讲故事的水平都有些陈旧了,已很难入一些取法乎洋的高人法眼,但它们却难以让我忘怀。
  机缘巧合,买到《天云山传奇》这个单行本不久,也是在旧书摊,又发现一本《获奖中篇小说选》,是下册。没过两天,我竟在另外一个旧书摊神奇地发现了这本书的上册。对于这两本分离的书来说,是一种不期而遇的珠联璧合,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不期而遇的激动。这套书收集的所有中篇,我大多十分熟悉。《人到中年》、《没有航标的河流》、《大墙下的红玉兰》、《蝴蝶》、《蒲柳人家》等等,也包括《天云山传奇》。书到手激动归于激动,但里面的大部分作品我想不会再阅读了,因为毕竟时过境迁,情境大变。把书买到手摩娑爱弄,之后束之高阁而不读,因寄所托,虽然有违买书的本意,与书的本来作用大相径庭,不过这确实也是一件温馨的事情。那些熟悉的故事,把我带回到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校园的大路两旁,有一排年轻的白杨,早晨它迎着彩霞,傍晚它吻着夕阳。那个时候,每天和最新的小说杂处,随那些人物一起喜怒哀怨,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这些小说里有我当年留恋的目光,那些熟悉的篇目能让我回忆起当年青春的萌动。
  当时,著名的大型文选刊物基本上是每期必买,还有一些著名的刊物,比如《辽宁青年》、《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名作欣赏》等也是期期不落。读完后,趁假期便把这些杂志都弄回家。等到毕业回家时,居然装满了一个大麻袋。父亲是个十分慷慨的人,毕业那年的冬天,他把这沉重的麻袋一次性统统地送给了村子里一个制造鞭炮的人,于是这些杂志有的飞上了天,有的变成了碎末。在这些已然灰飞烟灭的杂志里有一本现在据说已经很值钱了,那是本刊登小说《露出你的舌苔或空荡荡》的一期《人民文学》。因为小说有大问题,这期杂志当时是被责令收回的。
  还有个中篇不能不提,那就是路遥的《人生》。杂志上刊登时间不长,就出了单行本。那个中午,我独自转书店,在一个偏僻的书店里,买到了这本小书。这是本能让18岁的我发出关于人生感慨的小说,当时我是那么喜欢巧珍,那样地同情高加林。我至今似乎还能记起那个赶车老大爷关于人生的忠告。刊登这篇小说的那期《当代》和其他杂志一起消失了,但这个中篇单行本,很好地保留了下来。后来好像是一位同学借了去,这个曾让我心动的小说便没有了踪影。
  那段时间因为对中篇小说的偏爱,还买了一套《外国中篇小说选》,上下册,这套书收录的篇篇都是精品。书中的第一篇小说是巴尔札克的《苏城舞会》,不过我对里面的《苹果树》印象犹深,小说中描写的一些情景至今如在眼前。还有著名的《茵梦湖》,《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现在回忆起来还是依然感动。还有《梅里美小说选》,这位平生只是写了二十几部中短篇小说而在世界文学史上享有盛名的作家,他的《卡门》真是妙极了。
  从毕业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喜欢读书,但阅读的兴趣已经大有改变,我已很少为一部小说花费时间了。尤其是近年来,所阅读的小说很少,中篇更少。但我知道,我对中篇小说的喜爱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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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24 16:2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心月 于 2012-8-24 21:23 编辑

  《第三帝国的兴亡》与《拿破仑传》
  
  我至今保留着关于这两本书的读书笔记,但不是我的。这两书,就凭书名,就可以让我十分轻松地把思维的场景变换到临近毕业的那个初夏。著麦苗风,苍绿满目。我们,也就是我和刘还有綦一起走在麦浪里,谈论毕业后的打算和各自的野心。
  刘当时最喜欢的书是《第三帝国的兴亡》和《拿破仑传》,并做了大量的读书笔记。他推荐给我看,如此好书,哪能不看?煌煌三大本,蓝皮白字,这是《第三帝国的兴亡》;似乎是绿色的封面,犹记是商务印书馆的书,便是《拿破仑传》。书读后,我记住了那个蹩脚的画家和他当年吃冷粥的形象,我记住了一坐小岛,它的名字叫科西嘉。
  可惜打仗的书我看不懂,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唯独《三十六计》通俗,我认为绝妙就是最后一计,走为上,说白了就是跑,当年土八路运用得相当熟练。这一计我一看就懂,而且到时候我也肯定会用。刘发现了我的阿斗行径,便十分慷慨地把那两本伟大的外国书的读书笔记给了我,并叮咛道:此乃我思想的全部。兵者国家之大事,生死之道,存亡之理,不可不察也!我点头称是。
  毕业后,天各一方,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后来听说了他们一些事情,那个刘当了一个局的局长;綦虽身居仕位,却有澄清天下之志,在网络上写攻击“亲爱的妈妈”的文章,被国外誉为“真正的学者”,乃失去5年自由。在之前我曾在《读书》杂志上发现过他,真名实姓。那篇文章说的是古代卖官鬻爵和现在卖官鬻爵的差别,大意是,过去明码标价,银子入国库,现在暗箱操作,银子归自己云云。
  在綦失去自由期间,我通过同学得到了这个消息,于是展转找到了刘的电话。电话通了,寒暄之后,我说,我们一起去看看綦吧。他用两声亲切的笑声回答了我。这笑声的含义是不置可否。第二天,我回味那笑声,发觉那笑声并不亲切,反而还有点冷。事务繁杂,我终于没有探望过他。从此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可那位刘大人的笑声,让我回味无穷。忽然想到了一首歌曲,大概是:时光一去不复回,往事只能回味,忆当年是竹马青梅,我只有在梦里相随。逝者如斯夫,人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我当时没有想到,堂堂的刘大人怎么能屈尊探监呢?
  我们三个的友谊在学校里是人所共知的,当年学校里著名的“三剑客”就是说的我们三个。綦自由后,游方来到我居住的城市,我正好出差,错过了见面和抒发沧桑的机会,真是遗憾。
  我不是刘,不是綦。不是大人,也不愤世,不知道有的人提上裤子就不认帐,所以十分无知地模糊了职务高低的界限,乃至犯了让大老爷探监的原则性错误。《第三帝国的兴亡》与《拿破仑传》有多个版本,我喜欢的是当初的版本。不过这两本书我是不会再看了。
  
  《拜伦抒情诗七十首》和《雪莱抒情诗》
  
  现在我已经几乎不再读现代诗歌了,可这两本书还是买了下来,因为这两本书记录了我当初对诗歌的热爱和对文学的狂热。知我心者,谓我心犹,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热爱文学却让他天天学算账,打算盘,这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如他天生就对数字不敏感,这种痛苦无疑会加倍。千万不要学习自己没有兴趣的东西,这是我亲历了那种痛苦之后总结出来的放之四海而皆准、一句顶一句的至理名言。
  这两本书就是在那个时候买的。记得同时还买了《拜伦评传》和《雪莱评传》。
  学校里每天晚上九点是开始练习珠算的时间,每到那个时间,两层楼的教学楼,打珠算的声音响成一片,从外面听像下大雨。我不是一个好学生,经常逃课。同学们制造雨声的时候,我已经回宿舍看我喜欢的书了。因此,我的专业课差得让我自己都吃惊。不过也有让老师吃惊的时候。《工业会计》是最难的,成本核算更难,课本是天书,听课是听阿拉伯故事。可我有一次居然考了个全班第一。道理十分简单,我左右的同学都是学习成绩很好的同学,尤其是我的同桌郝君,专业十分了得。考试的时候他也有不会的,但他不会的正是邻桌会的,东看看,西看看,弃其糟粕,取其精华,我就是第一了。我突然变异的成绩,让老师大惊失色。为此,老师估计气得够呛,因为马上就进行了第二次考试。多年后,郝君已经是税务局著名的会计科长了,在一起相聚的时候,他往往提到这个事情,如数家珍,我发现此人的记忆力真是好,难怪当会计科长,我是早就忘记了。但这件事情说明了我当时的专业水准,专业尚且如此不堪,那珠算就更甭提了。
  买了这两本书的当晚,我自己在宿舍读。班主任来了。当时正是练习珠算的时间。虽然我总逃课,但是班主任很喜欢我。他进来以后,并没有批评我,倒是问我在看什么书,我连忙递给他。他看了看以后说,等你看完了借我看看,这可是两个十分著名的诗人,我当年上学的时候还抄过雪莱的《西风颂》呢。班主任和我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很多。这次谈话班主任还谈到了普希金。我当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借书的要求。班主任大度地走了。临出门回头对我说,珠算很重要,将来是要用的。别到时候不能毕业啊!
  不能毕业怎么得了,我开始努力起来。尤其是珠算打得飞快。珠算我上小学时候就学过,很熟悉,还知道这东西不光能算账,还能翻过来,找根绳子拴上拉书包。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到毕业的时候我已经能把那些算珠儿打得几乎能飞起来。但我到底没有得到任何珠算等级证书。珠算补考是在珠算老师的宿舍进行的,珠算老师很是开恩,破例多给了我和另外三个笨蛋三分钟时间。补考过后,不苟言笑的珠算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于是我感到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他用正宗的盐山话说,怎四不容易,莫一道对!于是我又感到一股寒流流遍全身。乍暖还寒后,我的结论是:那玩意儿光快不行,还必须得准儿。
  可我还是拿到了毕业证书。那天,我把珠算摔在了南墙上,算珠儿自由地飞蹦,就像我的心情。几天后,在蒙蒙细雨里,我们毕业了,那是1983年的第一场雨。
  这两本书我没有带回来,我把它们送给了我亲爱的班主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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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2-8-24 16:2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暮雪 于 2012-8-24 16:25 编辑

终于发完了,需要慢慢排版再整理。尚书老师说之前从没有在任何地方发过《远去的书影》完整版,这次破例,送给了我们,对于尚书老师这份大礼厚礼,暮雪唯有代表大家说一句“谢谢,谢谢”,阅读,唯有慢慢的阅读它,是最好的答谢方式。{: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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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2-8-24 20:33 |只看该作者
呀,太好了,有书读了{: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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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2-8-24 20:34 |只看该作者
{:soso_e201:}心月最喜欢这个系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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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2-8-24 21:26 |只看该作者
尚书老师藏书和读书的故事值得我们好好读读,这个系列对心月来说太熟悉了,几年了,我收藏的那些经典段落读来亲切如故{:soso__11572897517578512654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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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2-8-24 21:35 |只看该作者
宝贴。
收藏之。
感谢暮雪,惠及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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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2-8-24 23:05 |只看该作者
{:soso_e160:}幸会,尚书老师,这真是一个学习的好领域,超然学习学习,得慢品慢品了。再此谢谢老师,{:soso_e181:}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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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2-8-24 23:05 |只看该作者
学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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