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吾写黑厚学,本麻子浅见,是“窃国者为诸侯”的更详尽罗列及论述。后来者有相当一部分把这本书当“成功学圣经”了。我也翻过该书,粗粗看完就扔了。我以为如果一个人可以心狠手辣外加不要脸,确实更容易获得现实的成功。这几项技能,其实不需要学习,大概都是人性自备的隐藏技能,当环境所迫,有些人爆发了黑与厚,有些人抱诚守拙宁死也要护住那张脸。这些黑与厚就跟青楼女子一样,只要突破第一次就会形成自然生存习惯。前者从草莽走向王侯将相,后者从良家演化成表子。
史家,在秦汉之前,还是有社会责任感的:老老实实的写下王侯的得失,用“青史留名”去警醒王侯一一要点脸吧,别把事情干绝了,后人会通过史书看着咱呢。李世民囚父杀兄之后,心里很不安,就老担心史官的那支笔。这便是他读多了书留下的后遗症。知耻荣之分,是读书人应该破的第一个识障。李世民还是知道囚父杀兄是件不光彩的事。刘邦刘三儿则不然,不读书反而成了他的优势,这货耍起不要脸来,非但自然坦荡,甚至还有点“我不要脸我骄傲”的意境。逃跑时推儿子下车,势弱时跪地乞和,势强时斩草除根。
书,特别是儒家经典,除作仕进敲门砖,它们不是一部《成功学》,而是一部《修身学》。成功学讲丛林法则,修身学讲的如何剔除人身上残留的兽性。前者兽性越多越接近成功,后者兽性越少越接近成功。
春秋战国的百家中,玩成功学玩得坦荡出彩的首推纵横家。诈骗,造谣,挑拔,今天谛约明天毁约。把厚与黑玩出了花来,玩出了谋略的境界再以此为荣。后世的陈平贾诩可算纵横家余孽。主父偃说:“吾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也”道尽了成功学鼻祖们的心声。
孔子的人设就是太要脸。见了一回南子,被人问起来还支支吾吾的。为了护住要脸人设拿不起也放不下,既想出售匣中剑,又总端着不肯大声叫卖。好不容易当了回官没几天就混不下自个跑了。
孔子的《论语》,如果不是帝王为了培养奴才所需,它就是成功学的死敌。成功学需要什么,它就反对什么。诸位可以去翻翻《资治通鉴》,当了官的读书人没几个人践行孔孟之道的。手里捧着孔孟,玩着的却是鬼域伎俩。易中天说儒生多伪。我以为切中脉搏。
某苏杭富豪好读书,作《周裁论语》,南辕北辙,把论语裁成《成功学》,分享经验说我因为学了论语懂得坚持之道现在日进斗金云云。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富豪说:“君子的困境只是姑且一时,固,作姑且一时解。”如果此解成立,孔老二困顿一生,莫非算不得君子?
孔子这种落魄终生的人恐怕还悟不到请人写马屁自传以扬名的手段。孔子会以为学问是日积月累的苦学得来的,所以要学而时习之,他断断不会轻率浮滑地用一天时间就通了《易》,三个小时就通了格律,再拿了这一天半悟到的学问去大开讲堂。
孔子谦逊之极三行人必有我师,富豪狂妄之极千古裁孔得真意者唯我一人,孔子说出必恭言必逊,富豪喜欢甩出现金跟人设擂打赌以自己个见为正确答案。孔子友直所以被讽丧家之犬,富豪友侫所以说法能让铁莲开了花。
富豪的言行与孔子大相径庭,而偏偏要宣称他的发家史就是得益于孔子,何解?莫非欧阳锋倒练《九阴真经》终至神功大成?
我认识这位富豪十几年了,他走路时喜欢抖动口袋里的金币而后顾盼自雄,跟时下的网红喜欢伴着豪车打卡一样样的作风。我认为这货是典型小人穷也斯滥富更斯滥。他的成功学其实李宗吾早就讲透了:即不要脸三字而已。非但与孔子风马牛不相及,甚至南辕北辙。
然则,成功学余孽为何要攀附孔子?这就叫包装了,古之纵横家把不要脸包装成谋略。今之纵横家把不要脸包装成孔孟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