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凌云享耳 于 2011-1-15 14:55 编辑
爸笑着说,他十三岁从山东老家自己坐船到这边时,睡觉枕着的,是奶奶亲手缝制的一双布鞋。 爸说,不管在多么漆黑阴冷的领域,只要人还活着,就永远都不要放弃心中的理想。 生命,如此短暂如此漫长;如此坚强如此脆弱。 爸说:“我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这是爸被确诊为胃癌晚期当天跟我说的一句话。 那天,似乎是那个冬天里最冷的一天。老北风在城市的上空发了狂般肆无忌惮地咆哮。大朵大朵的雪花,纷纷扬扬。爸说这话时,我俩正坐在医院旁边的一家小饭馆里,我冻得麻木了的手指紧攥着爸的病历单。 “儿子,你想吃点儿什么?爸给你要好不好?”爸一如既往,慈祥地望着我,像我小时候那样,似乎忘了我早已是个拿着相当高的薪水的上班族。我眼睛转向别处,忍住眼中欲汹涌奔腾的泪水,说我一点儿都不饿,您想吃什么就要吧。爸微笑地点了点头,要了一碗两块钱的葱花面,低下头慢慢地吃着。我望向朔雪纷飞的窗外,突然泪流满面。 被确诊为胃癌的爸执意不肯住进医院,也不肯好好呆在家里,突然变得极乐意外出,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早上很早就出去,步履蹒跚,走得匆匆。 一个大风,但阳光很好的午后,我因事偶尔路过某个公园,看见一片白皑皑的积雪之中,爸一个人坐在张长椅之上,眯着眼睛,望着遥远天边忽隐忽现的太阳。我奔上前去,脱下身上的大衣,裹住了爸,听见他口齿不清地说道:多么好的太阳啊! 爸猛烈地消瘦着,松弛的肌肤下清晰可见的是缓缓蠕动着的血管和筋络,可精神仍然很好,经常跟我讲起他年轻时的种种过往。爸说:人都是恋家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家里有亲人。可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家,一个人到异乡闯荡呢?也是为了亲人呐!就是为了让亲人过得更好。 他终于住进了医院。大夫说,癌症晚期是极为痛苦的,剧烈如刀割的疼痛令人无以忍受。我亲眼看见,爸同一病房的那些病人,声嘶力竭地哀号着,非人的声音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只想快快逃离此地。生命行将结束,所有的面具昭然若揭,剩下的是赤裸裸的真实。爸只是沉默地坐着,或寂静地卧着。在我眼里,体重已经锐减到不足百斤的他,分明是一座连死亡也压不垮的大山。 水流过的声音在诠释时间,诠释爱与得失。或许,一切真的都会消亡,留下的,惟有漫长的空白,和永恒的宁静。 爸随火焰而去,一地的白菊花瓣,翻飞如蝶。凄冷的风中,飘来一阵骨的焦香。 死,不是生命的消逝,而是另一种存在。此时的他正在天的哪方,又或是地的哪角默默默默地注视着我呢?是不是仍在无声地敦促我,让我一生忠诚正直,永远乐观上进。 爸,我正是您生命的延续。 Y.D.S.K牛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