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5-19 15:25 编辑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
这是一首八十年代的摇滚,吉他与古筝的完美配合下,摇滚天才崔大爷操着苍凉嘶哑的嗓音诉说着一代人的迷茫苦闷和渴望挣扎,表情冷峻,背影决绝。崔健的行走是对心灵的放逐,是对人生的深层思考,有着愤青的洒脱和酷傲,而儒林诗人牛布衣的流浪则充分诠释了古代士子的辛酸——肉体的颠沛,精神的流离。
如果说马纯上先生是“科举正道”的乖孩子,而牛布衣则是当时官方眼里的“野狐禅、邪魔外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的明清时代,科举害人,文学饭更不好吃,这正应了第一回楔子中王冕“一代文人有厄”的预言。
牛布衣在整部书中着墨甚少。他一出场就是“年老”的,先是在范进学道里当幕客,后在相府娄家门下行走,广交名士的娄家公子“半世豪举、一场扫兴、意兴稍减”之后,牛先生在达官富人的酒宴诗会里徘徊踟躇,而后南下芜湖,借居僧庵。
牛布衣是一个暗线人物,很难被人注意到,但当我们把镜头推近再推近,从个体生命的角度加以关照,或许我们会突然心疼,心疼他的年迈行走,心疼他的尊严蜗居。全书五次提到他,前四次都是只言片语一闪而过,只有到他死才有几句“着力”的述写:扶起来与他吃,已是不能吃了,勉强呷了两口汤,仍旧面朝床里睡下,挨到晚上,痰响了一阵,喘息一回,呜呼哀哉,断气身亡。
“面朝床里睡下”,这是一个多么凄凉的姿势啊。气息奄奄,他在掩饰什么呢?两行浊泪吗?他大概忆起了少年苦读的时光吧,是谁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弥留之际,他在背弃什么?芜杂的世界吗?迷离的泪光中,他恍惚回到了那条小巷,一扇篱笆门,两间破草屋,一轴稀烂的古画,几张尘封的斗方,竹椅不堪破落,藤花兀自繁华。那一架藤花下,鬓发离披的女人正手把簸箕,看穿四季,望断天涯,站成了一座山峰……
回去吧,回去吧。他希望叶落归根扶柩回乡,但最终踪迹难辨消散于荒草蔓烟,他渴望诗集流传名扬天下,但最终被人冒名顶替泯灭了自我。
或许他也经历过科举失败吧,只是他知进也知退,在“名士”成风的氛围中,他别家门,出僻巷,跨过山水风霜,直接踱到“大人老爷”们中间。他“呈相国某大人”,“怀督学周大人”,“与鲁太史话别”,“寄怀王观察”,攀富结贵,一路奔忙。踉跄中,他成了“盛世”的点缀。
清客和帮闲,名词富有动感;清客陪人清谈,帮闲帮人闲着。清客和帮闲向来不招我们待见,但在当时社会体制下,这是一个职业,跟致力科举一样,这也是某些底层读书人进取的手段。“读了几句书上,拿不得轻,负不得重”,为了生存,无奈“犯贱”。跟人吟几句诗,陪人下几盘棋,看得眼色,忍得气声,插科打诨,承奉圆场。
若是同季苇萧牛玉圃等人一样浅薄无耻也就罢了,偏偏牛先生还是存些体面的,他的面色是持重的,他的笑容是端庄的,他的举止是矜持的。当他谦恭微笑豪门唱和时,他会觉得憋闷吗;当他低眉顺眼接过恩惠时,他会觉得委屈吗;当他拱拳告辞回到下处时,他会觉得落寞吗。
温总理说要让老百姓有尊严的活着,这真是美好啊,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