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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六星杂谈 长篇小说《阴错阳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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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阴错阳差》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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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
发表于 2011-2-3 10:2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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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1--------这个特殊的客人

种种迹象表明,喜欢(由于某些可想而知的原因,我不愿意在这里冒昧地说“爱”,姑且这么模棱两可地以“喜欢”这个词代替)我的客人虽然为数相当不少,但,竟达到主动提出要和我结婚这种程度的,除了眼前这位真名叫做金善子的女人,我一时还想不出来有什么其他人。

  这是早春中仍带着丝丝寒意的某天下午,人民路上和往常一样车水马龙,无数红男绿女人头攒动,在宽阔整洁的街道上翩翩而行。我常常看着这司空见惯的一幕而百感交集、浮想联翩------这么多的人,却从没有谁为谁停留。我总是在如潮的人群中呆立遐想若干时候,然后从恍惚中醒来,匆匆地转身,蹩进身后极为僻静的,散发着幽暗气息的小巷。“硬石沙龙”,我“工作”的地方,就在这条名字叫做“幸福里”的小巷中。“幸福里幸福里,幸福个屁!”我老是这么念叨。

  硬石沙龙的店面是个五层高矮,带两层地下室的独楼,外观并不太显眼。店门仿佛终日紧闭着,门头是颇具森然之气的墨绿色,上面悬着小小的招牌,黑色的隶书,写着店的名字。如果说有什么会稍稍引人注目,那只是在店门口的一侧,伫立着一尊真人大小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大卫雕像,风雨之下,已经显得有些斑驳。那裸露的、牛市一样坚挺的下半身,似乎为的就是给人以某种心理暗示。

  不必隐讳,我,是个从事特殊行业的“特殊职业者”,说好听点儿,叫“公关先生”,说难听点儿......还是不说也罢。而这里,硬石沙龙,则是个专门为有钱有势的女性客人们提供各种服务的商业会所。只要客人肯出钱,在这里,她们可以得到她们想要的一切。包括我这样的男人。

  我总是在天光尚亮的时候,气宇轩昂、衣冠楚楚地迈进硬石沙龙的大门。对,是气宇轩昂、衣冠楚楚,必须把气宇轩昂放到前面。我们老板,也就是硬石沙龙商务休闲服务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马大强经常训示我们说,外在的装饰尚可以以次充好,掩人耳目,可是人的精气神儿呢,那是伪装掩饰不来的。高明的观察者,可以从人的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任何蛛丝马迹,而一眼准确地戳穿这个人的内心。所以,修炼人的精气神儿,比穿什么金缕玉衣都更重要!马大强说,每一个职业,都应该具备那个职业应有的“质素”。我们这一行也不例外,甚至,对我们的要求,更须精益求精,必要时还要吹毛求疵!因为,我们所服务的对象,都是百里、千里、万里挑一的高端客户。“她们,就是至尊!”

  金善子是最常光顾我的女客人之一。她到硬石,从来都只找我相陪。在店里,她的永久VIP号码是003A。这是个特殊的号码,总能带给我深深的、富有刺激意味的联想,我想到,我后来偶然才得知了她们身份的,号码为004、006的客人,不由得心如鹿撞。直到有一天,当我也得知了金善子的真实身份,我才恍然,为什么马大强要把003A这个号码送给她。她总是来得悄无声息,猫一样,让人没有丝毫察觉。只有注意观察细节的人也许才会发现,她一到来,店门前一众名车流里,就会多出一台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迹象的黑色的奥迪A8车。

  后来,离这辆车近了,直至坐进了车里面,再后来还驾驶过这车多少次,我才发现,这车原来只贴着个临时车牌,但无论走到哪里都畅通无阻,不少看见这辆车的交通警察,乖得跟宠物狗一样,有的还远远地立正敬礼呢!我当然会觉得奇怪,但从来也不多嘴贸然询问。

  此人长相一般,浑身没有任何容易为人记住的特征,不爱说话,认识时间已经不短了,却从没看见过她喝酒,她总是不动声色地、慢吞吞地、一口口地呷着不加糖的冷咖啡。她的消费,从不惹人注目,出手既不显阔绰又显不小气。

  我觉得很突然,听她提出要和我结婚。她完全规避了我想像中的,似乎是必须的过门儿,那些华丽辞藻包装下的冗长表白-------她细长的手指捻着根白屁股的女士香烟,好半天也不吸一口-----我知道,她琢磨心事的时候才这样。她耷拉着有些松弛了的眼皮,几乎是面无表情地,以冷冰冰的口气说道:“......你得赶快准备一下咱们结婚的事情……但你绝对不可以张扬。”说这话时,用的居然还是命令的口吻呢。

  听做我们这一行逾五年的老手们说,他们都有过若干次遭客人求婚的经历。他们说,这时候的女人,意乱情迷,才是最肯“出血”的时候呢,几乎有求必应。可是,眼下这个女人对我,竟没有做其它的任何表示!妈的,让我准备结婚,也得给我钱我才能准备啊,没有钱,你叫我准备个屁!老手们早就评价说,就像他妈的婊子一样,她们最好不要和对自己知根知底,也就是知道自己出身来历、光顾过自己的嫖客结婚。我们呢?和婊子的性质差不多,同属于卖笑、绰皮肉生涯的。所以同理可证,也不适合与这些女嫖客们结婚。况且,这个女人还对我还一毛不拔!

  马大强说过:别的什么你们都得听这些姑奶奶的。她们哪个都不好惹,手眼通天啊!别说你们,连我也得罪不起她们!只有两件事,你们犯不着听她们的和自己过不去。一是死;另一个,就是结婚。

  马大强看来是个悲观主义者,他下断语道:死就是死,结婚嘛,起码也是个半死。而我现在,当然还不急着去死。

  我记起,金善子第一次要我过去陪她时的情景。当时,我正陪着一位徐娘半老的客人107B------原谅我记得这么清楚,做我们这行当的,对客人就是要做到过目不忘,这也是马大强所说的,所谓职业的“基本质素”,更不要说记住她们的VIP号码这么小儿科的事情了------据说是个什么什么中学的校长。我真想不通,现在怎么一个中学的女校长竟都这么有势力,够格儿来硬石沙龙这样的场所来消费男人!这里,不要说男人,就是一瓶档次最低的洋酒,绝少有人要的“金酒”,标价也是一千八!没钱的主儿,进来不用说消费,吓也能被吓个半死!

  那徐娘真姓徐,长得体型肥硕,看样子转身都有些吃力了,却青春少女一般,喜欢吃哈根达斯冰淇淋火锅,冰淇淋球在巧克力锅里打个滚儿,整个球全塞进嘴里。她也不嫌噎得慌、凉得慌!更可气的是,她喜欢别人称呼她为徐老师。我有次忘了这个茬儿,冒昧地叫她声“徐姐”,她竟恼了,疾言厉色地呵斥我道:告诉你多少次了,要称呼我为徐老师!以后再不可以什么姐什么姐的乱叫,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社会上都是些什么人才成天被人撵着叫姐吗?

  我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一口马爹利噎在喉管里不上不下,呛得我几乎把肺都咳了出来。

  徐老师也许教过语文,没事就爱卖弄点儿学问,嘴里动不动没了把门的一样乱蹦出几句诗词歌赋来,也不管在硬石沙龙这地方算不算明珠暗投。她吃着哈根达斯火锅,喝着喜力啤酒,仰起脸,眯着眼睛对我吟诗道:啊!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啊!多美的意境!彬彬呐,你知不知道这句诗是谁写的呀?

  我隐约记得,这一句似乎并不出自什么诗歌,而是某个沦为阶下囚的破落王侯写的感伤词,而且,好像还为后人谱了曲,由邓丽君演唱过,原句也不是什么“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大概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但我也拿不太准,只好红着脸朝徐老师摇了摇头。徐老师这下子来了精神,把嘴里冷热不均的冰淇淋的残渣余孽喷了我一脸,兴致勃勃地教育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怎么现在都不爱学习了呢?这句诗这么有名你们都不知道!没学问呐!要是这么贸贸然地就闯到社会上去,你们得吃多大的亏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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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2-3 10:28 |只看该作者
引子1--------这个特殊的客人(2 )

我不敢败坏徐老师的兴致,出着满身热汗继续规矩地坐着。狼狈、尴尬-----既无法明目张胆地从桌子上的纸巾盒中抽出张纸巾来擦擦脸,更无法没事儿人一样起身离开,甚至还得作出副陶醉入迷的样子盯着徐娘那张青春早已远离、皱纹多到重叠的脸庞,等她尽快说出下文。

  果然,徐老师翻舞着少女般风流的兰花指,用嗲声嗲气的声音,不紧不慢,抑扬顿挫地继续卖弄道:为什么非得是明月中呢?你好好动脑子想想,怎么不是残月中,更不是冷月中呢?那是因为,月亮的圆满越发衬托出了人的不圆满。自然界的美景,有时候会让伤心的人儿觉得越发凄凉。小伙子,你能听明白吗?

  ......哦,徐老师,您解释得真好,这一番话说得我受益匪浅,受益匪浅。我演员一样,尽量在表情中添加进明显的虔诚与崇拜的神色,嘴里还得如此这般酸气扑鼻地应和着她。

  哈哈哈。她大乐,兀自展着兰花指指点着我说:如此说来,孺子可教也!

  马大强,硬石沙龙的老板,个子又高又瘦,微微带着点儿驼背的身形,突然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和徐老师的桌前。他的面色总是那么忧悒苍白,一双称得上好看有型的眼睛里,仿佛总笼着层无法消退的,也无法为人所看破的愁云惨雾。这个身家过亿的老板;这个年纪尚轻、有型有款、前景无限的成功男人,却天天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嘴脸,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神色僵硬地看了我一眼,俯下身子,附在徐老师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徐老师先是沉了沉脸,随即脸色和缓下来,还挂上了做作的笑容,频频点着头,嘴里连连应承道:好好好,没什么的,不要紧,我很理解你们,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哈哈,好,请便,你们二位请便。

  马大强嘴角抽动了几下,仿佛带着满腹的阴郁微微地笑了笑,挥手叫来个侍应生,吩咐道:好好安排一下这位徐老师,今天不管她要什么都要记到我账上。跟着轻轻拍了拍徐老师的肩膀,道:徐老师,今天您可要给面子好好享受噢!

  我跟在马大强身后,从楼梯上到二楼。脚底下,是名贵的波斯纯手工羊毛地毯,很多人一生连见都未必能见得到,就这样被我们天天踏在脚下,手巾般脏了就换。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脚踩在上面,不会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舒适感熨帖感自脚底腾空而上。习惯了硬石的华丽气派,再到普通的场所去,心理上会感到明显的不适应。

  马大强抽一种现在市场上几乎买不到了的,名字叫做“凤凰”牌的香烟。这种烟抽起来,带着分明的、闻起来气味怪怪的香料味儿,加上他身上喷的男士古龙水的味道,混合起来,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气息。我跟在他身后,这股神秘气息隐隐飘来,让我心中忐忑。上到二楼,在楼梯拐角处,马大强停住脚步,回头,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就好像我俩是初次见面。

  有个新进的客人,VIP号码是003A,点名要你陪她,所以我才把你喊上来。这位客人的重要性,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马大强沉默半天方道。

  我当然心知肚明。硬石这地方,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管什么东西,当然,更包括男人,都是先到者先得,后来的,只能乖乖地排队等着。即使谁想多花十倍的钱占先,也绝无可能。这年头儿,谁好使谁不好使?以为阴沟不好使的那些人,全都在阴沟里翻船,折戟沉沙了。既然到了这地方消费,为的就是提高和标榜自己的身价!就拿随便打场麻将来说,身上卡里没有个几十万,那也是休想上桌的!上桌就是给自己找罪受!遑论其他。这里谁都不白给,谁都不差那几个糟钱!而现在,他马大强竟能为了这个我未曾谋面的客人主动地打破这个先例,个中缘由可想而知。硬石不是别的地方,这儿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什么地位背景的客人都有可能光顾。我早已见怪不怪了。只不过,我影影绰绰地记得,像今天的我这样,坐台已经陪了客人,却非要下来,换台去陪另外的客人,这种事情,即使在硬石,也绝不多见。之前,只在车东平一个人身上发生过。

  车东平......我......想到这里,我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头上也沁出了层细汗。

  我回过神儿来,朝正盯着我看的马大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好。咱们这就去吧。他说,压低声音继续说:这客人好像是专门冲你来的,你要小心点儿应付。她......可和你以前陪的客人都不一样,你要是把她给得罪了,可就,可就,咳、咳......他话没等说完就剧咳,咳得哈着腰,背弓了起来,活像只挣命的大虾米。

  樱花厅,硬石顶级的房间之一。奢华宽阔的多功能大圆台旁,孤零零地坐着个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女人,穿一套灰色的职业装,平庸的姿色,施着淡妆,静静地喝着一杯不加糖的冷咖啡。正是金善子。

  “你就是龙彬?”

  “是的,我就是龙彬。”我迎着她刀子一样锐利无匹的目光,却不自禁地挺了挺胸膛。回头望一眼,马大强早已静悄悄地将房门虚掩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爸爸......你爸爸是不是叫龙鹤龄?”

  妈的,跑到这种地方来打听别人的爸爸是谁,这不天方夜谭吗?你要查户口也瞅准地方啊?!这话都到了嘴边儿上了,但毕竟不能说出来。我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变成了一根针,刺穿了我;变成了一蓬线,缠绕住我。

  “你爸爸曾经当过滨海区公安分局的法医,对吗?”

  “没错。”

  “你妈妈叫王丽霞?”

  “是的。”看来你对我已经了若指掌,那还问我做什么呢?我横下一条心,眯起眼睛望向天花板的吊灯,心里打定了听之任之的主意。

  她目光再度穿过我,好像停在远处虚无缥缈的某一点上,失却了尖锐,变得悠远而涣散。半天,才轻轻地问道:“你爸爸呢?他现在还好吗?”

  “他已经不在了。”

  “哦?是吗?!那你妈妈呢?”

  “他们一起‘走’的。”

  我听见茶杯落地,发出的轻微的闷响。她把头别到了一旁,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白屁股的女士烟卷,叼在嘴上,却半天也没找到点火的东西。我从衣兜里摸出都彭打火机,走到她跟前,为她点着火。她猛力地吸了口烟,立即呛得直咳。

  “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她喃喃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我理了理纷繁芜杂的思绪,眼睛一亮,猛地想到,她,眼前这个女人,莫非就是能够解开我心底无数难解之谜的那个人吗?太好了!我等你等得太久也太苦了,现在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吗?

  我的父母......他们走得多么离奇!......连一句话都没能留下......还有......还有......

  一个玻璃般脆薄而尖利的名字在我心里上上下下地起落翻腾,我却怎么也无法把它叫出来。我喑哑地、徒劳无功、满含绝望地在心里呐喊了一次又一次。

  林......翠......翠儿......

  我酒醉般失态地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带,站起身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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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1-2-3 10:30 |只看该作者
楔子1---------住高尚社区的“高尚”女人

风月场上的男女关系,来得相当痛快干脆、直截了当,去除了一切云山雾罩的面纱与周折,连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也都不复存在。实际上,在硬石,一切都冲钱说话。明码实价的东西摆在那里,包括男人,只要有钱,肯出钱,就可以大大方方地随意取之。

  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好多事情,人人都在做着,做可以,但万万说不得。不管私底下玩出了多么邪乎、多么让人不齿、不可思议的花样儿,只要不暴露在阳光下,不广为人知,在公众面前再做出副公正廉洁的样子,说些冠冕堂皇大公无私、甚至混淆黑白的废话,这个人就还是个正人君子,还会被底下豢养的那些吹鼓手们吹吹打打,歌功颂德,也许还会被引为一时之风范楷模呢!即使那些一旦曝光就耸人听闻,成为街头巷尾热议之谈资的重大事件,抓了这个,那个也仍在暗地里一模一样、甚至青出于蓝地大肆操作着。出事了的就出事了,没出事的继续外甥打灯笼。规则都是他们制订的,却巴望着能用这些规则去左右规范他们的言行,这不是笑话奇谈吗?就像在硬石,这些关上房门立即变脸无所不为毫无顾忌的女客人们,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见过她们的人,谁又能想象得到,她们某时某地竟会有如此阴暗肮脏的一副嘴脸?

  金善子却不像别的客人那样急性子,一见面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迫不及待急吼吼地动手动脚,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就地搞些猥琐的小动作,恨不得一口就把人吞进肚子里去。看样子她也不太喜欢聊天胡侃,和她在一起,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然相对-----她喝她的不加糖的冷咖啡,我喝我的马爹利兑冰冻苏打水。偶尔说几句什么,话题也总是在我父母的身上绕来绕去。

  但总是她问我,我憋着满肚子的疑惑,从没主动开口回问她什么。不向客人提问,这也是做我们这一行所必须遵守的“质素”与“操守”。

  可我终归还是要问,而且是打破砂锅纹(问)到底式的地发问。我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第一次和金善子一起出去,她就带我去了她位于黄龙尾海滨的豪宅。

  那天,是冬天里比较少见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刮着和煦的东南风,蓝蓝的天空上,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朵雪白的云团,这纷乱的世界,如此短暂的美好,像莫奈笔下的印象派画作。

  金善子去开车的工夫,硬石对面的阿一发廊里,飘过来一阵歌声,歌词我耳熟能详,我的心像被万箭刺穿了一样,疼痛无比,一下子就热泪盈眶。记得,许多年以前,我曾经和一个我所深爱的女孩儿一起唱过这首歌:

  ......

  我们一起坐在海岸上唱歌
我们多么茁壮
我们歌声多么嘹亮
我们手中的破吉他
我们肩膀上的小山冈

  深蓝色的抹香鲸在我们眼睛里游荡
紫色的丁香花从你们心底绽放
哦,哦
我总以为这一程的终点会是天堂
你却把手指向更远处的远方

  哦,哦
没有怀抱的青春我们四处流浪
何时能找到我那美丽的姑娘
我多希望你的心能做我宽广的新房
即使天再也不会亮
我也能守着你
安静地吃光
那支冒着香气的棒棒糖

  ......

  金善子把车停到我跟前,我才回过神儿来,佯作浑不在意的样子,信手擦了擦眼睛,然后上车。

  维多利亚庄园,我听说过这个小区,但从没来过。小区外面有几个保安拿着对讲机正在巡逻站岗,金善子的车在门岗处停下,轻轻摁了下车喇叭,铁门立刻缓缓而开。进到里面我才知道,原来这里可不是一般的住宅,而是一幢幢欧式风格的,精致无比的联排别墅。这地方刚开盘时,我在电视上看过销售广告,一平米大概三万八人民币起价,而最小的户型,建筑面积都在三百平左右。现在呢,房地产业投机炒作成风,这里更今非昔比了,恐怕每平的价格已过了五万都说不定!当时这里开盘的广告词那可真叫如雷贯耳,说:高尚小区住高尚的你,高尚的你享高尚人生。

  嘿,高尚!这个本来用来形容人们情*品格的词语,如今竟也坐地起价,成了有钱有势之流的专利了!我忿忿然地想。不过,也是,就现在这光景,没钱没势的草根阶层,就是打骨子里就向往高尚,却又怎么高尚得起来呢?有钱有势的人,住在这样远离人群的地方,干着为大众所不得而知的勾当,却可以洋洋然地代表大众,赴京赶考般,每年东奔西跑,去开这个那个会议,为管理控制那些没钱没势之人献计献策制订章程;而没钱没势的人呢?连代表自己说话的资格都被剥夺得一干二净了!这是他们的死胡同!是他们根本无法像有钱有势之人那么“高尚”的真正原因!

  金善子似乎对这个小区不甚熟悉,开着车左转右转了好久,也没找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她沉默地把车停在个花圃旁,拿出手机来打电话,拨了一会儿,对方却没有接听电话,她只好把电话撂下,重新发动了车子。

  把车子重开回门岗处,她按下车窗,挥手喊一个保安过来,问:我有段时间没来了,这里怎么改得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把楼号都改了?原来的8号楼哪儿去了?

  那人鞠了个躬,毕恭毕敬地道:业主您好,非常对不起,小区的配套设施基本上已经完善,楼号重新划分了一下,原来的8号楼现在改成了13号楼,如果您对于这件事情有什么意见,请您到小区物业管理办公室去咨询。我这就可以带您过去。

  什么?金善子一愣,道:8号楼改成了13号楼?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和谁商量的,就敢这么胡乱改?你们胆大包天!让开!

  不等那人再说什么,就倒车调头,扬长而去。

  这小区里的人可真少,进来这么半天了,我连个过路的行人都没见过!金善子把车停在13号楼门前,我们一前一后下了车。

  站在楼外仔细看,才发现,这小区的确与众不同!简约而华贵的装饰、独具匠心、精工打造出来的,近乎完美的配套设施,难以言传的精雕细刻的细节,无一不体现出超然绝伦的气度。这几年,因为“工作需要”,我也曾到过一些名头响亮,售价高昂的小区,但和眼前这个比起来,只能说,无一不是小巫见大巫。我心想,不要说别的,就是那任风雨如何洗刷,也毫不变色起皮的墙体外立面,那敞亮气派、带着厚实之感,微妙的神秘气息的木质窗户,就非同凡响了!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处处都要与众不同。当别人都用木质窗的时候,他们就要改用什么铝合金的、塑钢的;等到木材稀缺,物以稀为贵了,别人紧追慢赶地也用上了铝合金的、塑钢的,他们却又反其道而行,重用回价格昂贵的木质窗。

  让别人追都追不上!这些代表着老百姓的“高尚”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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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1-2-3 10:30 |只看该作者
楔子1---------住高尚社区的“高尚”女人(2)

是个三层楼,楼下带有车库,楼后有落了些树叶,没放水的游泳池。金善子拿出一大串钥匙开门,试了一把又一把,好不容易才把房门打开。

  房子里面有股装修完还没能好好放放气的油漆和香蕉水的气味,似乎好久都不曾有人进来过,深红色的实木地板上,着了层细细的、不细心看难以发现的浮灰。门口摆放着数双崭新的毛绒拖鞋,金善子却连看都不看,并不换鞋,径自就走了进去。我关了房门,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她高跟鞋咔咔作响地走到里面地中央处站住,头往上望,背着手转了个圈子。

  进来呀!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她头转向我,扫了我一眼道。

  哦,好的。我于是也不换拖鞋,走了进去,站到她身边,四下望了望。我们站着的地方,是个十分华丽宽敞的起居室,三面都有落地大窗,窗旁挂着淡紫色的,做工极其考究的窗帘。这个起居室阳光充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记得,多少年以前,我也曾走进过这么一幢别墅,在里面,发生了一幕幕令我终生难忘、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遇见过的别的很多客人都喜欢自吹自擂,以为我无非就是个井底之蛙,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当着我的面,总是唾沫星子横飞,无所顾忌地炫耀她们的车、她们的房子、她们的薪资待遇,她们那和性能力一样超强的消费能力。可这个女人,对面前这些非同凡响的东西竟显得漫不经心,似乎一切本该如此。从一楼一直到三楼,她信步所之,带着我随走随看。其实我早就看了出来,就连她自己,也对这幢房子相当陌生。

  我们站在楼顶的大天台上,往四周看,整个小区的美景尽收眼底。虽然正是冬天,但小区内并不显得荒凉,长着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常绿植物,五颜六色、花团锦簇的,煞是好看。

  她侧头看着我,道:知道么,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天台上来,看见了小区的全景。嗯,这小区的确还不错!他们没吹牛。

  不等我说什么,接着说:你用不着觉得奇怪,这房子装修的时候我一次都没来过,装修好以后,算上这次,我一共才来过两次。我没时间,也没兴趣打理这些东西。一会儿我给你一把房门钥匙,以后不忙的话,就多来这儿几次,帮我打扫打扫料理料理。只是,不能带别的任何人来。明白吗?

  我知道了。我点头道。

  她手机响,她拿出来接通。

  “是我,对,我在维多利亚庄园呢。刚才为什么没接我电话?......哦,哦。我没有什么事,这小区里面的配套设施和绿化差不多都弄好了,好像变了个样子似的,把楼号也给改了,所以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硬是没找到这座楼......现在当然找到了,没事了......你的那件事我再跟曲书记商量商量吧,会尽快答复你的,放心吧......对了,你帮我问问颜毅,他到底什么意思,怎么把小区的楼号改来改去的?知道么?我最讨厌13这个数字了,最好让他马上给我改回来!......好,好,我等你消息,就这样。”

  金善子收起电话,我们一起来到三楼的一间卧房内。她背着手,先四下看了看,然后半倚半躺到房间中央的大床上,床上,铺着描龙绣凤、富丽堂皇的床罩。我坐到床对面的沙发上。

  龙彬。她说:你爸妈知道你在做这一行吗?

  当然不知道。我答道:他们已经走了五年多了,我到硬石还不到三年。

  哦。你为什么做了这行?

  为了吃口饭,为了打发时间而已。哪一行还不一样呢?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是皮里黑皮外黑的区别而已。而且,既然硬石已经营业了这么多年,还继续开着,就说明这一行业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金善子脸色阴沉下来,锁紧眉头,片刻却又眉头舒展开,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嗯,你这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照你这么说,你还想在这个皮外黑的硬石里做多久呢?

  我想了想,摇摇头道:这我还不知道,也许随时可以离开。

  是吗?可你不是还要吃饭吗?呵呵。

  到哪儿还不吃口饭呢?吃的好坏而已。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出国定居?

  出国定居?我一愣。我真的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值得我牵挂的东西,这些年来,我几乎已经丧失了做人的一切,亲人、朋友,理想、爱情,乃至尊严,仅剩下了这个自由的空壳-----我还可以离开硬石,自由自在地东奔西走、海阔天空,但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我仍然对这土地无比眷恋,不愿离开。我摇头道: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就想一想吧,有没有你喜欢的,一直很想去却没能如愿的国家。

  我红了脸道:我从没出过国,因为对不熟悉的地方,我总是觉得畏惧。不过,我很喜欢北欧那些国家,还有好像是属于西欧的荷兰、瑞士什么的。

  哦!原来你喜欢荷兰和瑞士。人打一生下来,对所有的事情,不都先是从陌生然后到熟悉的吗?一个男人,可不能怕这怕那、缩头缩脑的!你喜欢的这些国家,我曾经去过几个,荷兰是西北欧国家,瑞士,你说它是西欧或中欧都可以。说说看,你为什么喜欢这两个国家?

  我说:听说荷兰有风车、木鞋,还种植着大面积的郁金香,想一想就觉得很美!对了,那里还出了两个我很喜欢的画家,伦勃朗和梵高。瑞士呢,听说有很多古老的钟表手工作坊,有机会真想亲眼去看看,还有大雪山可以滑雪,有很多美丽的湖泊……

  哈哈哈。金善子难得地展颜一笑,摆摆手说:不用往下说了,你知道的还不少呢!我还没问过你,你上过大学吗?

  上过不到两年。我爸妈走了以后我就辍学回家了。

  哦。金善子道:交给你个任务,这几天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瑞士定居,你会怎么决定。

  见我嘴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她一摆手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刚才我说过,给你时间让你好好考虑清楚。

  此时的金善子似乎兴致颇高,我们相识以来,从没听她说过这么多的话。我们谈谈说说,不觉窗外日已西斜。

  她从床上起身,走近我,两手捧起我的头,望着我的眼睛。我屏住呼吸,沉默地回望她,她的一双细长的眼睛深邃迷离,仿佛两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我听见她渐渐变得粗重的喘气声。她忽地直起身来,胳膊搂住我的脖子,贴到她软绵绵的胸膛上。我顿时呼吸维艰。

  听见她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龙彬......龙彬......这种声音,可不像是从这个女人嘴里发出的。

  听她说:你是不是和你那死鬼爸爸一样,也玩过很多女人、积累了很多性经验?嗯?我来帮你好好检查检查......她把我脖子放开,重新和我面对。并不待我做任何表示,微微汗湿的脸就贴了过来,把带着烟草气味的苦涩的舌头伸进我的嘴里。

  百忙中,我侧头看了下窗外,仿佛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擦着玻璃倏忽而过。天阴沉下来,冬天里很罕见地打了个巨闪,天短暂地黄了一会儿,跟着,远远地传来一连串儿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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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1 |只看该作者
楔子2--------绝版美男的别样人生

他妈的,你扎的是什么破腰带,怎么解都解不开!金善子激情四射地对我发起了实质性的进攻,却在腰带处受阻。她嘴里一边嘟囔着乱骂,一边放弃了腰带,手伸向我的裆部,来回抚弄着。

  咦?她惊奇地说:你怎么还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你不会不好用吧?哈哈,出来做“公关先生”,这么关键的东西却不好用,那你还混个屁呀!

  我......我张嘴刚想说点儿什么,却听见她的手机疯了一样怪叫起来。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我俩一跳。

  金善子放开我,悻悻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看那架势,似乎要给扔到床上去,但立即回过手来,朝我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接通了电话。

  “啊刘秘书,对,是我......到市委开会?现在?......好,好,知道了,我二十分钟内赶到。”

  她收起电话,指甲尖尖掐了我脸一下,道:看来咱俩今天玩不成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送你了,你不用着急走,在这儿休息休息,洗澡什么的都很方便。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了。

  她把在我面前来回晃荡的一对白花花的、已经有些松弛了的乳房移开,把刚才除却了的、扔在脚底下的文胸捡起来重新戴上,整理好身上乱糟糟的衣服,然后从放在床上的挎包中拿出个化妆包,对着小镜子细心地涂抹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干练沉稳、不苟言笑的金善子就重回到了我面前。

  给你。她把房门钥匙从她的钥匙扣上摘下来,递给我,说:记住,不要领别的任何人到这儿来。说着走过来,俯身贴近我,道:等过几天有时间了,我再好好地对付对付你。告诉我,你真的好用吗?

  我......那当然。我低着头,嗫嚅道。

  哈哈,你都是做这行两年多的老手了,怎么好像还羞羞答答的?我他妈的算吃定你了!你好好呆着吧,我必须得走了。说完,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我面前。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半天,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为什么又是这样?记不清在我身上究竟发生过多少次了,总是在刚才那样的激情澎湃的临界点上,出现了某些令人难以逆料甚至难以启齿的变故,使快要发生的云雨之事草草收场。为什么?!

  我望了望窗外,那乌云积压的傍晚的天空,并没有下雨或是下雪,只有大面积的乌云,层层叠叠如万马奔腾而来,继续不停地积压、变幻着,仿佛在勾画一张张阴郁叵测的脸孔,让人看了心里压抑难受、透不过气来。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好的天气,现在就乌云密布,正是天有不测风云。

  天有不测风云?我心里忽然打了个突,想,那么跟着的,是不是就是人有旦夕祸福?

  我定了定神,整理好衣服,离开维多利亚庄园回家。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我想着金善子那些令人费解的所作所为。现在,能够肯定的只是,她和我爸爸是旧相识,甚至比较熟悉,二人之间也许还发生过某些我所不得而知的故事呢。还有就是,她必定来头不小,是个吃公家饭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高官。

  我在浑浑噩噩的思想中,好不容易进入了梦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过午,醒来,头依然混沌,看看表,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头重脚轻地爬起来,挣扎着洗漱穿衣出门。

  硬石里总是热闹非凡。每天只要一过中午,保准儿客如云来,真令人想不通,现在哪来这么多非富则贵、日掷万金而毫不觉肉痛的女人?她们那仿佛海水一样永不枯竭的大把金钱都是从哪里得来的?金钱这个东西,给我的印象总是,要想得到它,就必须出卖掉自己的时间、精力,包括尊严、爱情、自由,直至生命。

  我在大堂中巨大的吧台旁,坐着吧凳,慢悠悠地喝着味道怪怪的汤力水,偶尔抬头,往上空看一眼。不用陪客人的时候,就是我最惬意的时候。

  大堂上空,是高高的、漆成金黄色的拱形圆顶,圆顶四周,有许多不知道用什么材料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圣徒和白衣天使。不知道底细的人一头误撞了进来,看见了这些,说不定会把这里当成教堂呢!很多时候,进了店门,站在大堂,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迷离恍惚的错觉,觉得自己忽地脱离了现实,正在云间穿梭飞行着,或者,如老去的树叶一样,缓缓地在风中降落......

  龙哥,011B客人陈太太坐在6号台,请你马上过去。一位侍应生走到我跟前,鞠了一躬道。

  陈太太?我微一沉吟,旋即起身,跟着侍应生来到6号台。

  陈太太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满身珠光宝气,已有些灰白的头发,做成了最时髦的卷发,白皙略有点儿肥胖的脸上,戴副精致的金丝边儿眼镜。我从没和她面对面地接触过,但我知道这个人。她是赫赫有名的亿龙开发建设集团的董事长,自打房地产广告上了电视以来,我就经常看见她公司的广告。她的房子似乎永远都在热卖。明显的,这是个真正的有钱人,超级富婆。她的车在店门前停的一众好车里,当算首屈一指,是台价格过千万的、市面上极其罕见的大红色的顶级宾利。

  6号台位于靠墙的安静角落。我来到陈太太身边站住,俯身问好,道:您好陈太太,是您找我?

  对,对,是我找你。你是彬彬吧?

  是的。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你先坐下,坐下,听我跟你说。她指她对面的沙发。我朝她礼貌地点点头,坐到她对面。

  他,他怎么出国这么久还没回来?都半年多了,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吗?陈太太说着,侧过头,手向身后的墙面上指了指。

  大堂的几面都是精心镶嵌而成的巨大的本色玻璃幕墙。墙里面,嵌着一个男人,不,准确地说,是一个大男孩儿的真人大小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穿身白色的、式样相当随意的衣服。他迎风张开了双臂,微微扬起细瓷一样精致发亮的面孔,正对着天空开心地大笑,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金黄的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灿烂无比的笑容,实际上,就是阳光本身。

  从我来硬石那天开始,大堂的墙面上,就嵌着这个人的照片。照片一年要换上数次,人还是这个人。

  他的名字叫车东平,是硬石沙龙商务休闲有限责任公司里最有名、最成功的“公关先生”。

  “如今,他人已远离了江湖,可江湖上,仍流传着许多他的传说。”

  硬石里所有的“公关先生”,包括早离开了的,车东平拥有的固定女客人数量最多。很多喜欢他喜欢到爱不释手、一天不见就想得难受的女客人赞美他说:平平啊,这么漂亮的男人!简直就是个千年难遇的绝版美男呐!

  我点了点头道:哦,陈太太,您说的是车东平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帮您找我们老板问问?

  陈太太道:他不会不回来了吧?要是他不回来了,我以后到这儿来就要你陪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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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2 |只看该作者
楔子2--------绝版美男的别样人生(2 )

 车东平离开硬石,销声匿迹了几个月之后,听到有风声说,他是做这行赚够了,觉得没意思,一个人出国享乐去了。据说,车东平曾创造出我们这一行业一个无出其右的奇迹,他曾经陪过一位来自北京的客人十几天,临走,那女人竟送给他一台全新的法拉利跑车!人们传说,那女人其实是来向车东平借种生子的。那台法拉利,是借种成功以后,付给车东平的酬劳的一部分。

  一个多月前,马大强找我深谈过一次,从那时起,我就对和车东平有过接触的这些女客人,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戒惧。

  车东平刚一离开,马大强就丢了魂儿似的,天天茶饭不思、萎靡不振,人迅速地消瘦下去,一米八五的个子仿佛矮下去不少,终日佝偻着背,活像个大虾米。原来终日收拾得容光焕发、气宇轩昂的他,头发都懒得理,经常显得又长又乱,连鬓胡子也长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憔悴,似乎老了十岁还不止。

  硬石的公关先生里,马大强和车东平走得最近。我所见到过的车东平,除了陪客人,就是经常和马大强形影不离地一起进出。听人背后议论过,硬石当初之所以能够顺利起家,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车东平。车东平模样讨喜不说,对客人嘴儿上还甜,话里带着蜜,能把人听得神魂颠倒。据被他“伺候”过的某某女人说,车东平“床上功夫”一流,堪称技压群雄勇冠三军,简直能让人欲仙欲死,恨不得他永不停止。女人更好色,可以不要命!车东平这样的“绝版美男”,是能够吸引女人们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后果的绝妙法宝。

  马大强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很少见他主动和谁交谈,就是见了熟客儿,最多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罢了。除了车东平以外,一干人等里,也就和我有事儿没事儿地多唠扯过几句,当然都是车东平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车东平不见了,马大强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没了从前的满面春风,换上副半死不活的忧郁脸孔。他那略有些弯曲的身影于是有机会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往往是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站在我身后,不声不响地盯着我看。直到我闻见他身上那股凤凰烟卷和男士古龙水混杂一起的特别的气味儿,不由得带着惊慌,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我们在一起交谈的时候也多了起来。有时,他会百无聊赖没话找话般对我生活中的诸多细节问长问短,表示下关心和兴趣。有时候,还会开着他那车型非常醒目、车牌号为超靓的四个六的银灰色奔驰轿跑送我去这儿去那儿。在别人眼里,我已经彻底取代了当日车东平在他马大强身边的位置。终于,有一天,在他办公室里,他推心置腹地和我长谈了一次。他小口小口地品着我也极喜欢、经常喝的蓝带马爹利,叹着气道:龙彬,人活着真的很累!本不应该相信什么,却又总得相信点儿什么。秦桧不是都有三个好朋友吗?东平离开了硬石,现在,你就成了我最相信的人了。你知道东平去哪儿了吗?

  好像听别人说过,不是出国了吗?

  这风儿是我故意传出去的。不......他没有出国......他要是真的出国了该多好!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吧,你可一定要保密啊!马大强突然红了眼眶,带着激动的神色喝了口依云,刚想继续往下说,我连忙摆手打断他。

  我说:马总,别说了可以吗?千万可别告诉我什么秘密!帮着别人保守秘密,我会觉得担心,也会很累很累!

  马大强一愣,嘴角旋即露出几丝笑纹,点点头道:很好!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个嘴巴非常严实的人。这一点上,我们很相像。但我现在要跟你说的这个秘密,你非听不可!因为,它和你也有莫大的关系,也许还关系到你的人身安危呢!

  见我望着他,一副不解的样子待他说下去,马大强喝了口酒,擦了擦眼睛道:东平得了艾滋病!现在已经到了末期,他......

  他掉了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啊?!什么?艾滋病?我听得惊恐万状,失声叫道:那岂不是,岂不是......那,他的那些客人呢?

  马大强用力地擦了擦通红的眼睛,望着我,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也立刻想到了这个问题。是的,把这病传染给东平的人,很可能就是硬石的客人!

  他捏紧手中的酒杯,手上的青筋蹦起老高,咬牙切齿地道:我真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好半天,他才平静下来,继续说:这种事儿发生的,可真是不幸啊!不把这个人揪出来,我们硬石的每一个人就都有危险。可我没法把这件事情告诉咱这里所有的公关,大多数人的嘴巴不会像你我这么牢靠。而且,消息一旦传出被客人知道了,谁还敢上这儿来玩儿呢?到时候生意怎么办?硬石垮了不要紧,可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呢!

  可是为什么现在非要告诉我呢?我已经听得心惊肉跳汗流浃背,只好从沙发上欠起身来坐着。

  唉!我不是说过吗?人总得相信点儿什么,现在在硬石,我只能相信你了。直觉上,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而且,我一定得把害了东平的这个该死的家伙找出来。我需要有人帮助我。还有,东平既然走了,有些本来属于他的客人,也许以后会找你陪她们,我想让你多加小心!

  瞅我一眼,补充道:做这一行的,不管到时候你的对手多么冲动,迫不及待,上床时,必备的安全措施都是一定要有的。明白吗?

  我......明白。我汗水继续涔涔而下,无力地答道。

  之前,我和车东平素无来往。他总是以鹤立鸡群、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我们这些其实和他一般无二的“公关先生”。他那盛气凌人的骄傲样子,偶尔当着我们的面,毫不隐讳就吐露出的自命不凡的得意话语,有的人出于某种心理巴结他恭维他,却让我极为反感。而他如今患上艾滋病以后,我还得应马大强之邀,跟着一起去医院看他。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我在心里叹道。

  友谊医院。听马大强说,这是本市市区内惟一一所收治艾滋病人的医院。

  马大强的奔驰轿跑都快开到友谊医院住院部门前了,却突然一脚急刹车,嘴里无比吃惊似的“咦”了一声。我随着他的目光,清楚地看见,一个上身穿着白色羽绒服,下身穿浅蓝色牛仔裤,有着苗条而高挑身材的女孩儿,从住院部大门里走出来,似乎看见了马大强的车子,猛然一愣,随即就汇入到周围滚滚的人流中不见了。那女孩儿的样子我是多么地熟悉!以至于胸口猛地如受重击,刹那间,我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龙彬。马大强把脸转向我,喃喃地道:刚才从住院部里出来个穿白羽绒服的人,你看见了吗?

  我当然......看见了。我抚着胸口艰难地说:马总,难道你也认识她吗?!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一个人!马大强摇着头,恍惚着,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她不明明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到这儿来呢?......哦,长得相似的人可太多了......可怎么竟能这么像呢?突然间惊醒过来一样问我:龙彬,你是不是说,你认识刚才的那个女孩子?

  我-----认-----识。我被人扼住了喉咙般,一字一顿地说。

  她是谁?

  是......是......这是个脆薄而尖利的名字,不能碰,一碰上,我的心似乎就要剧痛流血。我有时拼命地想喊出它,却什么也喊不出来。我只好嘶哑着声音说:是我中学时的一个同学。

  同学?马大强满腹狐疑地瞪着我,喃喃地道:中学时的一个同学?......中学时的一个同学?怎么可能只是同学呢?你看看你的脸啊,都憋成什么颜色了!

  天啊!我在心里无比凄惶地呐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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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2 |只看该作者
楔子2--------绝版美男的别样人生(3 )

因为一个突如其来倏忽而去的女孩儿,我和马大强都变得心事重重。他默默地把车开进了友谊医院住院部,在远离其它病区,门前空地上稀稀拉拉地只停着几辆车的D区楼前把车停下。

  D区,孤零零的一座白楼,如远离人群的孤岛。这里,就是收治艾滋病人的地方。

  对了。马大强锁好车门,紧锁眉头问我道: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我点头道,心里有些疑惑。

  我们一前一后,上了台阶,走进门可罗雀的大楼。进门左首,有个探视登记处,白色的房间里面,两个穿黑色棉衣,身材粗壮、相貌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正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发愣,一见有人进来,立刻站起身来,隔着玻璃窗朝我和马大强招手,意思是让我们过去登记。

  马大强从手包里翻出身份证,冲我示意了一下。我耸耸肩问:怎么,到这儿看个病人还得登记身份吗?

  马大强苦着脸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里面的人接了身份证,低头在本子上做登记的时候,马大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敲窗问道:师傅,我打听一下,刚才有没有个叫田丽雯的人到这儿来探视过病人?

  里面的人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连头也不抬,只顾继续乱写乱画他的。

  马大强四下瞅瞅,见没有其他人,打钱包里拿出二百块钱,迅速递进窗子里面。那人顿时心领神会,麻利地把那二百块钱收放进抽屉,终于肯抬起头了,看着马大强,笑了笑说:登记簿给你,全在这儿呢,你自己找找看看吧!

  马大强拿着登记簿翻看,我心乱如麻地也凑过去看,今天登记的寥寥无几的几个名字全在上面。翻来覆去地,我也没看见个我熟悉的名字,看马大强那意思,和我的收获也就是个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真是见鬼了!怎么回事?马大强晃晃头,却又不甘心地问里面:你能保证来探视的一个也不漏,全给登记上吗?

  那二人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那当然,别说是人,有我们在,不登记的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听见这么说,马大强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楼里安静得连说话都会起回音。车东平住在403号病室,是个面积很大的单间。一进去就知道钱花到了,条件很好,看上去极干净,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穿防护服、大口罩捂住半边脸的护士带我们进了病房,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我闻见,房间里,似乎有股花香掩盖下的恶臭。我闻见了,但不敢仔细辨识,我真怕我分辨清楚了,会立刻吐将起来。我只好尽量屏住呼吸。

  ......他迎风张开了双臂,微微扬起细瓷般精致发亮的面孔,正对着天空开心地大笑,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金黄的阳光轻轻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灿烂无比的笑容,实际上,就是阳光本身......

  这,就是车东平这个人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我恍然意识到,或许,我对这个人的反感,其实来自我本不愿承认,因此埋藏在心底的,对他的某种妒忌。

  现在,他安静地仰卧在病床上,穿着蓝白条儿相间的病号服,已经完全失明了的双眼微微合拢,气管已经切开了,上了呼吸机。他空旷的眼眶缓缓地蠕动着,这,似乎成了唯一可以证明他还活着的依据。他的脸上,不知名的花朵般,绽放着大片大片的白斑,有的地方皮肤已完全脱落,裸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肉和黄糊糊的黏稠液体。

  免疫力完全被摧毁,他的身体内部,正迸发着三种骇人听闻的肿瘤。一个比世间已知的最毒的毒药都更令人闻风丧胆肝胆俱裂的,名字叫做HIV的病毒弥漫浸淫了他身体的每个部分。

  马大强说过,把艾滋病传染给车东平那个,或者,车东平又把病毒传给了她们的一个,几个客人还没有暴露出来,仍然会像其他正常的客人那样任意出入硬石,继续寻找和猎取她们喜欢、中意的男人。这也就是说,我早就坐到了火山口上,处在巨大的阴影笼罩之下。

  ......我不怕死......可我真怕死得如此肮脏......

  而且,生命即将被无情地剥夺,却不知道剥夺了自己生命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悲哀得无以复加,言语难以表述。

  有人说,做我们这一行的,正是艾滋病得以大行其道肆虐蔓延的重要途径。艾滋病的阴影还没笼罩下来的时候,很多外表光鲜、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或者淑女贵妇们对硬石这样的风月场所总是乐此不疲,我们,是他们不可或缺的玩物。现在,艾滋病来了,有些人做鸟兽散,站在远处唾沫横飞地对我们进行起口诛笔伐,似乎我们成了罪魁祸首;有些人不甘轻易放下,全副武装也要继续快乐......

  其实,危险是无处不在的!甚至洗一个澡,理一次发,不小心坐到了某个艾滋病患者恶意放置的针头上,都会立即,同如此肮脏的死亡进行全方位的“亲密”接触。

  看过一篇艾滋病人写的文章,他无比哀怨地说,他是因为输血才得的爱滋病。文章中,他费尽笔墨和心思,表白自己是如何如何地无辜,世界是如何如何地不公。看得我突然发噱-----只要人活着,还说什么清白无辜呢?!谁不在彀中已被污染得面目全非?包括才出生的婴儿!

  道路向前延伸,笔直地冲进大海,我们早就没了归宿……

  马大强忽然“哎呀妈呀”地一声怪叫,声音尖锐的枪子儿一样,划破了病房中长久的死寂,他向我身边直躲,我躲闪不及,被他重重地撞在了身上。我一个趔趄,险些坐到病床上。我惊慌地侧头,看马大强满头满脸的汗水滴滴答答落下,眼睛定定地,无比惊骇地看着他对面。

  一个身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塑胶手套,捂着浅蓝色大口罩,鬼一样的护士,手里擎着个里面注满了血红色液体的大号注射器,无声无息地,不知什么时候潜到了我俩身后。见马大强吓得凄厉地大叫一声,她恶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总觉得有点儿残酷……为什么还要来看这个人呢?听马大强说,几乎,他每个月都要来几次。恐怕,以后,我每个月都得陪他来上几次……像到了动物园里,隔着栅栏,观望那些异类-----看着他,在无穷无尽、难以言喻的痛苦中艰难地死去;看着他,由一个令无数女人爱慕欣赏动心献身的翩翩美少年,变成了一个骷髅一样狰狞可怖的怪物,令最爱他的人都避之惟恐不及。

  ……不,我们都在死亡着,只不过,死亡的速度快慢不同而已!

  最后一次,听他当着众人,口气狂放说:我是决不会死的!呵呵,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活过!

  ……看到我的牙齿了吗?

  是的,洁白的,整齐的牙齿。

  不,是流水的牙齿,是晨露的牙齿。

  ……看到我的眼睛了吗?

  看到了,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

  哈哈哈,什么啊,那只是即将沉落的星星吧?

  ……秋天都过去了,雪花都下来了,我们怎么还没有老去呢?没有老去的我们,为什么要呆在黑暗中呢?我们呆在黑暗中,为什么要猜测火车的终点呢?还没有老去的我们,为什么非要在黑暗中言及死亡呢?……

  满身碧绿头顶血红的蟾蜍,臃肿老迈寸步难行的壁虎,呱呱地鸣唱,呜呜地哭泣……守护着五边形的悲哀。一道道黑漆漆的门窗,次第打开,朝我笔直地袭来。粉红色的响尾蛇,尾巴上扬,指向天空,喷吐出五光十色的欢乐悲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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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2 |只看该作者
正文1---------房子和朋友

 马大强挂着满脸未干的泪痕,和我从病室里出来。来到楼前刚才停车的地方,马大强声音颤抖着道:龙彬,我头晕得很,你先替我开一会儿。你想去哪儿就先开到哪儿,好吗?

  不了,马总。我凝视着他说:还是先把你送到位我再走吧。你去哪儿?

  不要先送我。他摇着头,虚弱无力地说:你到地方下车后,我自己走。

  那好吧。我上车发动了车子,往我住的地方驶去。

  你和那个003A怎么样了?我跟你说过,她对咱们都很重要,你一定要多用心搞定她!最好让她离不开你。有什么困难不妨跟我说,我帮你出出点子。马大强说。

  我们还没怎么样呢。

  哦。马大强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上次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个人可不简单,能量特别大,她是咱们市委政法委的一把手书记!不说别的,硬石的小八字儿就全捏在她手里!

  市委政法委书记?!我吃了一惊,随即恍然省悟暗暗点头,心想:怪不得,原来如此!

  此时,车子已经过了离我住处很近的市第三人民医院,拐上了个小坡,远远地,看见那座业已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了的居民楼,是座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建成的,外表像极了火柴盒的砖混楼。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种居民楼在全国范围内那可真叫遍地开花。和居民楼挨得很近的,是个周围用高高的铁丝网拦起来的,第三人民医院的巨大的医用垃圾排放堆。

  不是吧龙彬?马大强从瞌睡中醒来,揉揉发红的眼睛,朝窗外前后左右地望望,诧异地问:你不会还住在这个鬼地方吧?天呐!他大惑不解、以为自己看错了般用手使劲儿擦着眼睛继续说:这什么地方啊,脏得我都看不下去了!难道你没有钱换个好点儿的房子吗?东平走了以后,现在硬石里数你的客人最多了。赚了钱不花留着生虫子吗?为什么你非要住在这儿跟自己过不去呢?

  晃晃脑袋又说:住在这地方,都不可能好意思领人到家里来!

  我无言,将车速放缓。经过那在小北风中被刮得上空飘舞着各色国旗般的塑料袋和大小不一的破纸的垃圾堆,朝车窗外望上一眼,只见围住了垃圾堆的铁丝网早就被拾荒者们扯开的数个大口子还在那儿呲牙咧嘴着。有几个低矮弯曲的身影,附在小山一样耸起的垃圾堆上,虫子般缓缓地蠕动,都是些因生活无着、不得不弄点儿废品卖钱维生的拾荒者。

  里面却并没见着一个我所司空见惯的身影。“那家伙居然没在!今天还算幸运!”我不由得长吁了口气。车子缓缓地停到居民楼前,跟马大强道了声“注意安全,慢点儿开。”就下了车。马大强的眉头拧成个疙瘩,也从副驾驶的座位上下了车,准备进驾驶室开车离开。

  楼口破旧生锈的铁门掉牙漏风的,仅剩下了一扇,一个黑色的影子“嗖”的一声从后面蹿将出来,我身子不自主地踉跄着向后直闪。那人身穿件已经看不清楚底色了的,臃肿不堪的棉袄,头发胡子弄得满脸都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儿。鬼才能看出他的年纪来!只见他兴高采烈地冲到我身边站住,播音员般字正腔圆的声音,笑逐颜开地朝我打招呼:你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呢!

  他笑的时候,露出口雪白的、尖利的牙齿。和我打过招呼,张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身旁的马大强看。

  马大强被他看得露出丝惊惶的神色,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几下,眼睛望向侧头看他的我,意含询问。

  我厉声呵斥那人道:我怎么又碰见你了?见鬼!你个疯子!快滚开!真是晦气!

  马大强喃喃地低声骂了几句什么,迅速拉开车门上车,掉头,飞快地把车开离我的视线。仍留在半空中的,惟有他车子卷起的尘土和垃圾。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只是个住处,并不是家。这恶劣无比的环境,脏乱差到了不堪的程度,叫人目不忍睹。实际上,自从我爸妈“走了(我总是说他们走了,或者离开,而从不像别人那样,说他们死了,原因是,我相信他们根本就没死!我一直在等待,某一天,他们会突然如天外来客一样回来找我,带着我一起离开。)”以后,我就失去了“家”,我始终觉得,家是亲人,而不是什么房子,更不是什么家具摆设。没了亲人,再好的房子,再多的家具摆设,不也还是个华丽的空壳吗?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没了家的我现在只剩下了这么个住处。

  爸妈没走的时候,我们的家并不在这儿。我爸爸后来从基层调到了市公安局行动技术处,因为工作成绩显著,协助市里破获了不少重特大案件,甚至破了厅里部里的挂牌要案,公安局破例按照副局级待遇,在当时新竣工的公安家属楼里,奖励了他一套过百平的三室一厅住房。地段绝佳,环境一流。我那“吝啬”的爸妈甚至不惜动用了多年来从不肯动用的积蓄,买下了新房的产权,搞好了装饰装修,买齐了家具。从自打我记事儿起就一直住在那儿的红砖筒子楼里搬出来,爸妈全都激动得掉了眼泪。爸也就是从那天起,才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他梦寐以求的,用来钻研刑事技术业务的领地------书房。

  我人生所经历过的温暖亲情、无数美好快乐的记忆,无不发生在我的这个已经消失了的“家”里。如今,亲人没了,房子也失去了。

  两年多之前,我短暂的大学生涯里,交的惟一一个好朋友倪劲松找上门来,说他谈了个女朋友,二人极相爱,已经准备结婚了。说他们眼下面临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就是房子还没解决,也根本没有能力和办法解决-----倪劲松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就住在现在我住的地方,不但周遭环境恶劣,面积也小,只是个建筑面积不到五十平方的一室半一厅。

  我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这位好朋友那近乎哀求的话语和几乎能催我泪下的表白:龙彬,咱们朋友相处一场,为的还不就是互相帮助吗?你就成全我帮帮我吧!你这房子也就是我一道具,只要我结了婚,立马儿把房子还给你!而且你不像我,你孤家寡人的,现在也不急着结婚,走哪儿去腿肚子就是家,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没有必要,我实在没招了,你要是也不肯帮我,我就彻底完了......

  就这么,我答应了他暂时把我们的房子互换,等他成功结了婚,我们再把房子调换回来。

  我对他说:咱们是好朋友,的确应该互相帮助。如果这房子是我的,不用你多说什么,我立刻就会答应借给你用,可这房子是我父母留下的,不能在我这儿有什么差池,那样的话,等他们以后回来了我怎么交代?你可务必一结婚就马上把咱们的房子换回来呦!

  见我终于同意了,他兴奋地落了泪。拉着我的手说:龙彬,你真好!真是个爷们儿!真够朋友!我倪劲松一辈子都要感谢你!

  我只带了很少很少的几件东西,就离开了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家。

  现在想一想,我就忍不住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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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3 |只看该作者
正文1---------房子和朋友(2)

我本以为此事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了,就在我对这新住处烦心无比的时候----还不只是环境的脏乱差那么简单,因为与医院比邻,而医院的太平间正对着这座居民楼,所以,每逢医院里死人,这楼里的居民们也就跟着过年了,耳根子不得清静。死人这事儿可没法说,不管几点,人该死也得死,而且,我渐渐发现,夜里傍凌晨的时候,更是死人的高峰时间。往往是别人睡梦方酣之时,死者的家属们可就忙活了起来,有嚎啕大哭者,有摔盆砸碗者,有点火烧纸者,忙得不亦乐乎。直到把人好好的睡眠搅得支离破碎,这些人才潮水般忽拉散去。更有甚者,有时一天死好几个人!这乱劲儿,更是言语无法形容。这些还都没完呢,我住在三楼,一楼出门的必经之路上住了个行迹可疑、面目可憎的疯子,我真不知道他是以前就疯,还是住进了这座楼以后被折腾疯的。这人别的倒不见什么古怪,不暴躁骂人,更不伤害他人身体,只是一见我就要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仿佛和我是前世的老熟人一般。也没见他对别人如此,怎么偏偏就盯上了我呢?我骂了他数次,可他依然乐呵呵地我行我素。我时常看见他的身影,舞动在居民楼前面那个巨大的垃圾堆上,让我只想头也不回地逃离。住进这房子还不到两个月,我就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我在心里暗暗着急,倪劲松啊倪劲松,你怎么还不结婚呢?!

  我正焦头烂额地着急的时候,倪劲松倒先给我打来了电话,约我周末晚上去一家新开张的,以消费高昂著称,名字叫做紫航海鲜大饭店的地儿吃饭,他热情洋溢地让我务必准时赴宴。我当年因为父母的离开而万念俱灰,不顾别人的苦苦劝说,从大学辍学以后,沉沦了一年有余,天天醉生梦死,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典型的猪猡般的生活,后随着时间推移,心情慢慢有了些好转,在家里再也呆不住了,到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应聘了个创意策划的职位,拿着月月都捱不到月末的菲薄薪水,天天兴致勃勃地上班以为消遣。倪劲松混得也不怎么样,大学毕业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一心想考公务员,考了几次,据说成绩倒还不错,可惜家里没有什么路子,这可就难了,名额就那么有限的几个,没路子的他都上了,有路子的别人怎么办?考试不过就是个障眼法。所以,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总被人又是顶又是踹地给弄将下来,无一幸免。几次三番之后,他终于认清了形势,再懒得花报考公务员那些名目花巧繁多的什么报考费、什么资料费等等的冤枉钱,找了个外地酒厂在本地开的分公司,在里面干了个销售员,靠勤劳的双腿去打拼赚钱去也。

  卖个酒而已,能赚多少钱呢?勉强能糊口就算万幸了!居然不自量力地要请客去紫航吃饭!我放下电话,喃喃地道:紫航那地方,听说随便吃点儿什么,也得花个成千上万的,哪是我们这种人能去起的啊!况且,他本来就是个小气人。

  想归想,毕竟人家是好意请客,我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必定是为了房子的事儿向我表示一下感谢。紫航那地方虽然消费高昂,可也就是吃一顿而已,再花也有限,怎么能和房子相提并论呢?于是,周末我欣然赴约。

  倪劲松只请了我一个客人。我们两个人挨着,坐在一张可供十几个人一起吃喝的大桌子旁,他热情地劝我点菜。道:“想吃什么就要什么,千万别客气!”豪爽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不知道究竟要什么好,把服务员递过来的菜牌交给他,听他口气随便,熟客儿一般点了价格看上去就让我咂舌的秘制鹅肝、活吃海胆,以及蛋黄炒飞蟹等菜,要了两份鲍鱼捞饭。他还要继续点,被我竭力拽住他方才罢休。我们开了瓶倪劲松说是他推销到这儿的白酒,喝了也不知几打我很喜欢喝,却少有机会喝的大瓶慕尼黑黑啤酒。喝到半酣,倪劲松搂住我的脖子,相当动情地说:龙彬,你真够哥们儿!房子的事儿全靠你。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会记得!

  我摆摆手,带着七八分的酒意道:劲松,既然是哥们儿,就别总说这种外道话了......哈哈,你们家住的那地方可真糟糕透了,你知道我指的都是什么吧?我搬去都快俩月了,还没适应!不但没适应,被闹腾得都快得神经衰弱了......哈哈。你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呐,怎么还不结?我盼着等你结了婚,咱们把房子再换回来,我就解脱了!

  倪劲松一愣,想了想道:龙彬,不瞒你说,今天就是为这个事儿请你过来的,我还得麻烦你点儿事儿,我这婚才能结得成......

  麻烦什么啊?咱们哥们儿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尽管说,只要我龙彬做得到的,就肯定没问题。我酒劲儿已经难以自持,胡乱地拍着胸脯,含混地说。

  龙彬,你太好了!谢谢你,谢谢。那我可就说了哈。倪劲松搓着手,兴奋地道:我更着急,不一直想马上结婚吗?像刚才你说的,结了以后也好把你的房子还给你。可我那女朋友是个小鬼儿,机灵着呢,我可玩不了她。她不是之前到过我家吗?现在咱们房子突然换过来了,她说什么也不相信你这房子是我的,非往我要房证看不可,说必须房子是我的,她才能和我登记结婚,要不就和我拉倒。你说现在这些女孩子,有什么办法?!我拿什么给她看啊?房子是你的,你该做的都已经为我做了,我怎么还能......倪劲松说到了伤心处,竟呜咽起来,话也说不下去了。

  哈哈。我自己都能闻到我嘴里喷出的酒气,笑着说:我当什么事儿呢!原来这么点儿事儿啊!不就房证改名吗?你干嘛不早跟我说呢!房子你都住上了,我也不差再帮你变个名儿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啊?!你同意了?!倪劲松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痴呆了一样,仿佛刚刚认识我。

  有什么不同意的?咱们明天就一起去办手续!好让你尽早结婚啊!我拍了拍他肩膀,跟着戏谑说:劲松,照你这么说,你这个准老婆可真够刁的!以后可有你罪受的!哈哈。

  倪劲松带着满眼的泪花儿看着我,和我一起笑了起来。

  结账,果然消费昂贵!花了三千多。我惊奇地发现,倪劲松竟然签个字就顶账了。这不由得让我吃惊不小,跟着心痒难搔,道:劲松你可真行啊,才几天工夫,居然混得在这儿吃饭都可以签字了!

  他笑着低声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这里说话不方便,出去我再告诉你。

  出了饭店金碧辉煌的大门,他扯着我的手道:我不想在卖酒这家破公司做了,所以,我来这儿吃饭,其实拿的是公司的酒水抵账。哈哈。谁叫他们老不给我加薪,总拿我当猴儿耍呢!

  啊?拿你公司的酒水抵账?你......这......我大吃一惊,风一吹,酒意上涌,我险些吐了出来。

  是啊!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在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哈哈。倪劲松自得地甩了甩头,招手替我拦下辆出租车。

  就这么,鬼使神差般,我们不但互换了房子,还把房证上的名字也改成了对方。现在回想回想,他倪劲松对我还真是不薄呢!如果当时他不把他家那套房子过户到我的名下呢?我现在岂不是就连个落脚地也没了吗?

  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啊!让我痛心疾首的并不只是父母留下的房子,还有夹了心的友谊。这年头儿,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房子稀里糊涂地没了,这件事儿也是导致我两年多以前,应招到硬石沙龙当公关先生的最直接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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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3 |只看该作者
正文1---------房子和朋友(3)

倪劲松结婚那天,我给他当的伴郎。我们二人,因为都是高个子,他身高一米八六,我一米八四,相貌也都算得上端正有型,所以,从我们大一下半学期开始,学校每逢有重大活动,比如校庆、体育会什么的,校方就会指定我俩充当旗手打大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年多,到我辍学回家为止。有过当旗手打大旗的底子,应付个婚礼还不绰绰有余吗?当盛装的我俩玉树临风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便纷纷喝彩。

  新娘潘丽婷,据说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售楼小姐,这工作,本身的特点就是跳来跳去地朝不保夕,对人相貌的要求倒颇高,乐意吃青春饭的女孩子勉强做做而已。她个子超过一米七,身材苗条,人长得也蛮漂亮。不过,从她面相来看,却并不是个善类,带着明显的传说中的克夫相-----高颧骨,两腮瘦削无肉,眼神儿怨毒尖刻。整个儿婚礼,自始至终,我都没看见新娘笑过!倒是长着张可人的娃娃脸的伴娘,一刻不停、满面含春带俏地笑着。倪劲松抽空偷偷跟我说:伴娘看上你了,往我要你电话了,给不给她?揶揄道:你是男的嘛,不妨主动点儿!你们要是谈了恋爱,我这也算成人之美啊!

  我叫安雨楠。伴娘伸出雪白的小手与我相握,低低的声音道,脸上飞过一抹红霞。

  龙彬。我握着她沁汗的手掌,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婚礼在一家著名酒店的豪华多功能厅里举行,场面之排场隆重,来宾数目之众多,都很出乎我意料。这些东西可不是谁想彰显谁就能做到的,得靠实力,说白了,就是得拿钱架着才做得到。他倪劲松能有这样的实力,倒可真令我始料未及。不过一转念,想起在紫航吃饭那天,我又不由得暗自摇头担忧,心想:这婚礼所花的费用,不会又是倪劲松拿他公司的酒水顶账的吧!朋友一场,毕竟不想看他出什么意外。

  婚宴结束后,跟着去看了看新房,也就是我的旧居。没有太大的变动,爸收藏的于右任手书的中堂“慎独”,还挂在进门的墙上。总体看,只是重新粉刷了一下,添置了寥寥几样新家具,将爸妈以前住的大屋设成了洞房。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一切,我心里一酸,险些哭出声来。

  倪劲松婚后,先是去海南岛渡蜜月,可真是渡蜜月,一去就是整整一个月。回来后,带着潘丽婷,找上了安雨楠叫我出来一块儿吃饭,看样子是真想把我这伴郎和她那伴娘往一起撮合,并送了些海南当地的土特产。我虽然为房子的事儿焦灼万分,食不甘味,但想想,毕竟人家蜜月刚刚渡完,如今我们才见面就提及此事,未免太有些煞风景,还是等等再说吧!于是闷闷地喝了会儿酒,也不理会倪劲松拿我和安雨楠深一句浅一句地开玩笑,直到饭局散了,我也没说出几句什么。

  从那次一起吃过饭,倪劲松就失忆了一般,再没主动和我联系过。我等啊等,等啊等,两三个月时间倏忽而过,我心浮气躁之余,也不禁心生疑窦,隐隐地产生了某种担忧,只好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说不是忙这就是忙那,累得焦头烂额。我不提房子的事儿,他也绝口不提,看样子是成心跟我耗上了。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按捺不住了,电话里直截了当地问他:劲松,你都结婚这么久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房子换回来啊?

  他沉默良久,道:你就是不提我也知道拖得有些久了,我尽快吧,你等我电话!就挂断了。

  通过这次话,他就人间蒸发了,再过了数日,我打他手机,那头儿居然提示说已经欠费停机!没把我鼻子给气歪。我只好去已经变成了他家的我的旧居去找,找了若干次,不但没见倪劲松的踪迹,连潘丽婷也没见着,总是他父母迎来送往的,变颜变色地说倪劲松出远门了,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

  我怀疑倪劲松故意躲我,但他总不在家,我也没法老这么露痕迹地去他家惊扰他的父母,更没法把房子的来龙去脉说他父母听。无奈之下,只好没事儿经常去他家附近等他,希望能偶遇到他。有好几次,我都等到了深更半夜,他却还是踪影不见。

  难道,为了耍赖不还我房子,他竟然真的下狠心失踪了吗?

  所谓病急乱投医。我只好给安雨楠打电话,问她倪劲松和潘丽婷的去向。安雨楠支吾半晌,终于说: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倪劲松他公司把他给告了,好像说他犯了职务侵占罪。他被抓起来了,潘丽婷正闹着要离婚呢!昨天还给我打过电话......说好像为了房子和财产的分割这些事儿,她还得和倪劲松打官司呢......

  房子和财产的分割?!我听得眼前一阵阵金星乱飞,气都透不过来,喃喃地重复着,随即大吼:那房子是我的!他们怎么能分割我的房子呢?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撂下电话,我真慌了,就倪劲松一事打电话问了几个我爸以前的同事。别说,还真问到了,说是他人正押在看守所里,因为私自花了公司的销售款,罪名的确是职务侵占。他家属现在正忙着筹钱赔给被害人呢,如果赔了钱,估计不会判得太重。

  还咨询了律师。律师说,像我这种情况,打官司要回房子的可能性为零,想要房子,只有等倪劲松良心发现才行。

  我通过我爸同事这层关系,在看守所的提审室里见到了倪劲松。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没见,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又黑又瘦,头发虽然给剃光了才长起,仍可看出,他头发几乎全白了。看他仿佛身患重病般佝偻着一米八六的身子慢腾腾地走向我,也不知为什么,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上来。

  对不起龙彬。倪劲松搓着脸,并不正眼和我相对,嘶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你看见了,我现在这个样子,我都自身难保,还能做什么呢?我是同意咱们现在就把房子给换回来,这没什么可说的,可潘丽婷那头儿正闹着离婚呢,都找律师过来了。我要这么做,她一定会以为我是想转移财产,她不会同意的……

  他妈的!我听得怒极,站起身子大骂道:我的房子现在竟然她说了算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可事已至此,无论我怎么生气,都已于事无补。潘丽婷顺利地和倪劲松离婚了,房子被法院当作夫妻共同财产做了分割,原来,倪劲松婚前就做了财产公证,将我的房子算作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离婚时一人得一半。潘丽婷离了婚立刻将房子卖掉,自己拿走一半卖房款,另一半交给倪劲松的父母,而倪劲松的父母,拿了钱,帮倪劲松“退赃”后,剩下的钱在郊区买了处房子,不声不响地搬走了。

  倪劲松因为“认罪态度好”,被法院从轻发落,判了一年半徒刑,在看守所里服刑。

  爸妈留下的房子,以及房子里的东西,就此彻底与我绝缘了。受此打击,我心灰意冷,重走回爸妈刚离开时的老路,天天以酒精麻痹自己,整个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那段时间,安雨楠经常陪着我安慰我。某日,在我的住处,酒精的刺激下我越发感到空虚,而坐在我身边的安雨楠频频地以目传情示好。她无比乖巧地说:这事儿还是怪潘丽婷。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有感情,还用得着在意房子吗?只要有一张床就足够了。

  一股火焰从我心底腾起,我抱住她,把她放倒在床上。正当我们脱了衣服赤身相对、尚没来得及有什么实质举动之时,她却双目失神,继而全身强直、面色青紫,嘴里白沫直流。我才知道,原来,她竟是个癫痫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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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4 |只看该作者
正文2---------突然一脚迈进了婚姻的门槛

倪劲松服刑期满放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硬石做上了公关先生,滚打摸爬着,不仅见了很多世面,收入也日益丰厚。我暗暗下了决心,必须赶在爸妈回来之前,靠我自己的力量,买一处比原来的房子更大更好的新房,还二老一个惊喜,好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的确长大了。

  再次见到倪劲松,是某个傍晚我在硬石陪完客人后回到住处时,见他拖着那长长的、弯曲的身子,正在楼门前等着我。见我回来,他蜡黄的、略无生气的脸上顿时满是惊喜非常的神色。只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问了几个邻居,他们都说你还在这儿住。我从中午就一直站在这儿等你回来。

  想起当初,若干次在那曾属于我的房子附近等他回来的情景,却没有一次等得到他,心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我知道,我是永远也无法原谅这个人了,但已经没有了恨。

  此时的我已经变得极沉默了,神情木然地冲他点点头,然后径自上楼,任由他气喘吁吁地跟在我身后。进屋刚坐下,他的眼圈就红了,演员一样,跟着放声大哭,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龙彬,咱们好朋友一场,请你千万不要记恨我,我也不想的……

  我不言不语,听他絮絮地说起他这一年多以来,在看守所里受的种种苦楚煎熬,说他得了慢性肾炎,因为治疗不及时,已经发展到了终末期。说话间,挽起裤管儿给我看,那浮肿的小腿,一按就是一个大坑,久久也不肯回复。他说:大夫让我马上住院,说不住院会有生命危险,可是,得交5000块钱的住院押金哪,我家现在这情况,叫我上哪儿去筹这笔钱,借都没处借去啊!

  原来,他来找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忏悔什么,也不是为诉说什么,而是走投无路了,来往我借钱的!我仍无语,翻出五千块钱递给他,看他拿了钱,不住口地说着谢谢,哆嗦着身子站起身,准备离开。临出门时,他满口的尿素气味、带着谄媚道:龙彬,你有本事,到哪儿都能混好,不像我,把自己弄到了这步田地。听邻居说,总有好车来这儿接送你,都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房子的事儿你也不用太上火,我今天听邻居说这一片儿很快就要动迁了,这儿的地脚好,一平米怎么的也能给到一万多块,到时候,你添几个钱,可以再买个好的……

  他人已出了门,还继续说着这些废话,我不停地点着头,重重地把房门带上……

  在一个周六的傍晚,金善子第一次提出她要和我结婚这档子事儿。

  当时,我正在硬石里坐着吧凳喝酒呢,静静地看身着各式各样服饰的客人,如翻飞花丛间的彩蝶一般,于灯光闪烁的大堂中来往翩跹而过。马大强端着杯蓝方威士忌加冰,浑身带着股凤凰烟卷的古怪香气,站在我身旁。他形容枯槁,一言不发。

  手机响,我拿起一看,正是金善子的来电,我接通电话。

  “003A来电话了。”放下了电话,我对马大强道:她说她正在东方明珠海鲜舫吃饭呢,要我马上过去,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谈。

  马大强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干笑了一声,道:那你快去吧!这姑奶奶可是个谁也惹不起的主儿……一定争取让她满意啊!呵呵。

  马大强说什么也要送我,到了东方明珠,他连车也不下,把我放下,摆摆手,自己开车一溜烟儿地跑了。这真是个怪人!我在他身后摇头叹道。

  长相甜美的海鲜舫领班礼貌地问我:是您要找VIP1的客人?您是龙先生吗?

  我是龙彬。我点点头道。

  领班朝我深深地鞠了个躬,殷勤地微笑道:那请您稍等一下,我进去告诉客人您来了。

  我苦笑着心想,看这派头儿这意思,哪里是普通的见面,简直就像女王接见臣子嘛!

  金善子一个人守在VIP大包房里,对着桌子上错落摆放的各种生猛海鲜发呆。这包间雍容华贵,灯光五光十色,装修得如同宫殿一般富丽堂皇。金善子面朝门坐着,见我进来,并不起身,只点了点头,示意我坐到她身旁,挥手打发那领班出去。

  见房间里没有了别人,金善子方缓缓地道:前几天让你回去考虑的出国定居那事儿,已经没时间再等了,现在得听听你的确切答复。

  噢。我随口说:出国定居倒也不是不行,我......

  金善子听得脸色一沉,斥道: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什么叫倒也不是不行?我可没勉强你,更没*你,你用不着这么不情愿。说着,从桌上精致的金色小盒子中取出支长白屁股女士烟卷叼到嘴上,我连忙起身,掏出打火机帮她把火点着。

  听她接着说:你还不了解我,我是公安系统出身的,脾气急、说话干脆,有时候还爱发火骂人。但这件事我不想*你,免得以后你埋怨我......因为一旦出去了,恐怕再就不能轻易回来......

  噢。我定了定神,点头说: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出国。

  这么痛快?你真想好了?!

  真想好了,反正现在就我一个人,没什么可牵挂的。何况,是去瑞士那么好的地方定居......

  呵呵,那就好!瑞士巴塞尔那边,有朋友在的,早帮我选好了别墅,说是搬进去就可以住,我总忙,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呢......事不宜迟,这几天把你的各种证件都准备一下,你的出国手续,我叫公安局外管处先给你办着......她耷拉着有些松弛的眼皮,面上毫无表情,以冷冰冰的口气继续道:“既然已经决定了出国定居......那你得赶快准备一下咱们结婚的事情……但你绝对不可以张扬。”

  “......结婚?!”

  “是的。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咱们要是不结婚,你凭什么出国定居呢?......我是这么打算的,过段日子你先走,去那边等我。等我也顺利地去了以后,咱们到洛桑注册结婚,然后在当地找个教堂举办婚礼。但你得提前把结婚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包括心理上的准备......硬石那儿,你就不要再去了。需要我跟小马打个招呼吗?

  ……不,不需要。我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流下的汗珠,喃喃地道。

  过几天,等我有时间,我得去你家看看。具体哪一天,等我打电话再和你说吧。

  噢,好吧。

  记得马大强说过:和女人结婚的男人,脑子全都暂时失灵了,无一例外,因此,才会做出这么愚不可及的决定。结婚这东西,其实和谁结都一个德行,就像是死,怎么死还不都一样吗?结婚以后,把人的各种取向,完全束缚固定在那一张纸上-----婚姻,还不止是爱情的坟墓,甚至是人生的坟墓,人走进去,立刻就会变成活死人。所以,如果非要结婚,还不如找一个与自己没感情的人结婚呢。那样,不至于难舍难离,牵扯不清,扯到后来,连原来的一点点感情都扯没了,甚至成了不共戴天、挥刀相见的仇人。好的婚姻应该像袜子,可以想穿就穿,想脱就脱。

  没听说马大强结过婚,却怎么能说出这么耸人听闻的婚姻观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既然已经失去了一生中最爱的人,无法挽回,活着成了受罪,那么,和谁结婚还不一样吗?……也许,只有到了异国他乡,我才能走出我的魔障,自由自在地挥洒改写人生。

  哦,这片我深爱的土地。我的伤心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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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0:34 |只看该作者
正文2---------突然一脚迈进了婚姻的门槛(2)

第二天一过午,我就来到硬石。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放在硬石的更衣箱里,我来收拾收拾好准备离开,把情况捡无关紧要的跟马大强说了说。

  哦?马大强听了微微一怔,把玩着手中玲珑剔透的水晶红酒杯,道:003A让你暂时不要来硬石上班了?……照这么说,她对你是要玩儿真的。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没提今后……马总,你应该更了解,我们哪有什么今后呢?……我耸耸肩回答。

  马大强皱眉想了想,道:她以前跟着别人一起来硬石玩过几次,但并没办贵宾卡,这次突然自己找上门来,来了就让我找你,分明就是冲你来的。现在她不但办了贵宾卡,没事儿还经常来坐坐,她这种人,可不是那些只剩下几个臭钱没处花的女人,平时排队请她都请不到。所以我敢肯定地说,她对你可不像别的客人,就是想一起玩玩那么简单。龙彬,我一直想问你,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我摇头道。

  哦,那就更奇怪了。他点点头道:也许是她不知打哪儿听说的你吧?谁知道呢……让你辛苦受累了,你这毕竟也是为了公司嘛。对了,你暂时不来硬石了,经济上能挺住吗?和这样的客人混在一起,毕竟不能什么都让她掏腰包,那样对咱们没好处,所以,该出手的时候还得你出出手。这样吧,一会儿你去趟财务室,我马上安排人过去打招呼,让他们给你准备十万块现金,你先用着,不够随时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

  我带着感激,望着马大强那瘦得眼睛都凹了进去的憔悴的脸,道:谢谢你马总。你有什么事儿也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凝视我好久,这才伸手,轻轻地拍拍我肩膀,摇了摇头,叹着气,走开了。

  这一天,是我到硬石上班两年多以来,第一次不到下午三点就返回住处。回去不久,正躺在床上,想以后岁月中或许会发生的,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想得辗转反侧,浑身汗如雨下,正烦恼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我趿拉着鞋子起身去开。开门之前,我已经猜想到外面的人是谁了。

  果然,没猜错,正是倪劲松。如今,他的慢性肾炎已经转化为人也遭罪钱也遭罪的尿毒症了,每周都要去医院做两次血液透析,而每次透析的高昂费用,都不是他目前所能承受得了的。

  我有些后悔,他那次上门不假思索地就给了他5000块钱。君子可欺之以方,我觉得,这是造成他如今还厚着脸皮,不断地找上门来往我要钱的最根本的原因。当然,一次也就是几百块而已,对我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无足挂齿。并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心存芥蒂,不太想见到这个人。每次他来找我,我都要强忍住心里的不快,听罢他诉苦,默默地递给他几百块,打发他离开。我感到,不管我愿意与否,我都已经成了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而现在,我就要走了,了无痕迹地离开这座城市,这片土地,奔赴到异国他乡去。望着眼前这个我曾经的,唯一的好朋友,我想说出千言万语,我也有满腔的苦楚想要倾诉,可话到嘴边,却又奋力咽下。

  ……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我在心里反复地措辞才说:最近我正办着,准备去瑞士定居。

  啊?!倪劲松听了,顿时面如土色,惊叫一声道:什么?你要去瑞士?那……那我……他痛苦地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是的劲松,我要走了。以后你要自己保重。

  不,你一定是骗我的!他带着泪,嘶哑地嚎叫道:你一定是觉得我总来找你借钱,你不愿再管我了,所以,你才编造了这么个愚蠢的理由要躲开我!龙彬啊龙彬,其实你用不着这样的……

  我苦笑着耸耸肩,不再言语。我本来想说,等我走的时候,把现在住的这处房子送还给他,见他如此失态,我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

  金善子上门那天,是个春天里阳光明媚微风习习的晴天,满天飘飞着柳絮,为这个季节写下浪漫的注脚。我们在香格里拉酒店的西村日餐厅一起吃过午饭,出了店门上车,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发动了车子的金善子一反常态,脸上居然挂上了几丝笑意。

  这女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我心想,听见她说:你的护照什么的已经办好了,明天我让人送给你。签证我也安排人给你办了,顺利的话,下周你就可以出去了。

  哦。我胡乱地应承了一声。

  按我的指点,车子开过那个巨大的医用垃圾堆,减缓了速度。

  怎么住在这个破地方?金善子皱着眉诧异地问:不对呀,你家以前不是住在市公安局家属楼吗?她说着话,把车子在居民楼前停下。

  我和金善子一前一后下了车,刚想进楼,和那天马大强的遭遇一样,一个影子突地从楼门口蹿了出来。已经过了冬天,是相当温暖的春天了,却还穿着那身早就看不清楚底色了的、很不合体的棉袄,仍旧头发胡子满脸,浑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儿。兴高采烈地笑着,朝我打招呼道:你回来了?今天可真是早啊!

  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和他黑乎乎的脸色颇不类的雪白牙齿。边狰狞的笑,边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身后的女人。

  女人板起面孔,脸色慢慢地变白,眉头也立了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似要说什么,却又住口,眼睛望向回头看她的我。

  是个疯子。我对金善子说:不过不要紧,你放心,他从来不伤人的。咱们走吧。

  疯子?!金善子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道:疯子怎么了,难道顶个疯子的名儿,就以为没人管他了吗,我……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我已绕开疯子,大步走进了楼门,只好悻悻地瞪了那疯子一眼,跟着我一同上楼。

  我清楚地记得,这是当天的第一个不愉快。

  进了我位于三楼的住处,听金善子在身后低声问我:刚才那个人真是疯子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你注意到没有,他怎么看我的表情那么怪呢?什么意思啊他。

  我气急败坏地回答:当然,他真是个疯子,是个精神病!我搬到这儿好久了,到现在连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楼下。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谁都不理不睬,却一看见我面就赶着和我打招呼!……算了,咱们别为了个疯子糟心了好吗?

  哦。后面的人应了一声,边带上门边说:你住这地方,环境也太差劲儿了!你怎么放着好好的公安家属楼不住,竟搬到这儿来了?

  一言难尽!我说:等有时间再详细地说给你听吧,随便坐随便坐。

  进到楼里,就会发现,这座楼不但已经破旧不堪,内部的结构户型也相当地不合理。比如我住的这套,卫生间设在一进门的地方,往里走的过道狭窄,而现在一个用来做卧室的小房间,实际上只是个半间,另一个做客厅的比较大的房间,仿佛挑担儿一样,在通向户外那道门的对面。这种贫民窟一样肮脏寒酸的地方,要是能让坐拥维多利亚庄园那种豪华别墅的金善子放在眼里才怪呢!

  金善子到客厅里坐着,好奇地四下张望。我到厨房把水烧上,准备泡茶,水还没开呢,就听客厅里的金善子发出了声惊呼,尖叫道:龙彬,不可能吧?这什么东西啊?你从哪儿弄来的?!

  认识这女人已经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发出这么吃惊的声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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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2:15 |只看该作者
先占个地儿,慢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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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2:32 |只看该作者
做一个好吃懒做又快乐的鸭子,  一直是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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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4:35 |只看该作者
这个小说在逐浪上没发完~~~这次准备整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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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3 16:34 |只看该作者
挺长的,先顶了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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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4 16:06 |只看该作者
正文3---------金善子之死

听到金善子莫名的尖叫声,我顿时大吃一惊。一瞬间,脑海里混沌一片,上浮起千头万绪,过往无数令人一头雾水的不愉之事。我下意识地抓紧那把刚放进去茶叶的茶壶,几步从厨房冲进客厅,看见了女人一张因为情绪极度混乱复杂,激动得无法自控的变形的脸孔。几绺头发披散在她脸上,嘴唇因失血而苍白,站在房间门口望去,她的面孔显得清晰而又模糊,仿佛,我们二人,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她用力地跺着脚,高跟鞋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橐橐橐的脆响,扬起手中一张薄薄的纸片,尖厉的声音哨子一样直冲进我的耳膜:你看看,这是什么,是什么?!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

  我晕头涨脑,一下子把手里的茶壶扔到玻璃茶几上,发出了声大响。

  ......你怀着什么用心?既然有这个,为什么还要在硬石沙龙里做“鸭子”陪女人?为什么还住在这个破烂地方?快告诉我,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难道它是假的?到底怎么回事?!她气势汹汹地挥舞着双手,疯了一样叫嚷道。

  我定定神,这才看清了她手中拿的东西是什么,吁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和缓着对她说:这没什么吧?......是的没错,这张存单里面的三千万是我的。来源嘛,我只能明确地跟你说一点,完全是合理合法的。不过,这笔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不爱动用这笔钱,所以现在还住在这地方,还要在硬石上班自己赚点儿钱用......唉,不瞒你说,其实有这些钱已经好几年了,但到目前为止,我还从没花过里面哪怕一分钱呢!……我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惊奇的?你何必这么关心这个事儿呢?我......

  你回答的这叫什么屁话?!你知道这么大的一笔钱,能让人死几个来回吗?还别说你这样的,就是......我问你,钱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你有这么多钱,想去哪儿去不了?还用得着跟我一起去出国吗?你到底是何居心?今天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她眼睛竟红了,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审讯口气打断我的话,继续刨根问底。

  我忘了,最后她是怎么才舍得把那单子从手里放开的。拿回我手的时候,单子已经被她蹂躏得皱皱巴巴,手纸一般,我贴在身上,给仔细地平整了一下,看不太管用,就找来一本书,夹到书里,坐在屁股底下压了很久,重新拿出来,见挺括了许多,于是把它重新摆到客厅里的供桌上,和原来一样,用上面的香炉压住。

  这存单是真的,我愿意跟你一起去瑞士定居也是真的。做完刚才的一切,我坐到她对面说:我暂时还没把这些钱当成我的。至于它的来源,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地给你说吧。

  折腾了这么一番,我们两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了。坐在沙发上喝茶,谁都不再说话。沉默了好久,她说要洗个澡,让我去卧室等她。

  今天你可跑不了了!我一定要拿下你!她神情迷离地朝我眨眨眼睛。我看着她脱下外衣,穿着大红色的内衣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我晃了晃头,走进卧室,把窗帘拉上,理了理床单,坐在床边儿。

  咦?这是谁?刚洗过澡的她,披着我的浴巾和我坐到一起,突然瞥见床头柜上的有张照片,随手拿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抬头问我。

  好久都没人动这张照片了,我也一样,相框上蒙了层灰尘。

  ......是我一个朋友。不,是我中学时的一个同学。我答道。

  这人我见过!她......她......我想起来了!......她直起身来叫道。

  忽听到一阵阵凄厉的救护车的声音正由远及近。我不理会金善子,跑到窗边儿拉开窗帘,朝外面望去,看见一群白大褂正七手八脚地从救护车里弄下来个担架,担架上面躺着个头发飞飞扬扬、面孔暧昧不清的人。第三人民医院的急救绿色通道设在医院后门,紧挨着医院的太平间,从我住处的窗子望过去,看个正着。那群人抬着担架,向医院里面飞奔。

  ......是她,没错!我回头,看见金善子手中仍紧抓着那照片,失声叫道:她死了!我还要解剖她来着!可后来没解剖成!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啊?!听了金善子的话,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摇摇欲坠,我用力扶住窗台,才不让自己的身子倒下。我听见自己嘶声道:原来你真的认识她!......不,她没死,她不可能死的!......她后来人哪儿去了?你知道吗?失踪以后找到她没有?

  没死?谁说她没死?你听谁说的她没死?你为什么会把她的照片摆在这儿?金善子瞪大恐惧的双眼望着我。

  我......我......我掉下泪来。这个我一生中最爱的女孩儿,她的名字脆薄尖利,在我心里上下翻飞,割到我心流血,却又让我怎么也无法将她喊出口来。

  啊呦!不好,有鬼!----金善子突地怪叫一声,脸孔一下子变得青白扭曲,一把将手中的相框扔出多远,仿佛刚刚抓着的不是一张照片,而是条冰冷的、吐出了信子的眼镜蛇。相框落到地板上,玻璃碎片飞得到处都是。照片扔出去了,金善子整个人在床边儿蜷缩成一团,发疟疾般筛糠了好久,嗓子几乎都要扯得破裂了一般嚷道:她......她究竟是谁?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竟会藏着她的照片?你是不是刚才拿出来故意摆到这里的,好让我看见?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喊完这些话,见我嗫嚅着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她指着我,气得身子颤巍巍地道:你,你......看你那样子,和你的死鬼老爸一个德行!......

  她电话突然响起来,一遍又一遍,她聋了一样,连理都不理,迅速地穿起衣服,一个人疯魔了似的推开房门跑了。我站在窗口,看见她的奥迪车一阵风般刮出了我的视野。

  我从地上拾起刚才被她扔掉的那个相框,一块小小的碎玻璃无声无息地扎进掌心,我的心跟着也隐隐作痛,一滴殷红的血滴落到照片上,“嗒”的一声。我看见,照片中原本微笑着的她眼珠暴凸,眼神儿凄厉又哀怨地盯着我。我急忙揉揉眼睛。

  ......记得,某一天我正在卫生间里洗澡,满头满身都是水和泡沫,闭着眼睛,随手抓了一条毛巾擦脸,对着镜子突然睁开眼睛,竟吓坏了我自己------我看见,自己满头满脸都是鲜红的血污,活像一个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怪物。

  ......我揉了揉眼睛,再次注目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中,她已恢复了以往的笑颜,明艳可人。正温柔妩媚地望着我,像窗外晴朗的天气。

  该死的幻觉!我低声骂道。

  我把照片放到床上,拿起手机,拨金善子的电话,拨了几次,都只是响铃,却没人接听。我盛怒之下,把手机狠狠地掼到床上。

  金善子刚才为什么那么失态?她究竟怕什么?她和照片上的她,究竟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事件?最后她为什么要疯了一样逃掉?这样子,她以后还会找我吗?我们还能一起去瑞士,在那里结婚吗?......

  天呐!谁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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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1-2-4 16:06 |只看该作者
正文3---------金善子之死(2 )

这次并不愉快的见面,竟是我和金善子见的最后一面。她人间蒸发了,接下来的几天,不但没给我打电话,再打她的电话,不是提示不在服务区内,就是说用户已关机。这是我们从初次相见至今,从没有过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我只知道,越找不到她,我就越急着找她。不为别的,出国那事儿对我其实也是可有可无。我有满心的疑惑,让我寝食难安,也许只有她才解得开。

  真正要找这个人,才发现,我对她了解得是如此之少,这个我们几乎要结婚的女人-----我根本不知道她长住的地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工作单位的地点在何处,而就是知道她在哪儿办公又能怎么样?我根本不可能去那里找她。黑色幽默。回想起来,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结过婚,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况且,我对她此时此刻的心意不得而知。也许她再不想见我了呢?做我们这一行的“质素”是,马大强说的:客人如果不主动找你们,你们就没有资格主动找客人。即使凑巧,在大街上碰了个照面,也要装作素不相识,除非客人主动打招呼。社会就这么个社会,在暗处脱下裤子,随便怎么偷鸡摸狗都行,可穿上裤子走到了明处,就必须得庄重得体,道貌岸然,否则,就白混了!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不甘心,决定去维多利亚庄园碰碰运气。这天,离我和金善子最后那次见面已经过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了。

  去了发现,原来的13号楼,如今已如金善子所愿,改回了8号楼。那个红色的,醒目的“8”字,高高地嵌在墙上,彰显着人人都喜爱它的高贵身价。我呆呆地看着,想起我上次和金善子一起来这儿发生过的事情,不由得更觉金善子权势和人脉的不凡。

  楼旁停着两辆货车,房门开着,一群穿工装的陌生人正在房子里外忙活,把东西搬进搬出。有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打扮相对干净,监工模样的人,卡着腰,站在房门口,比比划划吵吵嚷嚷地指挥着其他人。

  我站在一旁观察了很久,确认金善子并不在房内,终于壮着胆子上前,摸出根“熊猫”烟卷,递给那“监工”。他接过,仔细看了看烟屁股上的烟卷牌子,这才笑着朝我点点头,把烟卷叼到嘴上,我帮他点着火。

  “你是......”他抽了口烟,问道。

  “我是19号楼的。”我边信手朝四周乱指边回答道:想看看别人家的房子都是怎么装饰布置的,您这儿不正好开着门吗,我就溜达过来了。

  他一听,顿时肃然起敬,道:原来你是这儿的业主啊!啧啧,这房子可不简单呐!不只是钱的事儿......你进去吧,老板没来,这里我说了算。你随便看,随便看......

  谢谢,不麻烦了。我笑笑说:我在外面大概看看就好了。这房子是您的?

  哈哈。他自我解嘲地干笑一声道:怎么会是我的呢?我哪有住这种房子的档次啊?只不过是帮老板打工混口饭吃的。

  哦。我点头道:看这样子你老板还没入住啊。你们这搬来搬去地在倒腾什么呢?

  呵呵,我们老板可不住这儿。他带着炫耀,摇头晃脑地道:他那种有钱人,想住哪儿还不随便。这个小区的别墅他买了好几套,自己不住,当礼物送人玩儿。这一套好像早送出去了,我还来帮着装修收拾过,不知怎么的,现在又好像人家不要了,给送回来了。这送来送去的,有钱人的事情啊,我是看不懂的!

  去维多利亚庄园寻金善子无果,而且听说那房子竟也转手了,我心情更加沉重,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接到马大强的电话。

  龙彬,你还好吗?要是不忙的话,马上来公司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你,有要事和你商量。马大强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是不是他有了金善子的什么消息呢?我想,顾不上别的,立刻飞身直奔硬石。

  马大强的办公室设在五楼,顶层,我连电梯也不乘,急三火四地从楼梯跑了上去。见他的办公室门正开着,里面烟雾缭绕。进了门,见马大强正低着头四下里转圈踱步,大口抽着那带着古怪人造香料气味的凤凰烟卷,那香气诡异叵测,闻着就让人昏然欲睡。

  龙彬,你可来了!他一见我,先拍拍我肩膀,连忙把房门关上,上下打量打量我道:怎么跑出一头汗?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出什么事儿。我说:一听你找我,我就马上赶来了。

  哦,算你小子有良心。看来我没白替你担心。他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有好几天没见到003A了?

  是的。我说:大概有一周多了。你见过她?

  马大强一愣,脸色沉了沉道:你都没见过她,我上哪儿见去?......你记不记得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哪一天?

  记得,是上周二,18号。

  18号,18号......这就对了!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大概三点多我们分开的。

  你知道你们分开后,她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我摇头道。

  ......她死了!就是18号那天的事!

  啊,什么?她死了?!我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喃喃地说:怎么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看报纸,当然不知道。报纸上才登的。马大强晃着头道,弓着腰,从桌子上散乱开的一堆“滨海新报”中找出一张递给我。

  报纸上两寸大小,方方正正的,是金善子黑色的遗像。照片上的她,几乎就可以用美丽二字来形容了,只是,定睛端详就会发现,那张堪称美丽的脸上,挂着双冷漠而阴鸷的眼睛。那目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如冰锥,仿佛能洞透人的内心。让我看了不寒而栗。

  照片旁边配了条极为简略的消息,上面这么写着:“市委常委、市委政法委书记金善子同志,曾任市公安局局长,市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3月18日于执行公务回程途中,不幸遭遇车祸牺牲,年仅44岁。”下面罗列着她的个人简历和业绩,我看了看,真的曾在滨海区公安局,也就是我爸从前工作过的地方,做过两年多的法医助理。

  马大强道:你都看见了吧?这事儿决没这么简单!一个市委常委,人死了这么多天报上才发布消息,这还不要紧,可上面说是车祸,却没说肇事者是谁,怎么肇的事,更没公布事故责任认定结果。这不符合常理。龙彬,你和她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尤其最近,发没发现她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

  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我浑身大汗淋漓,仿佛虚脱,无力地道:只是前些日子好像说打算出国去......

  哦?出国?马大强眼睛一亮,道:她怎么说的?是因公还是旅游?说没说要带你一起去?

  具体的我记不清了,好像说是打算定居的......

  马大强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像她这种身份,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决定出国定居呢?肯定出了什么事儿......搞不好她是要跑路啊!龙彬,和她这样的人接触,最终不会有什么好事的,而且一出事就是大事。官场上这些人,比谁都复杂!可是很多事情呢,避他们又避不开......其实她死不死活不活的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硬石别的不多,就是客人多,回头客有的是。我早上看了报纸以后,立刻有了两个担心,一是怕当时你在她车上,跟着她一起出事儿;另一个,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扯上咱们公司。我这儿还有一大群人靠着公司吃饭呢!现在我放心了,既然和咱们没一点儿关系,那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她不死了吗?就别管她了,明天你还是回公司上班吧!

  她怎么突然死了呢?!我怔怔地自言自语道。

  嘿嘿。马大强在烟灰缸里把烟蒂按灭,道:我早听到过风声,说她是市里曲书记的人,和关市长不和,总对着干。也许出事儿就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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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1-2-4 16:07 |只看该作者
楔子3-----------雨夜和疯子

金善子莫名其妙的死,再度让我陷入深深的恐慌与混乱之中-----这倒并不是说我怕死,我只是害怕,是因为我,是我把死亡带给了别人。

  我仿佛张开双手,就能闻见,从我的手掌中,隐隐飘来的丝丝血腥之气。我纵然闭上眼睛,也能看见,我的手是鲜红色的。我想起了很多难以言喻的过往,在我心中,我似乎已经成了刽子手。

  和马大强一起吃的晚饭。他最近不知怎的,迷恋上了素食,我们在一家门头很大、名叫海之梦的素食饭店吃的。这里就连“羊肉串”都是用面筋做的。马大强吹嘘道:这家店的厨师可了不起了!烹制菜肴的时候,都不忘念咒的!所以,这些菜肴都沾有佛缘,吃起来,味道很特别的!

  我忍着由于金善子的死而给我带来的不快,打趣道:厨师烧菜还要念咒,念的是“唵嘛呢叭咪吽”呢,还是“晻噤嘧噼叽,叭压吲吪啶”啊?

  我们一起大笑。谈笑间,他还不忘叮嘱我道:龙彬,你务必记住,万一有人找到你调查003A,你不要说认识她。在硬石,她就是个客人,003A而已。不是什么金善子,更不是什么市政法委书记。记住!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不要牵扯上官场那些是是非非。

  吃了饭,天黑了下来,马大强要送我,被我拒绝了。他摆摆手说:不让我送就算了,正好我讨厌你住那破地方。自己小心,我走了!记得明天回公司上班啊!说完这些,开车走了。

  打出租车还没回到我的住处呢,就下起了雨,等我上了楼,雨已成瓢泼之势。

  我很讨厌,甚至可以说最害怕黑夜的雨。黑夜的雨,仿佛没有因由,无边无际无休无止,能勾起人满腔的心事,却又让人欲说还休。黑暗的雨里,似乎蕴含了无数难说难道,甚至让人根本无从无法启齿的隐秘.让听雨的心跟着一阵阵地抽紧,让我的旧创,我的掌心隐隐作痛。

  我点着台灯,孤独地半倚半躺在床边儿,听外面潇潇的雨声,翻阅着一本关于艾滋病的书。

  ......由美国、欧洲和喀麦隆科学家组成的一个国际研究小组说,他们通过野外调查和基因分析证实,人类艾滋病病毒HIV-1起源于野生黑猩猩,病毒很可能是从猿类免疫缺陷病毒SIV进化而来。其实,艾滋病的起源应该是在非洲。1959年的刚果,还是法属殖民地。一个自森林中走出的土人,被邀请参与一项和血液传染病有关的研究。他的血液样本经化验后,便被予以冷藏,就此尘封数十年。万没想到的是,数十年后,这血液样本竟然成为解开艾滋病来源的重要线索......

  我看着看着,一阵倦意袭来,手中的书落在地上。

  ......我听见格格的、清脆的笑声,突然在静谧的空间里荡漾飘散开来。隐隐约约似曾相识的柔靡香气令我心旷神怡,怦然心动。一个乳白色的影子,在我手中的书落到地上的一刹那,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飘到我的床前。

  ......是她!我看见了,真的是她!她面白如纸,连以前丰润饱满的嘴唇都毫无血色,两腮瘦得凹了进去。一双微微下陷、大而失神的眼睛,无比幽怨凄楚地凝视着我,那目光我无比熟悉。

  ......我听见,一个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的声音,那声音甜甜的,苦苦的,迷魂蚀骨,像是在吟唱,又像是在叹息。饱含着深情,饱含温柔和希冀,又冷酷无情,充斥着暴躁乖戾,叫我忍不住要跟着她走,又叫我心生忧惧,想迅速逃离----多么美丽而丑陋的声音!以后若是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了可怎么办?以后若是天天都听到这样的声音可怎么办?!

  ------“你喜欢流浪吗?那我就陪着你流浪,哪怕到海角天涯,水穷云起。你喜欢结婚喜欢住家吗?那我就做你一生一世的妻子,今生我们永不分离。”

  乳白色的影子,幽香隐隐,荡去飘来。唱着诗,一遍跟着一遍。她,终于褪却了满身如霞的衣缕,露出一个洁白如玉、纯美无邪的晶莹身躯-----翠儿!你已身披白羽,去云端的霞光中漫步,你却又在黑夜中走近了我,我在尘埃深处举头望你,我已完全迷失,已经飘飘升起至夜阑,我要最大限度地触摸到你,我走近你,触摸你。我溶化于你,我爱,我心甘情愿。

  ......一道闪电,猛地划过深邃的天际,大地在震颤,那美伦美奂的身体忽地影踪不见。迫在眉睫的,我清楚地看见,一双溅着淋漓的鲜血,向上翻白的眼睛-----那红色的瞳孔里,歪歪扭扭地画着我弯曲的影子!我看见,一条伸出来的,长长的、痉挛的、血淋淋的舌头,阵阵刺鼻的血腥气直扑我面前.

  ......是你,我爱你,你却害了我。是你把我害得好惨好苦啊!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嘿嘿哈哈。

  我听见,身旁的黑暗中有人在嘤嘤地哭泣,声音和淅淅沥沥的雨声混杂一处,一上一下地敲打着我的心。我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蹒跚地走到窗边,朝外面望去。雨中,我望见一片片朦胧模糊、湿漉漉的影子,正在楼下不远处的医院太平间门前逡巡叠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飘摇着,在迷离的雨中缓缓跳动着。

  ......我回头,撞开门,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想洗把脸。偶一抬头,竟看见镜子里有双完全陌生的眼睛,朝我一眨,又一眨,继尔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滴答、滴答、滴答。我垂下头,看见一滴形状玲珑、颜色妖媚的血,从我掌心中滑落,滴溜溜地滚进洗手盆。

  ......当,当。门,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声音缓慢而悠长。

  门离卫生间很近,我听见三声门响,声音并不很大,却如同敲在了我心上,我的手一抖,水龙头里水珠冰凉,溅了自己一身。

  ……谁?我从卫生间出来,趴到门上,声音干哑地问。

  外面没有回答,紧接着又敲了两声,这回,声音变得短促坚定而宏亮有力。

  我忽然想起,我曾去过的那个收治艾滋病人的病房。那里,满屋子的花香,但,只要你稍稍细心地嗅一下,就会发现,在那假惺惺的香气的掩盖下,是一股难以描摹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腐肉味道。

  ......天这么黑,我这么孤单,从来没和谁真心地交流过......曾经有一个愿意听我诉说的女孩儿,可还没等我尽情地诉说呢,她就已经不见了,永远地消失了......我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起那个病房呢?想起一双知道了自己已罹患艾滋病以后无比惊骇绝望的眼睛?......想起一个让我心痛到滴血的名字?是不是,只有死亡的那天,我才会忘记......或者说,我已正在忘记......

  记起马大强说:把艾滋病传染给车东平的那一个,或几个客人,仍在那些貌似正常的客人当中!但,不知道她是谁……或者,车东平已经把艾滋病传染给了硬石的某一个、某几个客人......

  我,会不会,也死得那般丑陋......

  ......我哆嗦着去开门,却怎么也无法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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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1-2-4 16:07 |只看该作者
楔子3-----------雨夜和疯子(2 )

我倚在门上,浑身发软,思绪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我支撑起身子,打门镜朝外望去,外面黑糊糊的,是深不可测的一片。我按开门外的照明灯,用瑟瑟发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打开了房门。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和一堆白花花的、柔软的东西撞了个满怀,把我吓得眼冒金星,一颗心急遽下沉。跟着,听到个尖锐的声音说: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搅你了哈!

  我竭力地定了定神,注目往对面望去,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竟是楼下那个疯子。昏暗的光线中,他依旧满脸的胡子拉碴,头上顶着个白色的、上面沾了不少污垢的塑料袋子,手中满满地抱了床被子,站在我对面,露着一口洁白的、尖利的牙齿,望着我,居然还满脸堆笑呢。

  怎么是他?惊骇之余,我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气喘吁吁地问他:你,你来干什么?……你想要干什么?!

  他反倒朝前进了一步,手中的被子顶得我继续慌张后退,听他笑道:哈哈哈,不好意思哈,打搅你休息了。外面下大雨了,你中午晒的被子忘了收,我早帮你给收了回来,到现在才有时间给你送上来。你看看,一点儿都没湿!

  伸着手,看那意思是要把被子递给我。我一下子瞥见了他的手,不知多久没洗了,调色板一样,上面布满了五颜六色的污垢!那是双枯瘦若鸡爪子般的手,骨节毕露、青筋暴起,指甲很长,指甲里面黑糊糊的似乎满是黑泥,尤其可怖的是,两手的食指不知怎的,全都连根儿断掉。我一阵剧烈的恶心,干呕几声,扶住门框。

  ----我一直有个心愿,想靠自己得能力赚够了钱,买一处房子,远远地逃离现在这个住处,眼前这个疯子,就是让我产生了这个念头的重要原因之一,可几年工夫一眨眼就过去了,口袋里钱的数目总和期望值差之毫厘,房子的价钱却一日千里地狂涨,这就让我不得不对买房子的计划一直按兵不动。

  窗外,医院好像又死了人,隐隐约约地传来凄凄惨惨的哭声。这地方的夜晚,总这么阴风阵阵,有时候,甚至只要我愿意,碰巧赶上太平间里面开着灯,顺着灯光望去,都可以看见,灰色的水泥停尸台,和白色的医用床单,以及上面躺着的死人。

  眼前这个疯子,我最经常见到他的地方,就是在楼前面医院那巨大的医用垃圾排放场里,和我们这座居民楼隔着仅有数十步之遥。那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可丰富着哩!什么针头针管、胶皮带子、钳子、镊子、剪子、带血的纱布、各种药瓶药罐之类一应俱全。夏天动辄招得蚊虫满天飞,那味道,可并不是单纯的臭,里面还带着一丝丝诡谲的、难描难画的可怖气息,于是更加中人欲呕。而别的季节,一赶上风天,有些轻点儿的垃圾就会追着人跑。最可怕的是,有一次,医院竟把一条病人截了肢的血淋淋的大腿给扔进了垃圾堆。那些日子,打这儿附近路过的人们,一不小心就可能踏到满脚白色的、蠕蠕而动的蛆虫。

  周围居民屡屡就此对医院方提出抗议,都闹到了卫生局和市政府。医院方也答应尽快把这个垃圾堆清理转移掉,可是又说,目前经费十分紧张,就这么个条件,大家还是得耐心等待吧。

  本来,医院方用层层铁丝网围住了这个垃圾堆,并在上面悬挂上几个非常醒目的告示牌,画着骷髅头,写着:危险!严禁靠近!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形同虚设。为方便进出,那铁丝网早被怀着各种目的的人们扯开了若干个大口子,门一样呲牙咧嘴地开着。医院给修复了几次,人们又给弄开,几个回合下来,医院也疲沓了,再也懒得管了。

  换了别的正常人,都必定会对这该死的垃圾堆躲得远远的,最好能绕道走!就是那些为了生活迫不得已而来此拾荒的人,也不敢孤军深入到垃圾堆中间,他们只是在周边逡巡逡巡,用钩子翻翻捡捡而已。因为那里面针头实在太多,还有淘汰的手术刀,无不锋锐无比,一不小心踩个正着,谁都知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大千世界,就是这么无奇不有,不可理喻。这个人见人烦,简直就是个万人恨的垃圾堆,竟然成了这个疯子玩耍的乐园!经常看到他一个人,在这个巨大的垃圾堆深处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的身影,天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而且什么东西他都不嫌弃,包括沾血的纱布他都要捡!屎壳郎搬粪球似的不停地朝家里搬运。或者,有时候会看见他盘膝坐在垃圾堆最高处,如佛坐莲花,两手自然地垂放在膝盖之上,昂头向天,嘴里念念有词着。就这么胡作非为,竟也没看他受过伤。也许是因为和这些医用垃圾呆在一起呆得太久了,他身上也沾上了一股老远就能闻见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莫名的药水味儿。

  因决不可以常理思之度之,人们才只好对其冠以“疯”字。他的“疯子”这个称谓或许就是这么流传开来的。

  我不止一次恨恨地和倪劲松讨论过这个疯子,倪劲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这疯子搬到这座楼里的时间也不算长,也就六七年左右的光景,刚搬来就神神叨叨的,行迹诡秘可疑,精神显得不太正常。开始时,跟着一个瞎眼婆婆一起生活,谁知道二人是什么关系,后来,那婆婆过世了,剩下他一个人,靠政府给的微薄的低保金生活。好像听过那婆婆叫他“青儿”。

  有时候,我会看见,在居民楼附近,这个疯子举着个废弃的注射器,对着空气不停地扎啊扎扎啊扎,仿佛在给这个世界注射药品……也许,在他的思想里,他并没有疯,疯的是这个世界。而我听社区的工作人员们说过,他们找人给这疯子做过精神鉴定,他其实并没疯!

  他对人友善,总是微笑,尤其对我,一见面就要打招呼问好,但谁也不搭理他,对他视若无物。我还经常骂他、训斥他,他也不以为忤,下次见了,仍然对我报以微笑、打招呼问好。

  他好像很喜欢孩子,看见他有时候会追逐某个、某几个孩子,要加入到孩子们的行列当中,和他们一起玩耍,嘴里还大声喊着:咱们一起玩儿好不好?好不好?!可不管哪家的孩子,都对他怕得要命,不但拒绝和他一起玩,被追得急了,甚至捡起石头、玻璃瓶子什么的,对他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顿乱打。他的头都被打破过好几次,好了以后,见了孩子们,还是没事儿人一样地追逐。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离我不足半米远的地方,手里捧着床被子,咧开了嘴,露着满口白色的、尖利的牙齿,向我友善地、甚至可以说带着些许卑微的讨好,微笑着。我能清楚地闻见,他身上散发出的,刺鼻的药水味儿。

  ……滚开!……你怎么知道这被子是我的?你是不是在监视我?!我不接那被子,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儿,冲他怒吼道。

  咦?你……你身后那女人是谁呀?!他愣了片刻,突然朝我扬了扬下巴,尖锐的声音继续说:她的脸……好白啊!

  ……啊?!女人?哪来的女人?我惊恐已极,回头望去,身后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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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1-2-4 16:07 |只看该作者
楔子4----------马大强

我所认识的所有的人当中,可以说,马大强是最最神秘的一个。其实因为我生活的单调乏味、圈子的狭窄闭塞,所以在生活中,他是我能够最经常见到并时有接触的人物之一,但实际上,我却对他毫无了解。甚至连他的名字,我都怀疑是假的!是他自己为了圆某个谎言,而刻意编造出来的!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十分鬼祟诡秘。他有可能一连数日甚至数月,影踪音讯全无,生意全交给手下人,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有可能随时毫无任何征兆地出现在每一个匪夷所思的角落,带着满脸满身我已经看惯了的阴郁与麻木。有时候,还会戴着个挡去了大半个面孔的巨大的墨镜,眼睛在墨镜后面居高临下地、叵测地看人。

  他的家庭、经历、背景,甚至包括他的年龄、现住址……想一想,竟没有一样我能说得清楚的。我们认识了都快三年了!我只是影影绰绰地听到过某个、某几个关于他的发迹史的段子------说马大强有个同胞哥哥,名叫马大光,出社会做生意做得比较早,先是在市内最繁华的天津路一带倒腾服装,后来长途贩运搞批发,这么一路打拼下来,在那个万元户都如熊猫般稀有的改革开放初期,他就积累下了几十万的身家。然后,瞄准了民间资本刚刚准入的出租车市场,果断地砸下了他所有的钱……这段子语焉不详地说到这里,似乎倒也有根有据------但凡会点儿小九九的人都会算:当初这城市的出租车市场,出租车营运证是免费的,谁买得起车愿意干出租,就把营运证发给谁,而现在呢?车子的价钱一天比一天便宜,都快赶上萝卜白菜了,买得起车的人一抓一把,出租车营运证的价格反倒一路上扬。现在在黑市,一个证竟炒到了近百万!这么看来,越发感到马大强真是有钱!不但只有这么一个客人多得数都数不清的硬石沙龙,还有个拥有一百多台出租汽车的“大硬石出租汽车公司”。一百多台出租车!光营运证一项,值多少钱,不言而喻。不过,这段子说到后面就完全变了味儿,带上了浓浓的黑道儿影视剧的色彩。说正值马大光的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却招来了另一家出租汽车公司“大地春出租汽车集团”老板温大肚子(听这名字,就带有些江湖匪类的气质)的觊觎,两方矛盾越积越深,最后终于摊牌火拼,激战中,为了保护手下一个兄弟,马大光终致身负重伤。临终前,把自己一手创下的基业,全部交给了他当时还在上中学的弟弟,也就是这位马大强。

  这个传说有好几个版本,故事情节大同小异,说的人大多是硬石沙龙里面的领班或服务员,说的时候鬼鬼祟祟,又支支吾吾,只能让人听明白个大概。我刚进硬石就听过这段子了,当时出校门不太久,人还单纯着,听人说得似有根有据,也就不假思索全盘接受了。后来,听得次数多了,耳朵隐隐起了老茧,也稍稍分析了分析,对那后半段马大光的英雄传奇,就不由得哑然失笑。打那以后,再听人说起这段子,往往就借故走开,即使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也只是一耳朵进,另一耳朵出而已了。

  有时候,马大强会突然就出现到我的身后,用阴森森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地挤压打量端详梳理。被他目光触及的地方,会着了魔一样,冰凉冰凉的一片,和心连在一处狂跳不止。随着彼此的交往、熟悉,我后来发现,每一次,他站到我身后的时候,我都能闻见“凤凰”烟卷散发出的古怪的人造香料的味道,而第六感就会立刻提醒我,马大强在盯着我!然后,会听到他竭力压制的几下轻微的咳嗽声。

  硬石里,和我同做这一行的不下几十个人。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还经常见到车东平,也知道车马二人经常同时出入,谈笑风声。后来,车就离开了,去了哪儿我不得而知。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他竟是得了艾滋病住院了,也跟着马大强去医院看过他。车东平离开硬石以后,马大强突然把方向转向了我,明显地十分关心我,在几十个人里对我另眼相看,把原来属于车的好几个死党富婆一古脑儿地介绍给了我。而且,本不苟言笑的他竟若干次单独和我谈起了所谓的“驭女之道”,话谈到深处时,我不得不承认,他很有思想,很多东西他都能给剖析得极为透彻,其中含着人生的至理。可以说,他堪称泡妞,和勾引女人的一大行家。

  遗憾的是,只是纸上谈兵,我竟从没有看过这位大行家领过哪个女人上街,或者,对任何一个女人有哪怕一丁点儿的亲昵举动。在女人面前的马大强,仅以君子一词形容之尚不足以概括。那么,淡漠、视若无物?……对,是淡漠,是视若无物。我偶尔会想,这是为什么?

  而且,马大强有一点尤令我反感,每当他和我单独面对,谈得兴起热烈之余,总要和我越挨越近,近到呼吸相闻,并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目光,让我躲都躲不开。有时,还会装作很自然般抓起我的手,放到他的手中摩挲着,闭起眼睛,一副深度思考状、沉醉享受状。

  他喝着酒冷笑道:女人,嘿嘿,是他妈的最下贱的、是高级动物里的低级动物。我们不妨利用她们搞点儿小钱儿花花,维持舒适体面的生活,但仅此而已!女人决不能爱,决不能对她们动心。我们这一行是怎么产生的?女人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出来找男人?为什么她们找男人的价码儿会比男人找女人的价码高出几十,甚至上百倍?不为别的,就因为女人是他妈的天生的贱货!

  绝少听他骂人,沉默时的他像极了知识分子,只是,私底下听他提起女人,才会跟着听见他这么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

  他说:女人会的那一切,男人完全可以做到,可以做得更好!包括女人在床上搞的那些白痴弱智一样的花样儿。性AI是一门高深的艺术,是由深奥的哲学思想所驱动左右的。和男人研究探讨这门艺术的对手,决不应该是女人。她们太低级,太肤浅,太粗糙,太表面化,和男人根本就不对等。她们没有性AI的概念,她们只会发情的母狗那样进行野合、交配。这就好比下棋,大师的路子,怎么能和一个民间野路子走到一起研究切磋呢?!对付女人,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就说得相当精彩:你要到女人那里去?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

  我很反感他的这些说法,但从不反驳。我默默然地听着,也从不插话。

  车东平离开后的硬石,我因为得到马大强特别的允许照顾,几乎可以进出所有的地方,包括他的办公室和休息间,他甚至给我配发了专门的钥匙,允许我随时去他的办公室,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有一个房间例外,303,那里终日紧锁着门。据我细心观察得知,除了马本人偶尔进去,其他人从来都没有机会进去过,连打扫卫生的保洁员都不让进!也就是说,那房间的收拾打扫,都是马大强亲自做的!而且,一旦马要进入那个房间之前,总会表情凶恶地告诫至少两个以上的服务生,让他们在门口看好,不要让任何人跟着进去打扰他,甚至连敲门都决不允许。

  那是个无比神秘的房间,那房间,是车东平离开硬石以前马大强配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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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1-2-4 16:08 |只看该作者
楔子4----------马大强( 2)

我早就有个念头,想进到那个神秘的房间里去看上一看。这个念头挡也挡不住,驱都驱不散。像一条吐出了长长信子的毒蛇,闲着没事儿就啃咬我的心。至于我究竟想进去看什么,能看到什么,连我自己也无法预料、说不清楚。

  我留心观察了好久,发现马大强除了他自己的车钥匙,对别的钥匙都是极小心的,总是把他的一大串乱七八糟的钥匙放在贴身的挎包里,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甚至上卫生间都带着,从不放松!他这么大的老板,却连个秘书都没有,也没有生活助理,甚至没有个专职司机!他不方便开车时,经常喊我给他充当司机。我没做过老板,说不好这事儿究竟正不正常。我只是觉得,马大强生活得相当疲惫,应该有人帮他打理生活。闲聊时,就这个问题和他讨论过,他想了想,竟回答道:我很讨厌陌生人身上的味道!所以,不喜欢和他们接触!

  陌生人?我听得愕然-----和谁相处不是从互为陌生人开始的呢?难道你马大强是打娘胎里就认识他车东平的吗?这不是笑话吗?!这话当然只是想想,说我可是绝对不敢说的。

  我很想打马大强挎包的主意,可除了在他自己的房间,我就从没发现他有失手把挎包扔到别的地方的时候!以我的判断,要想相对安全地进入到那个令我极为疑惑的房间里,就必须找到个好机会,首先要从马大强的包里取得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还有个问题就是,即使我拿到了钥匙,也必须得保证,我能从那道门里自如进出而不被别人发现。这,可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因为硬石里面,一天24小时都人流不断,只要客人不休息,服务生们、公关先生们就甭想休息!那些任性胡为的富婆儿们,要是玩红了眼,可以成宿成宿地不睡觉!可以说,硬石里到处都是或明或暗的眼睛。明摆着的,搁在我面前的,是一件风险系数极高,而且困难重重的任务。不管现在计划得多么周密,我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地想好每个细节。而一旦露出马脚,被马大强发现了呢?后果究竟意味着什么,实在难以想象。可是,强烈的好奇心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我,让我寝食难安。我知道,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甚至早在随身带着的包里准备好了橡皮泥,只要一逮住机会,立刻就要把那钥匙模给复制下来,然后立马儿找人重配。

  机会终于来了!在某个下着淅沥春雨的周末。

  也许因为天气的原因,当时,店里面的客人很少见地稀稀拉拉的。神色各异的女人们有的才从健身房里出来,鬼一样影影绰绰、懒洋洋地四处闲逛;有的坐在吧台旁边喝着酒水打发时间;有的,才在休闲厅里搓罢了麻将,扎堆儿谈论着谁的手气好谁的点儿背。没有客人要我招呼,我在一隅的沙发上独自坐着,点起了根烟,有一搭无一搭地闷抽着。

  马大强从某个角落里悄悄地冒了出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龙彬,怎么这么得闲,一个人坐着发愣呢?

  下雨,没有我的客人,自己坐这儿清静清静。我回答。

  是啊,这鬼天气,真影响生意,不过也难得清静,偷得浮生半日闲嘛!他说着,望着我,慢悠悠地抽手中的凤凰烟卷,喷吐出古怪的香料味儿。

  我记起,他说过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凤凰,是一种最奇怪的鸟儿,它可以是雄的,也可以是雌的。全看他(她)的对手是谁。

  我说不清楚,他跟我说这话的真正用意究竟是什么。

  咱俩弄瓶酒一起喝喝不好吗?总胜过你一个人这么枯坐着,这多闷呐?!

  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忙说:好啊好啊,哈哈,我也正想找人喝上几杯呢。马总,咱们这可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吗?马大强笑了,打个响指,叫来个服务生,吩咐他去吧台取了一瓶蓝带马爹利。拿到手上,朝我扬了扬。

  我冲他笑了笑,说:咱俩喝一瓶?这也太少了吧?再来一瓶嘛!

  马大强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挤出来几丝笑纹,点点头道:哦,你小子不怀好意,是不是想灌醉我啊?好,你等着!咱们一人来两瓶,看谁把谁先放倒!哈哈,要不要带点儿彩头儿玩玩啊?

  跟着马大强到了他的办公室,我俩开始了对饮。马大强的酒量惊人,我自知决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的“登喜路”挎包就在老板台上静静地躺着,里面放着那把可以破解秘密的钥匙。这个明确至极的信息无比强烈地刺激着我。我咬了咬牙,想,我今天说什么也非把你干趴下不可!

  两个人闲扯着,很快就喝光了一瓶,我觉得自己的头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看马大强,还那样,脸色不红不白、麻木不仁的,似乎根本不当回事儿。这么喝下去,不等他趴下,我非先醉倒了不可!想到这里,我再也按捺不住,在手掌里,藏上一小把用来对付某些“不听话”的女客人用的“黑芝麻”。这种药,可以使人短暂地失忆,任人摆布。据老手们说,还有提升人情欲的作用,用起来倒是万试万灵。谁会想到,我第一次用,竟是用在马大强这个男人身上!然后,我起身抢着开另一瓶酒,倒酒,把药准确地下到了马大强的杯子里。

  真怪了,他妈的邪门。今天就喝了这么几杯,怎么我就有点儿迷糊了呢?哈哈。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果然,一会儿,马大强就醉眼迷离醉态可掬了,却兀自捧着杯子。以眼角的余光,耐人寻味地乜斜着我。

  我的心狂跳不已,强作镇定,沉默地盯着他,慢慢地呷着杯子中的酒。

  ......龙彬,龙彬......我喜欢你。今天晚上你好好陪陪我好不好?......呃,从平平离开硬石,我就没再痛痛快快地爽过一次!今天,你一定要让我好好地爽爽......他翻起了白眼儿,嘴边儿泛出白沫,突然喃喃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随即,被人抽走了脊梁骨般,身子软绵绵地从沙发上面滑下来,跌落到厚厚的、松软的地毯上。趴着,死狗一样一动不动。

  我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扶起他,浑身却无力,一阵阵非常难过的抽搐,只好又颓然坐下。他放挎包的老板台离我仅仅几步远。我很想几个箭步冲过去拿,脑海里,突然泛起车东平那满脸令人不寒而栗、令人作呕的苔藓。

  我这才知道,原来,马大强竟是个同性恋者!这么看来,他和车东平自然是“同志”关系了,怪不得!而如今车东平已经得了艾滋病了,那么,他马大强呢......

  我浑身如遭电击般战栗不已。

  男人更值得喜欢......

  男人喜欢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爱女人,还不如爱我自己。因为,我是个男人......

  ............

  我忽记起,他仿佛无意间说过的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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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1-2-4 16:08 |只看该作者
正文4---------秘密

硬石里面的房间,我早就观察了,都安着同一牌子的门锁,而在马大强的钥匙串上,差不多模样的钥匙竟然有六把之多!为保险起见,我每把都用橡皮泥做了模子,照着配上了。钥匙既然已经到手,就意味着最重要的一步成功了,后面的事情则顺理成章。

  我把时间选在硬石人流量最少的后半夜三点左右,这时候,在楼上包间里找乐儿的客人们该睡的都睡了,在一楼休息厅里熬夜打麻将的那些家伙激斗正酣,更不会摸上楼来。没有客人需要招呼,服务生们乐得清闲,也就不会到处乱跑。

  我一般很少在硬石里留宿,可是,为了这件事儿,一段时间以来,总找借口成晚成晚地呆着不走。其实,马大强早给我在硬石里安排了一个专门的房间,306。让我没什么特殊的事儿晚上就呆在硬石别回去,省得跑来跑去的浪费时间。硬石里,享有这种待遇的公关先生还真没有几个。但我不爱总呆在硬石,这鬼地方,虽然装修得豪华无比、各种用具方便凑手,应有尽有,而且大多都是用过就扔,却让我感到十分别扭,所以,我总是宁可回自己那破烂不堪的住处去。马大强曾对此做出过评价说:龙彬,你这傻小子,有福都不会享,难道硬石这金窝银窝,还不如你那脏乱差的狗窝吗?

  马大强给我安排在306房,在303斜对面。这可是个相当有利、方便我下手的条件。在303门外,我左顾右盼提心吊胆,跟个贼一模一样,慌里慌张地要把那六把钥匙挨把尝试。之前,我喝了些许啤酒,嘴里酒气扑鼻的。我打定了主意,一旦被人发现,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喝多了,看错了房间号。很幸运很幸运,刚试到第二把钥匙的时候,303的门就打开了。太好了!我兴奋极了,看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经过,但我不知道,暗处有没有偷窥的眼睛,更不知道,周围安没安什么针孔摄像机之类的监控设备。此时,好奇心已如热气球般被吹得飞速膨胀,挡无可挡,我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不敢开灯,担心灯光外泄,会让人发现房间里进了人。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提前备了把小巧玲珑的高强度手电筒。

  我关了门,靠在门上呆呆地站着,思想里一时间一片空白,连手电筒也不打开。也许因为很少进人、很久没有通风的缘故,房间里面阴气很重,有股奇怪的人造香料的气味……马大强……凤凰烟卷……春天已经到来一些日子了,但我一进入到这个房间里,就感到一阵阵的寒气扑面而来,心按捺不住地狂跳。我……就好像……从一个世界……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因惊恐而狂跳着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嘣将出来!我站着的地方,就是一个现在已濒临死亡了的艾滋病患者从前住过的房间!或许,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忠实地记录着他是怎么从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一步一步地迈入到艾滋病患者行列里的过程。而他携带的那些令人听了魂飞魄散,立即想夺路而逃的病毒呢?是不是被遗落若干,还静静地潜伏在房间里的某些地方呢?我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不敢再想下去。

  ……终于打开了手电筒----这个房间的格局,和硬石其它房间大同小异,也是个装饰得极为豪华典雅,甚至可以说带有几分奢靡气息的大套房,房间里既有独立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半开放式的西餐厨房。名贵的波斯手工地毯又厚又软,踩上去连声音都听不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垂着淡紫色的,材料做工均高贵不凡的窗帘。

  对我来说,外面这间屋子乏善可陈,我简单看了看,就进了里间。里间是个将近四十平米的大房间。我握着手电筒在室内胡乱地照着,细长的光柱突然停在我对面大床后面的墙壁上,我呼吸一下子紧张得屏住了。整整的一面墙上,站立着几个*的男人。不,我揉揉眼仔细看,确切地说,是两个男人的影像镶嵌在那面墙上-----里面的人跟真人一样大小,只是经过了虚化处理,看得出来,那是两个身材很棒的年轻男子,他们相拥纠缠在一处,以各种姿势翻腾着,竟然在ZUO爱!他们的面貌虽然模糊不清,但我终于还是认出他们来了,不是别人,他们正是马大强和车东平!

  照片经过虚化处理了,但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却只有更加*真更加诱惑。我犹如被下了降头一般,猛地脑海里一片空白-----虽然,我已经知道了马大强是个同性恋者,但我真的真的不了解-----我甚至不知道同性恋者之间还会这么煞有介事地ZUO爱!

  我看不下去了。手电筒的光柱向旁边挪了挪,挂在墙上相框中,一张女人的大照片劈面而来,有如厉鬼般突然扑向我,把我惊得倒退了几步,手电筒一下子落到地上-----这是一张我多么熟悉的面孔啊!……她曾经亲手送给我一张她的照片,我至今还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她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我或模糊或清醒的意识当中,有时妩媚妖娆,有时哀怨悒郁,有时,披头散发,伸着血淋淋的舌头,张开指甲长长尖尖的红彤彤的手掌向我扑来……她的名字脆薄尖利,我不敢碰,我的心一碰上她就要流血,却又不得不碰!

  ……这个房间里,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呢?

  我剧烈地哆嗦着,鼓足勇气,从地毯上捡起了手电筒,再度照向那张照片,我向前挪一步,再挪一步。这回,看得更加清楚,我总算舒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同一个人,这张照片上的人,脸庞要更加丰腴一些,而且眉心,多了颗小小的黑痣。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呢?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她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车东平这个男同性恋者的房间里呢?

  我又把手电筒侧了侧,这回,光柱照在临窗的茶几上,我看见那上面,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本打开了的书。

  我呼吸维艰,凑了过去,拿起来-----原来不是书,而是本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真皮面摸上去手感极好。笔记本的扉页上,印有车东平的照片,硬石大堂的墙壁上镶嵌着的那张,我相当熟悉----他张开了双臂,仿佛要迎接什么,又仿佛……要推开什么……哦,对了,那其实是个翩翩欲飞的姿态。他那无比青春的、无限纯净的脸庞微微上扬着,微笑得很灿烂,露出满口整齐的洁白如玉的牙齿。我现在仍以为,那时的他,其实就是阳光本身。

  这样的笔记本,硬石的公关先生人手一个,我也不例外,据说其价值十分昂贵,足以彰显人的身价,是马大强找人去意大利订做的。

  车东平的照片下面,写着这么几个粗体的大字:爱你,至死!-----平。字竟是粉红色的,字迹看上去娇柔造作,阴气迫人。

  我激灵灵地打了几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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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1-2-4 21:20 |只看该作者
“引子1——这个特殊的客人”已阅。
其实,一般我不愿看长篇,很耽误时间,尤其是网络时代~但感觉你的开篇还是较为精炼,能“引人入胜”~“外在的装饰尚可以以次充好,掩人耳目,可是人的精气神儿呢,那是伪装掩饰不来的。”这句,可谓是精辟的论调了!感觉你很有“生活”啊?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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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1-2-5 14:24 |只看该作者
我我我,先附议13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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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1-2-5 21:39 |只看该作者
我我我,先附议13楼地。
知音 发表于 2011-2-5 14:24


感觉个别人就爱逞口舌之勇,真正像楼主这样,能拿出像样的作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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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1-2-5 23:45 |只看该作者
感觉个别人就爱逞口舌之勇,真正像楼主这样,能拿出像样的作品,少!
黑寡妇 发表于 2011-2-5 21:39


说的太对了。

不过,过完年,我有时间了会认真阅读的。

谢谢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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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1-2-6 08:42 |只看该作者
正文4---------秘密(2)

“……遇见了强哥,我的人生才真正开始了!只恨认识得太晚!结交了强哥这么优秀的男人,是我一生最大的、最值得自豪的荣耀!自从我们相爱以后,我才真正品尝到了xing爱的欢乐!无比完美和谐,无比让人神往,如胶似漆,水乳J融,让人不知疲倦,忘了一切!强哥,你就是我今生今世活着的全部意义!只是可恨啊!只恨认识得太晚,以致于从前因为无知而多少次被骗失身给那些下贱无耻的、臭不要脸的女人!我恨她们!她们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昨天,田丽雯又给我打电话了,求我和她恢复恋爱关系,说我只要肯让她爱我,我做什么她都不在乎,让我允许她来看我,告诉我她有多么多么地爱我。可我,已经有了强哥,又怎么可能回头呢?怎么可能。一个女人罢了,她就算再漂亮十分,对我再好,那也是有限度的!怎么能和强哥这样无与伦比的男人相比呢?所以,她到底爱我还是恨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让她滚开,我永远不想再见她。我跟强哥保证了,要是她再这么臭不要脸地继续纠缠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宰掉她,就像宰一条发情的母狗那样!……唉,我真不明白,我已经陪了她那么多的日子了,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在她身上,她怎么还不知足呢?女人的心,怎么就这么贪得无厌让人发指呢?我对她全都已经做到了!该给她的都给她了!为什么还要这么不要脸,偏偏要死缠住一个对她没了感情的人呢?强哥,强哥,你可不要对我有半点儿疑心啊!我会再次向你表明心迹的……”

  ……再次,再次表明心迹,像宰一条发情的母狗那样表明心迹……

  照这么说的话,他车东平,岂不已经,已经是个杀人犯了吗?……

  我看得心慌意乱,汗水涔涔而下,后背上冷飕飕地感到一阵阵的凉意。我惊悸地回头张望,看见的是一片黑暗,却听见外屋的门锁有轻微转动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仔细再听,听见门打开来的声音,房间外走廊里的灯光也投射到外屋的地面上。我大骇之下,险些失声惊呼出来,急忙用手掩住了嘴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我浑身发软。我连忙用痉挛的手指关了手电筒,把那个笔记本照原样儿放回到茶几上,闪身向窗边儿奔去。我刚进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厚厚的落地窗帘后面,是个可以藏人的好地方。

  竭力缩起身子,藏到了窗帘后面,听到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的马大强的声音,听那意思,他在吩咐服务生要怎样怎样的-----这么晚了,不但他马大强还会来这个房间,甚至来的时候,还要像白天一样谨慎,让服务生守在门口看着!由此可见,他对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有多么重视!随后,听见关门反锁上的声音,马大强走进了外屋,然后开关响,外屋的光线隐隐地射了进来。看样子,他点起了吊灯。跟着,脚步迟缓地、带着细微的沙沙声,他走进了里间。却并不急于开灯,似乎是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停地挪到了屋子中央,终于站住了。好半天,才重重地、尾音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叹气声如此地凄凉忧闷,仿佛主人公心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苦涩哀愁,几乎引起了我的共鸣。我很想从窗帘后头一下子跳将出来,先是紧紧拉住他的手,默默地泪眼相对惺惺相惜一番,然后道一声:知----音----啊!两个人如俞伯牙钟子期般相见恨晚,拥到一处-----从此,两个人生交汇一处,海阔天空,笑傲江湖,快意恩仇-----幸好,这一切只是我白痴般的想像,我并没有轻举妄动。听他叹过气,跟着,压抑地、低低的声音咳嗽了几下。飘来了一股古怪的人造香料味儿。

  我紧张得、站得腿都麻了,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听见自己急促而剧烈的心跳声,“怦!怦!怦!”。

  我恐怖地预感到,如果现在,马大强突然发现了我,我恐怕都会命丧他手的!

  他站了好久,终于走到了床边儿,“扑通”一声重重地坐到床上,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你这该死的老天爷啊!为什么先是把你给了我,又让我这么快地失去你!还不如当初不让我遇见你呢!……平平啊平平!为什么最后竟会这个结果呢?……没有了你,我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做不了……该死的老天爷,我觉得真的不公平!我越想越觉得太不公平了!……昨天,化验结果出来了,我也得了你得的那个该死的病了!不久就要和你现在一样了……不会太久,不会太久的……不过,这样也好,平平,我又可以陪你了。嘿嘿,这么说,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可我就是想不通想不通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该死的狗男女,一个个狗一样活着,为什么他们不去死,偏偏轮到我们要得这种病!究竟是谁,是谁,把病传给了我们?该死的,真该死!我一定得找到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死在前头,为我们陪葬!……他说着说着,从床头拿起了个什么东西,用力地掼在地毯上。

  ……他这么痛不欲生地捶胸顿足着,他低声地、压抑地,却怒不可遏地痛骂着,到后来,声音已经变得非人般嘶哑颤抖,成了泣血的哀嚎-----与隔着窗帘的我近在咫尺,只听得我毛骨悚然,只想立刻捂紧耳朵。

  听他歇了一会儿,接着气喘吁吁地说道:平平,留给我的时间眼看着也不多了。你保佑我吧!让我快点儿找到那个该死的杂种!要是找不到,找不到的话,我就趁着我还能动,把这该死的病还给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这些披着人皮的臭肉们!平平,是的,是的,我们不能死得这么没有价值,没有陪伴地孤零零地就走了,走在他们的白眼儿和口水里。除了你,我马大强今生今世就从来没碰见过一个好人呐!都他妈的是应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啊,这些死有余辜的王八蛋们。呜呜呜……

  他伏在床边,恸哭起来。

  好久好久……仿佛……过去了……好几个世纪……

  ……他起身,往外屋去了,死寂中,听见传来哗哗的水声,知道他去了卫生间,我连忙挪动了一下已经麻木不仁了的肢体。一会儿,他返回了里屋,重坐回床边,用毛巾擦着脸。

  ……马大强……也得了艾滋病?!……我理了理纷乱的思绪,想到。这么说,硬石存在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难道我们错了吗?平平……我们爱错了吗?马大强喃喃的念叨声打断了我的思考,听他接着说: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们?生离死别啊!……或许,我们没有爱错,我们错的是,降生到了这肮脏的该死的世界!

  记得……听谁说过……这世界……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我目不忍睹……我耳不忍闻……

  ……爱……

  这个可疑的字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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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1-2-6 08:42 |只看该作者
正文4---------秘密(3)

这房间里阴森压抑的气息,还有股诡异的,让人头脑发沉的气味儿,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每分每秒都是那么地难熬。窗帘后面的我,几乎已经支撑不住了。我真想不管不顾地冲出来,站到马大强面前,怎么处置随便他吧,总也好过如此,在暗影儿里饱受折磨。

  却听哑了半天的马大强突然又恶狠狠地自语道:那个龙彬(听他一下子提到我的名字,吓得我一哆嗦),你也认识的,他虽然比不上你,呸呸呸,有什么可比的啊,简直是天差地远,可你走了,硬石里现在看来也就他还有一定的女人缘儿,最近很红啊,连市里的政法委书记都被他迷上了。你走了以后,我太寂寞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和他走得挺近,想和他发展一下。不过,前些日子我还觉得,要是真那样的话,就太对不起你了。现在我想开了!一旦不幸,找不到那个把病传染给我们的人,我就想办法把病传染给他,让他替咱们报复那些该死的婊子们(听到这里,我汗流如雨)!……我马大强是个好人呐(我暗骂,你真他妈的不知羞耻,还说自己是个好人呢。)!平平,你也是……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非把我们置于死地他们才甘心呐(我暗骂,你不是也总想着害人吗?最终害人害己,你纯粹是罪有应得!)……

  他自言自语自怨自艾着,又在床上伏了半晌。

  “马大强,你个该死的,怎么还不出去?想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啊?这么下去,不用你死,我就快死掉了!”我心里继续暗暗怒骂诅咒着他,合上了眼睛忍耐着。却听见抽屉响,拉开又关上,似乎马大强拿出了什么东西。

  我睁开眼睛,看见外屋透来的微微的光线中,马大强正往影碟机里放碟片,接着,打开了床对面巨大的平板电视,于是屋子里一闪一闪地更亮了一些。我担心被他发现,身体越发矮了。

  平平……为了我们更好地在一起,你都能把一个那么爱你的女人杀掉……叫我还怎么能不爱你,不相信你呢?

  马大强对硬石的装饰装修要求尽善尽美,尤其强调细节的重要性,所以,硬石里的东西都用最好的。那是台日本原产的索尼电视,画质细腻,色彩鲜艳,画面现场感极强。我偷眼向屏幕上望去……竟看见了一场谋杀的全过程。不,不是谋杀,准确地说,那是一场变态的虐杀。

  男主角正是车东平,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衣,黑色的长裤,手里提着把明晃晃的刀子,刚开电视时,还对着镜头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呢。女主角只戴着文胸,穿了条小小的三角裤头,细嫩白皙的皮肤让人一目了然,被捆绑住了手脚,躺在地板上,嘴巴被胶带紧紧封住,瞪大无辜的惊恐的眼睛------我能够认得出来,是这屋子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儿。

  听见车东平仿佛闹着玩儿般,慢声细语地对那个女孩儿说着:我警告过你无数次了,不要总缠着我,可你就是不听啊!你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强哥会对我产生怀疑的!你不是说爱我吗?可以为我做一切事情吗?那我求求你,你就为我死一次吧!只有你死了,我才不会像现在这么烦……忍着点儿哈,别怪我,要怪还是怪你自己吧……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提着刀子朝那女孩儿靠近,忽然,却又扔了刀子,说:不,不行,这是咱俩最后一次一起玩自拍,我不能让你死得太快,那样就没意思了……

  车东平晃了晃脑袋,从屏幕上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支红色的蜡烛。他摸出打火机,把蜡烛点亮,狞笑着,朝镜头晃了晃,又朝地上躺着的女孩儿晃了晃。烛光中,看见女孩儿的眼睛,惊恐,无助,仿佛已然肝胆俱裂。

  走到女孩儿跟前蹲下,车东平把滚烫的烛泪一滴滴地滴到女孩儿身体上面,脸上、胸口、腹部……他做得那么细致,那么悠闲,似乎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每滴一滴,女孩儿的身体都要轻轻地抽搐一下,但……我看见,她凝望着车东平的目光中虽然有惊恐、有无助,楚楚可怜的,但就是没有恨意。

  好玩吗?要不要继续?我听你的。车东平淡淡地问。

  女孩儿合上双眼,摇摇头,随即,却又点点头。

  车东平突地变了脸,用蜡烛的火苗烧灼起女孩儿的脚心来。女孩儿眼睛睁开,拼命地摇着头,在地上翻滚……

  ……最后,车东平并不是用刀结果的那女孩儿,他拿来了一个枕头,压在女孩儿的脸上,双手齐上,用力下压……用力……女孩儿并不剧烈地挣扎,身子先是痉挛,很快,就挺直不动弹了。

  OVER了。车东平站起身来,用两根指头,从衬衣兜里拈出个白色的汗巾,轻轻地擦了擦额头,冲镜头耸了耸肩,漫不经心似的道。

  我看得呆若木鸡。马大强“咔嗒”一声,关了电视。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总是反复看这些有你的视频,看你的照片和日记,我心里才稍稍好过一些……马大强边用双手搓着脸边喃喃地说。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个什么东西,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放到床上。跟着,看他坐到床边儿,声音悉悉索索地脱着衣服。

  ……平,平,我们很久都没有亲热过了。你想我了是不是?是不是?那今天可得让我好好喜欢喜欢你!……宝贝儿,你靠过来些嘛,你知道的,我最心疼你了。来,来,来啊……

  过了一会儿,马大强突然开始这么嘀嘀咕咕哼哼呀呀起来,谵妄一般,念叨着这些令我听了莫名其妙无所适从的,感觉极度肉麻的情话,我在窗帘后只听得汗流浃背。情话磨磨唧唧地说了半天,只静下来片刻,接着,却又发出了男人ZUO爱至*时才会发出的,低沉的、压抑不住的,极为兴奋的呻吟声。

  莫非这马大强同志承受不住他和车东平二人双双得了艾滋病的打击,竟得了失心疯了吗?我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时间竟忘了危险,把头稍微探出来一些,眼睛向床上望去。

  外屋透进来半明半暗的光线,我看见马大强正赤身LUO体、一丝不挂,投入而忘形地ZUO爱呢。他的身下,是一个外表做得十分逼真的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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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1-2-6 08:42 |只看该作者
正文5---------同为沦落人

也许,所有的秘密都这样,一俟解开,就会让之前无比急于探求谜底的人感到乏味无聊,感到还不如不解开。我也一样。还不仅仅是感到乏味无聊,我甚或嗅到了我内心里隐隐透露出的消极厌世的气味。在硬石,多少个和我一样的公关先生,都视车东平为偶像,可就是到了他那一步,又能怎样呢?不过只是患病、肮脏地死亡、为人遗忘而已。甚至,即使像马大强那么有钱,像硬石来来往往的那些客人一样有权有势、风光无限,又能怎么样呢?都是些短暂的,表面化的东西,就像一个个稍瞬即逝的气泡......

  在硬石“工作”的两年多以来,我终日过着晨昏颠倒、毫无规律的生活。而这段日子,晚上呆在硬石里过夜,很不习惯,加之精神高度紧张,所以更觉疲惫不堪。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彻底放松开来,立刻倒头便睡。正睡到得意处,却听到手机狂响,开始还以为是在做梦,后来被吵醒了,才知道真来电话了,浑浑噩噩地看表,刚刚上午九点。拿起手机,见是马大强的来电。这个时间里他给我来电话,倒是很少见的事情。

  “龙彬,还在睡觉吧?跟你说件事情。”马大强在电话那头儿道:“011B客人,对,不就是亿龙建设的陈太太嘛,一大早给我打来电话,说中午前后要去机场接个重要客人,下午有饭局,晚上还有应酬要去夜总会,点名要你全程陪同......”

  “......陈太太?”我说:“马总,我以前没招呼过她,怎么突然找上了我呢?让别人去陪她不行吗?......我最近很累,今天想好好休息休息,睡上一天最好......”

  “哎呀,龙彬啊,你又不是新人,怎么能说这种没有见识的话呢?是,陈太太以前是东平招呼的,可现在东平早离开硬石了,咱们总不能因此扔了这个客人吧?再说,即使东平还在硬石,客人愿意换个公关先生为她们服务也属于常事......她现在点名要你去陪她,你想想,我说不行,让她换别人,她能同意吗?硬石还从没这么打发过客人呢!......”

  “好吧好吧马总......”我叹了口气道:“我马上起床,到哪儿和她见面?”

  马大强道:“她让司机十一点钟到硬石门口接你。龙彬,陈太太这样的客人,别的公关抢都不知道哪儿抢去,可你怎么就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趣呢?......要是和她搞好了关系,想改善改善你的居住条件,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她公司最近在东海湾开发的东海书香苑,听说是个很好的盘子,要不要我先跟她打个招呼?”

  “不用了马总,谢谢你的好意。”我意兴萧索地说:“我现在住这地儿,我觉得挺好,还不想搬家,以后再说吧。”

  “你这小子真是古怪!你现在多好啊,没病没灾的,完全应该无忧无虑,可看看你那样子,听听你说话的口气,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老气横秋,好像连我都不如!我......我......”马大强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一个艾滋病患者,活在死刑执行前的间隙里,还说什么呢?

  洗脸时我想,硬石这个鬼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不如尽快找机会脱身吧。钱固然好,谁都想要,但毕竟命更重要。我可不想做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那种蠢人!就拿这个陈太太来说,以前是车东平的客人,而车东平,现在一脚已经进了鬼门关。天知道她会不会也是艾滋病患者?!和这种人混在一起,就是吃饺子也不会觉得香的!

  陈太太的宾利车,车子内部既宽大又舒适,供客人坐的两排座椅是相对而设的。陈太太和我坐一边儿,接来的客人,陈太太介绍说,是某大军区的后勤部王部长,还带着个虎头虎脑的小战士,坐在我俩对面。看眼前的排场就知道,陈太太对这位部队来的实权人物是非常重视的,不但自己亲自到机场接机,除了开来了她自己的座驾宾利,还调来六台同款的,红色的捷豹,来回全部放空,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引人眼球,讲个排场。介绍我给王部长,陈太太道:这是我们亿龙公关部的小伙子,姓龙,叫他小龙吧。

  王部长含义丰富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向陈太太打趣道:陈太,你眼光可真没的说的!这年头儿不讲究帅哥吗?你养的这个小伙子,不但年轻,长得可也是一表人才啊,是个大帅哥,怪不得你哪儿都乐意带着。常和年轻人在一起,不跟着年轻都不行,看你保养的,这皮肤,一点儿皱纹都没有,多年轻啊......

  陈太太看着我笑。我冲王部长微笑着点头道:您客气过奖了。

  王部长哈哈大笑着,说:嗯,嘴还挺甜,会来事儿。我说得没错吧?陈太走到哪儿,你是不是就得跟到哪儿啊?这工作可真不错,不有这么一句话吗?跟着领导走,有烟也有酒!......陈太,你们在地方可真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管你们,你出来可以随便带公关,我们部队可就不行喽,我出来一趟能带谁?只能带他这样的。打洗脚水他还可以,干别的嘛,哈哈哈。说着话,拍了拍那个小战士的脑袋。那小孩子的脸一下子羞红了,更显得拘谨了。

  午餐在一家名叫“问鼎鱼翅会馆”的馆子里吃的。这家馆子,我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不但僻处于一条深巷之中,馆子外面还没挂招牌。进去后才知道,招牌竟挂在里面。里面布置得清奇古雅,琴箫之音、岁寒三友之气袅袅而来。“问鼎鱼翅会馆”几个大字以隶书写就,挂在客人进门正对面的照壁上。

  陈太太指着馆子中央一幅高高挂起,上书“河清海晏”四字的书法,介绍道:这幅书法可有来头啊!是这个店里面的镇店之宝,是雍正皇帝亲笔题写的!接着说:呵呵,我经常来吃饭,和这里的老板认识了以后,想用永景台一千多平的公建来换这幅字,这老板都没同意!你们看,那个玉如意,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据说是珍妃用过的。你们再看看墙上挂着的这些画,那是张大千,那个,是徐悲鸿的马,那里,对,看,是齐白石的虾......怎么样,这里有点儿文化气息吧?

  对王部长说道:论敢吃敢喝,当然谁也没法和你们部队比。我们这些人,做点儿小生意,也就勉强讲讲吃健康吃文化而已,论大场面,和你们是没法相提并论的,你们天天全国各地地跑来跑去大吃大喝,没有你们不敢吃的,肚子都是拿黄金白银堆出来的啊!

  王部长听得大笑,道:你要是做的都是小生意的话,我这辈子可就再没见过做大生意的人了!我们当兵的,吃点儿喝点儿的,不都是为了国防建设的需要吗?那可是政治需要啊!哪像你们在地方,吃就是吃,喝就是喝,用不着CAO心别的东西。就冲你说的,吃健康吃文化,这就不是我们部队能比得上的,我们这些人,还没从色香味里走出来呢!

  几个司机开了个房间,我们四个人一个房间。点菜时,王部长对陈太太说:我这个小通讯员可不能吃什么鱼翅海参之类,那非把他饿着不可,他喜欢吃肉,这里有肉菜吧?

  哈哈。陈太太笑着说:这话问得多滑稽啊!开饭店怎么可能没有肉呢?你说得对,吃东西的学问可大了,讲究按年龄段儿划分层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给他鱼翅吃,是有点儿暴殄天物,他自己还吃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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