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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年打拼,我和老婆薇薇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当然,因为积蓄不够,我们的房子是贷款买的,而且位置在郊区;我们的车也是贷款买的。但不管怎么说,80后能混上房和车就不错了。
我和薇薇工资都不高,每月除了还贷款,还有必须支付的水费、电费、煤气费、物业费等等二十多种费用,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不过也没关系,现在身边的年轻人都这样,谁让咱赶上了这个高房价高物价的时代了呢。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两口子在一起同甘共苦,也挺有奔头的。
可是我最害怕一个电话,只要这个电话一打进来,我的心里就立刻乱成一团麻,平静生活马上就得全被打乱。这个电话就是在老家农村的爹娘打来的。我爹是个倔脾气,他这些年一来电话就没别的事,直接问我的孩子问题。
一开始我实话实说,现在城里压力太大,房和车的贷款都需要偿还,孩子问题得再等几年。我爹前几回虽然不太高兴,可也只能接受现实,但是后来他的嗓门一次比一次高,常常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响,什么!还得再等几年!你有完没完?我都奔六十了,再等几年我都进棺材了。
这也难怪我爹着急,农村人都讲究个传宗接代,在我们村里像我这么大的年轻人,孩子早就会跑了。后来有一次我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要把我娘送城里来,监督着我们生孩子。
我哭笑不得,生孩子这事哪有监督的。再说,我家只有三十平方,就一个卧室,连客厅都没有,让我娘来住哪呀。为了先稳住我爹,我和薇薇撒了谎,就说怀孕了。这下我爹可乐了,三天两头打电话问问情况,我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什么孩子会动了,什么做B超了一切正常了,编得跟真事似的。有一次我爹问我,名字起好没有?我脱口而出,叫杨布奇。我爹说这名真怪,不过由着你们年轻人吧,只要你给我生个孙子,爱叫啥叫啥。
打那以后事情越来越麻烦,为了不让我爹再“折磨”我,我一直编到孩子“降生”了,还用手机下载了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在电话里让我爹听了听。我爹和我娘当场就哭了,哭得我心里这个酸,总觉得太对不起老人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但是今天,就是这个谎言即将被戳穿的时候,因为我们的孩子两周岁了,我骗他们说会叫爷爷奶奶了。我爹一高兴就想进城来,我好不容易劝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他还是决定要把亲戚找来摆一桌酒,然后让我的“儿子”在电话里,当众叫一声爷爷奶奶。
为这事,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这个真相要是让我爹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我甚至还和薇薇商量着,要不,咱们真要一个孩子?那样的话,咱爹才能饶了我。
薇薇只是冷笑了一声,她说生孩子没问题,你先得算算你一个月挣多少,再算算还掉贷款,再去掉费用,你还有没有钱给孩子买奶粉?你如果说钱够用,我马上就生。
这话让我无言以对,房奴和车奴已经让我快崩溃了,再当孩奴可真就没法活了。外人看我们这些80后开着车都挺神气的,谁又能知道我衬衫裂了一个口子还在坚持穿,袜子都缝两回了也没舍得扔。生孩子是为了让他享福,如果我们生了孩子连起码的温饱都给他提供不了,那岂不是害了孩子?可是眼下这一关该怎么过呢?
薇薇看我急得饭都吃不下去,她也跟着发愁,第二天下了班,眼看着快到了和我爹通话的时间了,我急得在屋里转圈,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这时候门开了,薇薇一进门就眉开眼笑地喊我,老公快来看,咱们孩子的问题解决了。
我愣了一下,都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只见薇薇从包里掏出一个娃娃来,高仿真的娃娃,皮肤和真小孩子差不多,可毕竟不是真的呀。我正在苦笑着,电话铃响了,吓得我一哆嗦。薇薇随手抓起了电话,我急忙小声喊快放下,不能接。
可薇薇不听我的,她说了几句问候老人的话,就直接把娃娃拿到电话跟前来,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只听得一个脆脆的童音叫起来,爷爷……奶奶……
我一下子懵了,这是什么宝贝呀,怎么连声音都跟真孩子似的。后来我被一声爸爸叫醒了,薇薇已经挂断了电话,正在摆弄着娃娃。一看我凑过来,薇薇得意地说,怎么样,厉害吧,高科技新产品,叫亲亲宝贝。
这可真是个宝贝,不但说话啼哭和真孩子一样,就连生活习惯也和真孩子一样。他到了时间就饿,一饿就哭,喂多了还会打嗝,晚上甚至还会尿床。如果你要是不按时按点喂养他,还会饿死渴死。
我和薇薇连续几夜被他闹得睡不好觉,不过我们都没有怨言,虽然喂养的过程只是按几个按钮,但我们都感觉像真的带孩子一样,既疲劳又兴奋。尤其是他叫爸爸妈妈的时候,更是让我们激动不已,就算再辛苦,也不能让我的亲亲宝贝受委屈。这个娃娃带给我们太多的快乐,我们都有点假戏真做了。
眼看着情人节就要到了,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老同学小马要请我们吃海鲜,而且还郑重声明,必须都得带家属去,否则不让入席。说起这个小马,当年学习成绩不太好,考大学差了二百多分,干脆也不复习,直接窝在老家种地了。想当年我还笑话过他呢,没想到还摆上谱了,敢请我们吃海鲜了。
薇薇早就听我说过小马,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但临出门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说什么也不去了,因为再过一小时就该喂我们的亲亲宝贝了,要是去赴宴,非得把宝贝饿坏不可。
我一听可急了,这两年我光还贷款了,就没尝过海鲜是啥滋味,于是我干脆把亲亲宝贝装进薇薇的包里,带上!到时候到洗手间里操作一下,不就行了。
客人来了四对夫妻,都是生活在本市的老同学,大家说说笑笑的,可是主人却迟迟不来。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但也只能强忍着。这时候薇薇突然站了起来,拿起包笑着出去了,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没过多长时间,薇薇回来了,她坐下来刚说了一句小马怎么还不来?就听见一声“哇哇”的哭声。
我瞪了薇薇一眼,怪她怎么没喂饱这“孩子”。她脸上也尴尬极了,可她强忍着,假装没听见。再看桌上其他几个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但也都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然而这个哭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还边哭边叫了一声:“爸爸妈妈我饿。”
这声音叫得楚楚可怜、让人心碎。我再也忍不住了,管他什么面子不面子,我一把抓过来薇薇的包,把亲亲宝贝掏出来,却发现我的亲亲宝贝闭着眼睛睡得正香,根本不是他叫的。我正奇怪的时候,就看其他几位同学都不管不顾地打开了自己的包,每个人都掏出和我们一样的亲亲宝贝,手忙脚乱地操作着。
啊!我和大家相视了一眼,很快就齐声笑起来,接下来我们分别介绍着自己宝贝可爱的地方,正说到高兴的时候,包间的门开了,小马进来了,后面跟着她老婆,手里居然也抱着一个亲亲宝贝。
小马连声道歉,说刚学会开车,技艺不精,来晚了些。说着,他高声叫着服务生,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尽管小马很热情,我们的目光却都放在了他老婆手里的亲亲宝贝身上,总觉得她的这个宝贝比我们的要大。我说嫂子,你也赶上时髦了,这宝贝几级了。
小马老婆笑了,什么几级,你们城里人说话真怪,这孩子今天百天。
啊!百天!大家一愣,却见小马接过孩子,抱在臂弯里让大家看,天啊!粉红白嫩的小脸蛋,人家那是真正的孩子!
小马“叭”地亲了一口孩子,眼睛乐成了一条线,这几年包地挣了点钱,小洋楼也盖了,私家车也买了,正赶上今天孩子百天,我们俩带他到城里拍个玉玲珑相册。正好请你们来喝顿喜酒,老同学别怪我,我知道你们在城里讨生活都不容易,事先没通知你们,就怕你们花钱。你看你们,还是猜出来了,买了这么多娃娃。
桌上人全都不吭声了,气氛立刻沉闷起来,小马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过了好半天,薇薇带头把亲亲宝贝交给了小马,然后顺势亲了小马的宝贝一口。
晚上回家的时候,薇薇的眼泪流个不止,我却第一次主动给我爹打了电话,承认了我的错误。我爹气得只说了一句,怪不得叫“养不起”,他喘了半天粗气,然后问我想怎么办?
我说爹,想要孙子只有一个办法,你来城里住,我搬回农村去种地,你也尝尝养不起孩子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