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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伤疤
前几天走路时忽然莫名其妙地摔了一交，膝盖上摔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于是赶紧找自来水冲洗，涂上红药水，做了简单的消毒，然后又小心地贴上了创口贴，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试着走了几步，觉得还不大保险，便又拿出胶布仔细地包扎了下，像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走路的时候便是一瘸一拐的了。有人走近时，连忙把手放在胸前，像挡一把迎面而来的飞刀，惶恐地把人挡在三尺外，指了指膝盖有些无奈，哎，膝盖受伤了，小心小心。
去医院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女医生仔细地听了我差点声泪泣下的陈述后，嫣然一笑，如果有一天你感觉到身上某一部位存在的时候，那肯定是它出问题了。我直直地看着她，她在我眼中不仅是一个漂亮的女医生了，她简直就是一个哲学家！我想或许每个人的膝盖肯定都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膝盖受伤后，我的生活就变的和我的脚一样一瘸一拐了。朋友打电话叫我去踢球，踢球？开玩笑，脚受伤了呢，邻居一大早敲我的门，抗议说我把垃圾堆在门口，让他们吃饭的时候感觉饭都是馊的，哎，我脚受伤了，你们就不能体谅下，吃饭的时候不能把窗户和门都关上啊？甚至女朋友站在我面前让我陪她去逛街的时候，我都鼓起勇气拒绝了，亲爱的，我知道今天天气不错，你心情也不错，可是我脚受伤了，脚受伤了手就没力气了，手没力气了就不能帮你提那么多东西了，哎，都是这该死的膝盖惹的！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外面天气很好，可是我哪里也去不了，整天对着膝盖长吁短叹，过一会就把纱布取下来，看看有没有好转，晚上睡觉的时候新的烦恼就来了，我是把这受伤的脚放在床的左边好呢，还是放在右边好，无论放在哪里我都觉得不合适，睡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惊醒，拿手机小心地照一下，看有没有长痂的迹象，但是这膝盖也好象故意和我作对，非但没有好转，伤口反而比以前更深了，周围也肿了一大块，纱布几根细细的线陷进肉里，一动就揪心的痛。
忍不住还是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也有些惶恐，便马上用快递邮来了一大包草药，并一再叮嘱，两天换一次，如果再不好的话，就再买点西药敷，说是中西结合好的快一点。这时我已经对我的膝盖有些绝望了，病急乱投医，没办法，只好每天一大早起来，煎药，晒干，然后第二天再小心的敷上去。刚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谁知过了几天，膝盖竟然越来越胀疼了，还有一股腥臭的怪味，小心翼翼地拆开，天哪，里面竟然已经腐烂化脓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可能要毁在这本来是一个很小的伤口上了。虽然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家院子里想象我以后悲惨的人生，但是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却让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请了假后，老板每天准时给我打一个电话，说再不回来就要让我卷铺盖回家。我仔细地想了想，伤口虽然很疼，但是还不至于出人命，但是如果我丢了工作的话，那可能真的要饿死了。而且我对我的膝盖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你说，我没事摔那一交干什么？
于是有些赌气的，忍着痛，把纱布，创口帖还有那些难闻的中药全部扔到了楼下，我倒是想看看它究竟会坏到什么程度。
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急急忙忙地往公司赶。膝盖腐烂的血肉直接就贴在了裤子上，走一步都疼的龇牙咧嘴，不一会就满头大汗了。
赶到公司的时候，正巧碰上公司大清扫，我被当做壮丁像往常那样被使唤来使唤去，一下午都瘸着一条腿拖地，擦玻璃，提水，在台阶上上下下。我已经彻底不管我的膝盖了，偶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脚，里面一片血肉模糊，但奇怪的是感觉却不那么痛了，或许已经有些麻木了吧，一阵苦笑。
后来。。。太阳每天照样升起落下，岁月并不在乎谁的膝盖有这么一个伤口。有一天老板心血来潮给我升了职，还加了工资，再后来，我又去踢球了，陪女朋友去逛街，提着大包小包满大街的跑，邻居看见我和以前一样友好地点头，微笑。生活平淡而安静。
直到有一天，我正和一大帮同事在操场上努力地追逐一只皮球，母亲给我打了电话。母亲很焦急地问我脚怎么样了，我大吃一惊，我都已经忘了膝盖有这么一个伤口了。
于是连忙卷起裤脚，仔细寻找。膝盖上根本没有什么伤口，只有一个淡淡的紫色伤疤。
（二）戒指
我家门口有一家小饭店，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因为饭店就在车站旁边，老板夫妇对人又热情和气，所以生意非常好。每到中午或晚饭时间，小饭店里都坐满了人，大多是路过的路人或赶车的旅客，时间还早的话，大家就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天南地北地胡侃、吹牛或说一些新奇的见闻。
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怎么发一些意外横财。比如说，吃鱼的时候会从鱼肚子里吃出一枚戒指，从地上捡到一包烟，里面全是一根一根用钱卷成的大钞，或者喝一瓶饮料，中了多少多少钱之类的。
我每天下午都在这里吃饭，也很乐意听他们吹牛说故事，以此打发平淡而单调的生活。时间久了后，大家基本上都认识了。一到吃饭时间，一些人就嚷嚷着让别人说故事，但是大部分时间他们说来说的却又是同样的事，听多了后也觉得没什么新意，提不起大家的胃口。
有一天下午。天空阴云密布，风刮的街道两旁的树像影子一样摇晃，空气闷热而潮湿，一些零星的碎雨点斜着随风飘进来，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一场暴雨的来临。我捂着衣服走进小饭店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懒洋洋地低头喝酒，一些人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靠近窗口的几个车夫，喝了几瓶酒后，嫌气氛太沉闷，脱了上衣划起拳来，嚷嚷着让输了的人讲故事。安静的小店马上又热闹了起来，大家很快忘记了即将到来的那场暴雨，起哄着盯着那个划拳输了的人，让他讲故事。
那个输了的人，满脸酒气地站起来，刚说几句，就被大家打断了，因为又是老牙迹，大家早就听腻了。
这时旁边角落里，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人忽然咳嗽了一声，不仅不慢地对大家说:"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立刻，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惊讶地转向了他。
这个老人我认识，和我一样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吃饭，但是他从来不说话，每次都是匆匆吃完，匆匆离开，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可能是一个奇怪的孤寡老头吧，头发已经有些发白，满脸褶皱，衣服破烂而陈旧，沾满了污迹。这样的一个老头会有什么故事，我也觉得很奇怪。
老人不顾大家惊讶的眼光，安静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仍旧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下去：
“四十年前我还是一个非常英俊的青年”老人低下头轻轻地笑了声，旁边的人也马上跟着笑了起来。
“我是一个水手，一年四季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茫茫大海上度过，跟着船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常常一两个月都见不到陆地，但是我非常快乐，因为我有一个从小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我们感情非常好，每到一个地方，我都要给她寄一张明信片，给她带各种各样的礼物哄她开心。”老人顿了下，小声地咳嗽了几声“等她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买了一枚戒指，准备回来的时候向她求婚。那段时间，是我在船上最难熬的岁月，我每天不停地向家的方向眺望。想象着我送给她戒指的时候，她会是多么的开心。”老人苦笑了下摇摇头：“我想她会马上扑到我怀里，亲吻我，我们会生很多小孩，过非常幸福的生活。”可是，老人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有一天，我在船上的报纸上看到，她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就在我们从小经常玩耍的地方举行了婚礼。”
哎，所有人都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老人。老人不看他们，仍然不紧不慢地顾自己说下去：“当时我伤心极了，万念俱灰，我痛哭了一场，愤怒地把戒指扔到了茫茫大海里。但是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却非常后悔，我应该留着那枚戒指等她回心转意，后来我也去找过她，但是听说她搬家了，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四十年过去了，我听说她在这里去世了，才赶过来。”
老人终于抬起了头，眯着眼盯着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空。
“我一直后悔把戒指扔到大海里，因为上面刻有她的名字，我以为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了，直到刚才我在吃鱼的时候，喉咙忽然被一个东西卡住了，我捞出来一看”老人咳嗽了一声，停住了，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说：“大家猜猜是什么。”
“戒指！”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大声说了出来。我也松了口气，为老人感到一点点的安慰。
“不是的”老人叹了口气，看着外面终于倾盆而下的大雨，伤心地说：
“是一根鱼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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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4-2 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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