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春子 于 2011-5-26 10:06 编辑
十块钱
虽然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五年多了,但在这十五年间,他的音容笑貌仍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特别是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父亲生前的例例往事更显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其中一件关于十块钱的事情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
现在,十块钱在人们的眼中非常普通,根本算不上大数目,但在四十多年前,它在我家的份量可真不轻。父亲是一名普通的煤矿工人,工资收入低,每月也就是六、七十块钱,这些钱不仅养活一家五口人,还要接济外地的亲戚,因此,我家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那时甭说是十块钱,就是每一毛每一分钱都十分宝贵。我作为家里孩子中的老大,知道父母度日的艰辛,为此,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给父母一些小的帮助外,从不敢乱花一分钱。
那是1971年,我中学毕业离开山里的家乡独自一人到城里上技校,学校每个月给我们十七块五的生活补贴,为不给父母增添更大的经济负担,这十七块五就是我当时一个月包括了吃、穿、用及购买学习用品等的全部费用。当时的物价虽然比较低,但每个月十七块五的费用还是相当紧张的。为保持收支平衡,我把费用支出精确到了每厘钱,比如当时一个窝头卖二分五厘钱,单买一个要三分钱,我就一次买两个,这样一次可以节省一分钱……父亲知道我生活紧张,所以每次我回家时总是一再嘱咐:“你一个人在外不比家里,再说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别苦了自己。”同时还一次次把从生活中紧出来的钱塞到我手中。家中经济的窘迫状况我十分清楚,因此,一次次又把钱放回到父亲手中,实在推不掉,就用这些钱买些日用品和弟弟妹妹喜欢的东西,下次回家时带回送给他们。那时,虽然求学的日子很清苦,但我仍为自己能够不再给父母增加负担而感到欣慰。
一次,父亲进京办事顺便来看我,临走时,他从衣兜中翻出一把零零散散的毛票,抽出仅有的一张十块钱面额的钞票(当时人民币最高面额就是十块)递给我说:“你独自一人在外不比在家,该花钱的地方别省着。”我看着父亲手里剩下的刚够回家路费的钱说:“爸,家里不富裕,再说您来回坐火车,路上也得花钱,这十块钱您留着路上用吧。”“给你就拿着,别犟了。”父亲边说边把钱硬塞到我手里。我知道,为了维持家里的日子,父亲不但戒了酒,就连平时抽的烟也是自己开荒种的,吃饭时也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弟弟和妹妹,而他自己则经常是白菜、咸菜、豆腐等素的不能再素的食物。为了一家人吃饱穿暖,他还常常下了夜班后又去爬山采草药、割荆梢,用卖得的钱贴补家用。1973年夏季的一天,父亲在矿井下出了工伤,我得到消息后赶到医院去看望。父亲的伤势很重,每天要做颈部牵引,说话也很困难,可他看到我焦急的样子和买的那些食品后,艰难地安慰我说:“我的伤没什么,你别担心,以后也不要再给我买什么吃的了,医院里什么都有,有那钱自己买些用的东西,要好好学习……”
我攥着那张被揉搓的有些发皱的十元钞票,望着父亲因日夜操劳,还不到50岁就已白发斑斑,身体有些佝偻的渐渐远去的背影,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面颊流淌下来:“爸,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多挣钱,让您和妈不再为钱而发愁。”我咬着牙暗暗地下了决心。
后来,我毕业参加工作,随着收入的增多,生活也越来越好,但每次交给父亲钱时都被他拒绝了:“你在城里花销大,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由于长期过度操劳,父亲患上了多种疾病,那年父亲又被诊断出癌症,望着父亲日渐消瘦的面容,我们的心都碎了。在我们想方设法为父亲治病和照顾他的时候,他仍时常告诫我和弟弟、妹妹:“持家过日子要有计划,要细水常流,不能大手大脚……”
那年的一个冬日里,风是那么大,天是那么冷,辛苦劳做了一生的父亲就那个寒冷的冬日里默默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走了,但他音容笑貌永远在我们心里;他的谆谆教诲,我将永远铭记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