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红色年代 [复制链接]

跳梁老丑

主楼

发表于 2011-5-29 12:4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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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就一直处于冬眠状态，躲在小小的书房里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不知昼夜。常常会一觉醒来，发现繁星满天万籁俱寂，不觉哑然失笑。时光的流逝似乎于我没有半丝关系。

那天醒来，发现儿子洗漱完毕扎了红领巾在对镜整妆，觉得十分诧异：“垃圾宝宝，今天什么日子呢，你居然也晓得爱次干净？”小垃圾说：“六一儿童节。要去学校参加节目呢。你小时候没过过？”

送了儿子去学校，想着他的话和自己的六一，笑了。我们这代人，何曾有过如此悠闲快乐的童年呢。大概童年这个词，在我们那时代，也是属于城市孩子的专利吧。而自己的童年，模糊得遥不可及。模糊，不因为年代久远，是不想去强化那些不利身心的记忆。有些人和事，其实是一辈子都铭记在心的，只要你愿意提起。

乡下没有幼儿园，都是七八岁直接上了小学。我开始读书是七岁。上午父亲去报名领书，母亲找裁缝二爷用碎布缝书包，而我和两个姐姐在田里抓秧谷草，不时从腿上扯下一条弹簧一样的蚂蝗。吃过午饭洗过脚，两个姐姐就抬了家里张破桌子，我背着凳子，一家人跟在父亲身后浩浩荡荡向知识的海洋游去。——那时候学校是不发桌凳的，一切自备。

到学校，找到各人教室，门口是成堆的桌椅板凳。等老师点完名，按身高排座次，按照后排的先进前排后进的原则背了桌椅进去。一阵乒乒乓乓之后，尘埃飞扬人员落定。喧哗的教室里，透过窗缝有一束阳光打了进来。看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它，但这感觉从此伴了我的一生，总在某个奇怪的时刻让我掉进无法唤醒的幻想里。九月的的那个下午，我成为祖国的花朵和未来，承载了伟大领袖和民族复兴的希望。

然而学校的日子于我并不是很快乐，大山里的村办小学并不是花朵的天堂。我的世界里没有天使只有撒旦。因为父亲是孤儿，我上没有亲生哥哥相护，下没有堂兄堂弟撑腰，何况还是“地主崽子”；在一个几百学生都同村的学堂，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不仅是人人都可欺负我，就连他们打架，落败的那方也可以走来抽我一嘴巴将自己的委屈“转移支付”。小学五年，教我过早见识到人性的卑虐，也成全我过早成熟地成为一个善于在书本中寻找童年的小才子。前期所受的委屈，终于在五年级的时候结出累累硕果：我用劳动人民的生产工具将几个妄图进犯的大型纸老虎全部打进了赤脚医生的家。回家自然是挨了饱揍，却换来从此不是吴下阿蒙的大人崛起，想来应该是值得吧~~在那天的日记里，我用充满激情的党八股写道：

“……这件事告诉我，无论是国家民族还是个人，你的尊严总是靠实力来获得和体现的。如果没有实力，就一定要有卵。纸老虎不一定要打，有时候只需吓他一吓……”

姑父在华工教书，回来看后很吃惊。说：小小年纪作文如此老辣，未来应该很有作为的。——这自然只是笑谈，不过我相信父亲对我从极端厌恶转为喜爱，应也是和姑父偷看了日记的结果。

然而也不全是灰色，儿童的世界再丑也是美的。因为孩子总是盲目夸张和模仿成人的世界找乐，并不存了如大人般恶毒的算计。只是那个时代，给我们提供模仿原本的世界有点扭曲。那五年里多少打闹哭嚎都已不大记得，儿时拿了镰刀锄头对砍的朋友今天倒时时想起。甚至久不相见，会打了电话来问：“现洋！草上飞的儿子做十岁，有没时间大家都聚一聚？你要不回我就拿砖再给你脑壳上开个现洋！” 接电话摸着脑袋上没毛的那块光光，自己也笑。

有三件事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记忆越久远，情感上的夸张会让故事越如梦幻般浪漫，却又栩栩如生宛如昨日。大概所谓的美好，都是我们要它美好才美好吧，想象力真是个好东西。

一是二年纪的那个六一儿童节。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兼全校音乐老师，是一位从大城市下放的知青，她筹备了一场全校唱歌比赛。我们班我是男一号，想来我应该具有天生的动人歌喉。问题是，因为穷，我是穿着开裆裤走上乒乓球台的——由于激动，我忘了自己这个常被嘲笑的把柄。结果可想而知，我还来不及一展歌喉就被全校人哄笑下场，并从此对任何形式的表演感到恐惧怯场。那次露底也耗尽了我所有正在疯狂生长的音乐细胞，它的直接结果是导致了中国将整整一个世纪产生不了帕瓦罗帝这样伟大的歌唱家。

二是打倒帝国主义。体育课上，这是我们唯一的科目。每到体育课，我们的体育老师，那个从某著名大学下派来的工农兵高材生，会用他混杂了各个地域的奇怪语言在操场上大喊：“伢们地！——出来打体育哇！——”于是大家一轰上了操场。上课内容是这样的：每人一把红缨枪，对着一个穿了衣服的叫做“帝国主义”的稻草人练刺杀。“帝国主义”的样子很滑稽夸张，有点象麦当劳叔叔，可是看上去表情非常沮丧。有一次我们发生内战，误伤了“帝国主义”的一根铁骨，被高材生一人罚款五毛。回家要钱，又被我那狠心的老子揍了一顿，他那时候月工资也才三十七块半呢。从此，更恨“帝国主义”。

三是下海经商。从三年级开始，我们都会在暑假去露天电影院卖冰棍，自己赚取学费和书杂费。投资是很小的：找一个“游泳”牌香烟的纸箱，里面衬上退役不能穿的棉衣棉裤的破絮（到镇上各单位的垃圾场可以拣到），再订上薄膜就是冰箱（那时好象还没有这个词吧？）。批来的价是一分半一根，外送几枝品尝，卖出价是三分一根。卖冰棍的进电影院免票，还可以带人进去搞点外快呢。有次正在电影院卖冰棍，不意被院外飞石击中，头上血流如注。待回过神来，冰棍早被哄抢一光，冰箱亦被踏破。哎~~ 钱无善赚，下海的风险居然如此之大！

这次经商之后，我以超出录取线一点四分的成绩考取初中，从此跟着父亲在他任教的学校转来转去，童年仓皇结束，进入“春天的故事”了。那些成长中的故事，随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不曾忘记的，却刻痕越来越深，历久弥新。我想，大概是我不想忘记的缘故吧。再苦再穷，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需要有段童年来作为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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