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颜的荷 于 2011-7-6 18:05 编辑
一 文武，小镇上土生土长的一农家孩子，大学毕业后成为镇中学的一名教师。海樱，从繁华都市飘来的名牌大学毕业生，屈身降格来到文武的中学，同做教师。接触了一个学年，两人开始出双入对。 最初，小镇上的人对海樱和文武的出双入对大为不解。鸟儿都喜往高处飞，女孩儿都想钓到金龟婿。文武这样家徒四壁的农家孩子怎么能和市区长大的海樱恋起来了呢？不明白，真是不明白。慢慢地，有人得出结论：是海樱的才气和好学网住了文武的心；美丽大方的海樱对一无所有的文武动了情，大概是出于寂寞和无奈。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猜，文武和海樱反正是走到了一起。来年春天，俩人结了婚。 婚后，即便与文武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海樱的心气儿还高着呢！她依然梦想着往高处飞，飞离这小镇，飞到更适合她发展的地方去。婚后不到两个月，她就瞅准机会，果断地迈出工作上的另一歩：应聘进了外企。此为一喜。二人世界快活了一年多，文武和海樱的爱情结晶在这个夏天呱呱落地。此为二喜。 一喜二喜过后，海樱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二 在海樱产假休了四十天之时，单位赶上人手短缺，打电话通知她尽早上班。白天，她把孩子扔给母亲，母亲一看就是一天。晚上归家，海樱再不好意思张嘴让妈累心，只有独立带孩子。这晚上喂奶就成了一件难捱的差事，闹钟天天搁在头皮上，隔两三个小时就响一回，囫囵着爬起来，倒水沏奶冷奶，哄孩子安睡。 文武呢，文武为何不帮忙呢？文武在这节骨眼对网游上了瘾，玩得彻夜到天明。本来买台电脑，是海樱工作上的需要，便于发邮件传文件。可谁会料到傻了吧唧的文武会成为千万网奴中的一份子？要么通宵达旦地玩，要么齁声如雷地睡，海樱娘儿俩他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人一旦对啥东西入了迷上了瘾，任有八头牛都无法把他拉回来。海樱大呼小叫，文武虽不恼，却置若罔闻；海樱苦口婆心，文武虽点头，却言行不一。 “文武啊，赶快去倒杯开水。孩子又闹了！”入夜，海樱披散着乱蓬蓬的发，冲着客厅扯亮嗓门喊。喊上两三次，才听见有回音：“来了，来了！我就来！” 音来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于是再喊，这才有散乱的拖鞋声慢吞吞地传来。急了眼，海樱就去揪他的耳朵，用刻薄尖酸的言语给他来一回彻底洗脑。可多少次的尖酸刻薄换来的是同一个结果：文武不恼也不怒，依然故我。网络游戏玩得风生水起，级级攀升。海樱睡眠不足，是因为要哄孩子，三番两次地被吵醒；文武睡眠不足，是因为疯玩电脑，无穷无尽地熬夜。一旦睡着他就睡得死沉，陡增海樱喊叫的次数。 “文武，快起来，去倒杯开水！”回答她的是齁声阵阵。 “文武，你听见了没？倒杯开水！”海樱又增加了声音分贝。依然是齁声阵阵。 久而久之，海樱的双眼布满了忍无可忍的血腥，爆脾气随时随地蹿起三尺高的火苗。一次，她端起桌边的一大杯冷水，冲进客厅直接浇在文武的头上脸上。文武呢？仅仅是翻了一下身，照睡不误！ 又一次，好不容易把他喊醒。见他摇晃着身子进来，摇晃着侧歪在床沿上，流着哈喇子继续寐，海樱怀搂着孩子把空奶瓶塞于他手上，催叫：“你快点儿行不行？孩子待会儿急了，又要哭个没完！文武，文武！” 他唔唔连声应着，急忙用手转悠瓶盖瓶的塑料扶手。见他这样，海樱也就放了心，于是搂住孩子，闭眼坐眠。从月子里海樱就练就了睡觉的独门功夫：坐着入眠。有时竟能睡得极香，孩子也最愿意这样让妈妈拥着入睡的感觉。 海樱闭眼就那么寐着。寐了也不知多久，怀里的孩子边挠边闹，让她陡然睁眼瞧去。发现文武还在床沿上趴着，手缓慢地空转着奶瓶扶手，一圈一圈一圈。 “文武，文武，你这个大傻瓜！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人！”海樱没辙了，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儿子要换尿布了吗？”他抬起头，使劲惺忪着两眼。 “你就继续转悠吧！瞧你现在都成什么德行啦？文武你这该死的，到底还管不管我们娘儿俩？”海樱边哭边捶打他，不由分说把孩子塞到他怀里。 “樱子，樱子，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我发誓从明天起再不碰电脑了！我说到做到！”他大手连连哄拍着怀中的小儿，苦瓜着脸看着海樱。 三 文武反正是对网游上了瘾，海樱喊他二皮脸，他也嘿嘿承受着，照样疯狂网游。后来，寒了心的海樱不再喊他起来倒水沏奶哄孩子。她已经一个人能应付过来了，生物钟已经固定，不订表她也能隔几个小时就醒，换尿布喂孩子准备换洗衣服，一样一样有条不紊。过了些时日，文武反而熬不住了。 “樱子，晚上你还是喊我起来吧。瞧你一天比一天瘦的哟！”他很是愧疚难耐。 “哼，算了吧！我现在从门缝里瞧你！不对，我瞧都懒得瞧你！甭说理了！”她提着一堆湿尿布，急匆匆冲进洗手间，哗哗啦啦打开水阀，冲了搓，搓了洗，洗了拧。那天正好是阴雨天，孩子尿得真勤，足有五十片尿布！本来可以用纸尿裤，可都说用纸尿裤不利于男孩子的发育，海樱就用高温烫蒸过的柔棉褯子来对付儿子的拉撒。 海樱突然想起有件事儿要问文武。“文武，孩子奶奶身体怎么样了？自从添了孙子，她一天也没来照顾！我看你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年纪又不大，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看！” 海樱从洗刷间探出头去，正好看见文武端坐在电脑跟前。显示屏黑着，主机刚刚运行的样子。文武强压住心头的火，把水池中的尿布摔得啪啪直响，同时嚷：“文武，文武，你没心没肺了你！” “噢，我听见了！”他一如既往地好脾气。停了半天，才听见他闷闷地回了句：“我这就打电话！” 海樱不理他，继续哗啦啦洗褯子。待她端着脸盆走出来，穿过门廊朝阳台晾褯子时，感觉到文武在身后踢踏踢踏地跟着。海樱扭头一看，吓了一大跳。他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神色很无助、很慌张。 “怎么啦？你打过电话啦？”海樱意识到家里出事了。 “娘住院了，很危险，正在抢救。刚刚的事儿！”他的胡子茬猛然间冒出来一截似的，骤然苍老。 “那还等什么？带上银联卡，快去吧！”海樱跑颠着拉开抽屉，翻出两张卡朝他递去。他抖着手接了，急惶惶地穿衣换鞋。门哐当一声被仓皇带上，海樱的心也跟着那乱了阵脚的身影摇曳、翻腾、祈祷着。 整整两天，文武没回家。电话倒是没断过，不过海樱的心始终揪紧着悬在半空中。婆婆身子骨始终虚弱，平时自理还是做得到的，可冷不丁突发脑溢血，是不是让家人太骤不及防？婆婆刚过五十岁，千万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啊！ 第三天，海樱给单位请了假，把孩子依然交给母亲照管，乘着公交车直奔市医院。 婆婆还在重症病房里躺着，医生不让家人进去探望。文武正在重症病房门口，扒着门缝朝里望。一次不够，再扒着门缝望一次。见海樱来了，也不吱声，只是默默地在就近门口的连椅上坐下来，合起双手俯下了头。 “文武，不要太担心。娘会扛过去的！我刚问过医生，危险期已经过去了！”海樱挨着他坐下来，抚抚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文武也不抬头看她，保持着合手埋头的姿势。 “文武，你得振作起来。这两天滴水未进，怎么能撑得下去？医院里跑上跑下全都指着你呢！”海樱掏出包里的饼干和矿泉水，碰碰他的胳膊递于他。文武默然接过。
“樱子，人这一辈子，什么都能丢，唯独不能丢了亲情。” 他的话闸突然随着泪闸一下子打开了。他顿了顿，仰起脸盯看天花板好几分钟，喉结在脖间上下滚了又滚。海樱没插嘴，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小王跟我是铁哥们，你也知道。他娘去年夏天没的。年前跟他一起喝酒。他说的话到这会儿我才琢磨出味儿来。” “他说什么？” “他说：趁老娘在，要好好孝敬，不要空留后悔。娘活着时，他对她的关心、唠叨和嘱咐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听多了还会不耐烦，要不就躲得远远的，家能不回就不回。娘突然间没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不打他也不骂他了，刹那间他却心慌得厉害.老娘所有的慈爱，话语，眼神，身影全都涌上心来，在他眼前次第叠着影，拼命撕扯他的神经。他说，娘一去他突然觉得啥都没了，自个儿分明是彻头彻尾的孤儿……”文武说不下去了，颓唐地垂下头去。 “文武，不要瞎寻思，娘会没事的。”海樱几欲啜泣出声，只想岔开话题。 “听我把话说完。小王后来还说：自打他娘不在了，他就像犯了一种病，一旦出门眼睛总爱盯着人丛中的大婶阿姨们看。有的发型像，有的身材像，有的神态像，有的眼角的鱼尾纹像。一次，他走在一个大婶的身后，恍恍惚惚跟了她好长一截子路。他说那走路的姿势，穿着打扮和个头身板，完全就是他的娘。他真以为老天可怜他，让娘又回到他身边。可那大婶回头看他时，他彻底失了望。一个大男人站在路上流泪该是多丢脸的事啊，可他当时丝毫不顾，甩一把鼻涕，再甩一把眼泪，瞅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拐弯无际………”文武突然摊开手掌，蒙住了脸。 “文武，放心，娘会迈过这个坎儿的。你别自个儿折磨自个儿啊！” “樱子，我想透了。娘这样，全是我闹的。我如果平常往家多跑两回，娘心情好了，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儿吗？我这老大不小的人了，没白没黑地跟网络游戏较劲，连家都不顾，连娘都不护，真没良心！这次只要娘好好的，我一定会痛改前非，再不与网游有任何瓜葛。樱子，你监督我。我只要食言，你剁了我！”文武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水漓漓的镜片望着海樱。 “少胡说八道！冲你这虔诚的儿子，老天也会保佑娘平安无事的。”海樱知道文武此刻很愧疚很自责，他用发毒誓来表达自己的忏悔和诚意。 天随人愿，婆婆的病症终究没打败医院高超的医术和文武殷勤的陪护。三个月后，婆婆顺利出院。至此，文武回老家的次数勤了，体恤海樱和孩子的机会数倍于往日。电脑的鼠标和键盘后来都蒙上了尘，也不见文武多关心一点。这委实令人欣慰。 可是，海樱怎么忍心看着电脑一天天蒙尘呢？擦拭来擦拭去，她无意间点开了网络，一个包罗万象的世界在她眼前延展着朝她铺开着。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变成一尾遨游大海的贪婪的鱼，吸收着接纳着，吐着泡泡撒着欢儿。她自由自在享受于此，再也不愿脱离上岸。 四
卧室里，小儿正在熟睡。客厅内，文武正在批阅试卷。海樱从厨房匆匆走出，见文武没抬头，急忙冲进小卧室，端坐于电脑跟前。啊，总算空出一个机会能够点开心仪的文学网站，发篇小文！ 打开一个她常去的论坛，借着灯泡的亮光，她的心霎时间白亮白亮的，点鼠标的食指和中指欢快地舞动雀跃着。十指纤纤敲得键盘咔咔响，那架势估摸太过夸张，把好奇心稀缺的文武都给招来了。 “键盘招你惹你了，敲得那么狠？” “好消息，好消息！我写的文获奖了！看看看，看见了没？夸我吧，拼命夸我吧！”海樱使劲压一压突突乱蹦的心，冲着文武扬了扬下巴。 “切，这有什么好夸的？！骗你的吧？”文武吭吭笑了两声，踢踏着拖鞋走开了。海樱依然兴致不减，继续敲得键盘咔咔响。
“你把键盘砸烂算了！瞧你敲键盘那动静和架势！”文武不知何时已把脱水拖把推到海樱的脚边，不满地啰嗦。
海樱眼睛仍紧盯着屏幕，两脚勾住拖鞋高悬在空，嘴里嘿嘿笑两声，说道：“地拖不拖的，也没什么！晚饭前我拖了一遍，够干净的了！你去那屋歇会儿去！” 文武没停下手里的活儿：“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百年不遇地拖回地，拖回地也不让人说句好！”
“咋啦？这次拖地我可是拖得最彻底，犄角旮旯都清理干净了！轻易不干活，别干回活儿就不落好。夸你媳妇两句，就那么难？你媳妇好容易得回奖，你就这么打击报复？”说归说，海樱的心依然为获奖的事儿眩晕着。
“唉，你还不如不干呢！拖把的螺丝也不知让你甩哪里去了。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唉！”文武深深叹口气，咔吧着浑身的骨关节蹲下身去。
“没关系，明天去土杂店配个螺丝不就结了？切，这点儿小事儿，值得如此叹气么？”海樱心里正美着呢，心思根本没在螺丝钉上。
“明天谁去买？你一出门就是一天，哪里有买螺丝钉的心？何况你那没心没肺的脾气，真能买个合适的螺丝钉带回家？我对此深表怀疑！”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海樱的手指依然在键盘上舞动。“明天我各种型号的螺丝都买回家来。我就不信了，能没有一款不适合咱家的拖把？放心，我写文获奖的票子绝对够买螺丝的！”
这惹得文武哈哈大笑。“瞧你那没出息劲儿！钱没到手得瑟的你吧。”
其实，两人都没把票子放在心上。只要海樱在网上小有收获，文武必跟着雀跃欢呼。这个夏日，海樱笔下的男主角是文武；文武心中最魅力的女人是海樱。
“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乐此不疲……”每读到泰戈尔的这首诗，我们的主人公海樱，就会把自己想象成一朵不凋不败的夏日小花，在绚烂美好的艳阳天里，随风起舞，欢快摇曳。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1-7-6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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