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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琐碎日子 [复制链接]

一米幸福

主楼

发表于 2011-8-31 15:1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报警器

   凌晨四点，报警电话狂乱急促，锲而不舍，直至我们惊醒、清醒继而弹跳起来。

   他脸色凝重，并从厨房拿起刀具，拉我夺门而出。家与办公室，车程不过五六分钟而已。后来他说，那五六分钟，好比五六个小时。

   一场秋雨早将蒸腾数日的暑气褪去。风驰电掣，我们奔跑在秋风呼啸的路上。

   只不过是一场虚惊。没有人声，没有鬼影，没有白猫，亦没有黑鼠，甚至连米色窗帘，也是静止的。

   他愤愤然：这该死的报警器！没事瞎叫？！

   我低声庆幸：难道我们希望有事？

   紧绷神经之后，再面对这样的放松，我倒应该感谢这报警器的惊扰么？。

   仔仔细细的检查，才有了踏踏实实的安全感。这才意识到，安全感于我们在城市的的琐碎日子里，是如何重要。稍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这对于时时行走中的人，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嘲讽。

   在城市，我已经越来越迷茫，不知道，要如何杜绝报警器随时可能产生的失控？就如不知道，我们要如何杜绝每个日子里的每一个或可悲或可叹的突然？



    看到燕

   童年的记忆里，有过燕子，也有过燕窝。那是在自家的屋檐。我曾经很认真地抬头看那些燕儿，飞进、飞出，将衔来的稻草，一根根铺织在甚至裂缝的老屋墙上。它们曾有过温婉动听的呢喃，尽管我可能已遗忘多年。

   上周日，我有幸，再见燕影。

   燕窝竟在桥顶出现。那些燕儿，便从桥的那一头飞至桥的这一头，或者，向前，飞往那条城市人引以为傲的鸳江上空，又或者，向后，直抵高楼林立的深处。我久久仰望，两个燕窝，悬挂式地依附于这座城市最繁华地段的立交桥顶，那一刻，我的惊奇、讶异甚至于慨叹，远远超出当初来到这座城市里，看到那片因久旱不雨而暴露在桥下的“沙滩”。那时候，我赤脚行走于上，以为那就是梦里的沙场，以为看海的愿望，实现得如此轻而易举。后来，我知道这仅是错觉。河与海的距离，遥遥不可及。是城市用它的独特方式欺骗了我的眼睛，也欺骗了我的感觉。

   城市已用流沙欺骗过我。而今日，它又派来这些可爱的燕儿，试图让我落入记忆的圈套。我清醒着，且深信，燕儿不像城市要骗我。无辜的它们，已经难以找到构筑燕巢的屋檐。它们来这桥下，应是从未想过要引诱任何人去仰望去探视去回忆的。能与它们相见，那是我曾经虔诚地想起它们。

   燕，并不是我幼年看过的燕。我们似曾相识却绝非旧识。而此刻的它们，不找来路，亦不问归期。唯我在桥下，久久看着，默然无语，期待这桥给予它们的安放，能更久一些。只此一隅，可以成窝。而它们的呢喃，早已湮没于城市的车水马龙。我许自己一个承诺，下个周日，再去探望。

   拾荒者

   城市的芒果树蔚然成林。而那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只借它作身体的庇护。芒果从青涩到烂熟，曾经聚焦了一群人整个季节的视线。我从这视线里匆匆而过。每日每夜。我不知道芒果什么时候被采摘完了。

   只在那个深夜，城市已近乎熟睡，我看见那个老人正颤巍巍地捡拾着地上一两个瘦小的芒果。我不敢走近他。尽管，这长长久久的日子，早已让我熟悉。可他的头发太长，他的脸上满是灰尘，他的双手瘦骨嶙峋，我心里知道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可意识里，我真的害怕他会是一个随时都会走近我并疯狂抓我的鬼，他与我印象里“人”的形象实在差得太远，。所以，夜晚，我总只能远远地看他。他捡着那一两个芒果，却并没有贪婪地吃下，而是仔仔细细地收拾进身上那件破衬衫的破口袋。这破衬衫，我也很熟悉了。我觉得他每天都穿着它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他大概有七十岁。这是白天我试着走近他，并让我的小梓桂给他送上一个面包并在那个破碗里放上两块钱时，所得出来的印象。我经常都在猜想，他到底住在哪里？他没有家吗？他没有亲人吗？他的儿女呢？他的孙子呢?想到这里，这个夜晚我更好奇，他为什么不把捡来的芒果自己就吃了？而要细细收拾起来？夜已经很深，我不能再继续看他，看他走向“回家”的路。

   上班路过，拾荒者却未像往日清晨便已蹲坐在树下。拾荒老人用一种惨烈的方式无声地与所有见过他的决别了。

   日暮，朋友播报新闻给我们，说是他们小区的路口，有个老人早上七点左右跳楼了。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说，老人清早给孙子送去两个芒果，孙子不要，说太小，太脏，儿媳妇将芒果狠狠地朝垃圾箱里一摔，摔完不解气，又添一句：“怎么又来丢人现眼？快滚出去！”那人还说，老人没有回自己的铁棚，在儿子所在的小区门口等了一个晚上直至天亮才上楼的。五楼，老人一梯一梯爬上去后，却没有一梯一梯走下来，可能他已经没有继续走下来的力气，所以选择了飞身而下。七十岁的老人，有死的勇气，却没有生的力气。

   我如溺水的孩子，窒息，哑然，失声，却流不出半滴眼泪，又被强烈的恐惧包围。晚上再不敢独自行走于城市。梓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问我：妈妈，为什么今天没看见那个“长头发黑人”？梓桂尚且记住了他。还有多少人记住了他？我不知道。

   我真的越发不喜欢这座城市，越发害怕这座城市。可这不是长头发黑人不是拾荒者的错。拾荒者，较之毛颖“赏不酬劳，以老见疏”的结局，更凄然千百万倍。难道说，这又是城市的错？或者，这只是城市的错？

   看见枣

车子疾驰而过时，我无意中瞥见了路边那一篓青枣。顾不上是不是要迟到，我决意折返。

   那些青枣，长圆，皮肤柔滑，又有一种被日光照射过的渐黄的成熟。它们的模样，与所有幼时陪我们整个七月的枣并无二致。

   我仿佛看到了老屋门口那两棵站立了十多年的枣树。每一年，我们从淡黄的枣花绽放便开始注视，从青涩到唯有一股涎汁味开始攀摘，从春天到秋天开始守望。为了那些枣儿，我们学会爬树，争相着做完家务，我们还用它们“收买”附近好多玩伴。那时候奶奶还在，她时常站在树下，焦急地看着我们在枝丫间摇晃，她声嘶力竭地唤我们下来。可我们一点也不害怕，我们甚至不回答奶奶的呼声。我们在树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还戏谑着，说奶奶耳背，回答也没用，不如就丢些枣儿下去。奶奶便又不停地嗔骂我们，都还没黄皮，你们全摘下来，多可惜呀。她边念叨边弯腰下去捡。奶奶从那个时候开始，便已如孩子，喜欢收藏小零食。等到满树的青枣都成为我们的腹中宝时，等到我们发现那已由青转黄的枣树，任我们如何用力摇晃也掉不下来一颗枣时，奶奶便把她从地上捡到的那些枣儿变戏法似地递进我们手中。那些枣儿已在奶奶的收藏中变红熟透。

   奶奶房间的那个木柜，一年到头都收藏着这样的宝贝。我们当面翻，背后也翻。那时候我们总是暗自庆幸，奶奶毕竟迟钝，让我们屡屡得手。而且，她的木柜却如聚宝盘，从来不让我们空手而返。直到后来，父亲帮我带孩子，孩子也常去姥姥的房间翻箱倒柜，奶奶总对我说，这孩子，跟你们小时候一样。我才恍然，原来奶奶一直双眼明亮，将我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

   家里的土房早已拆了。随之拔地而起的还有那两棵老枣树。据父亲说，家里建房的那年秋天，枣树上还满挂着已然熟透的枣儿。孩子们都在外面，那些枣儿才得已长到最丰实的季节。枣树被砍倒的那天，奶奶围着枣树转了整整一个上午。她把那些枣儿一颗一颗都摘起来收藏着，直至春节我们回家，她才从自己的聚宝盆里拿出来。那一天，我甚至忘记了还要吃饭。

   家里的枣树早已不见了踪影，奶奶也走了整整四个月。我在这座城市第一次遇见这些青枣，它们让我看到枣树下奶奶正弯曲着的身影。可是，再没有奶奶给我们的收藏，我只好自己默默地把买来的枣儿摆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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