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过儿时的懵懂,学时的青涩,懂父母一壶茶的内涵,却在已为人妻为人母。
姥爷的茶壶,自然而然,被父母拾起,拾起的还有那一年四季,恬淡质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老百姓生活。
四季里或阴霾或炽阳的闲散日子里,父母相对而坐,姥爷遗留下来的老紫砂茶壶,后换成青花瓷,后又换回紫砂新壶,可喝茶的场景,却似永久不变的一个画面。虽然这期间,岁月催生一代也催老一代人。
在茶香氤氲里,一缕透过轩窗射进的暖阳,斜斜地如一把日光剑,插向西边的白粉墙,或直直地剌向地面,这其间掠过:父母摆在客室的物什,墙上的老挂钟,楸木扫朱红漆的太师椅,地面上一个红木茶几,茶几两边一对沉默寡言人,一人戴了花镜,手举报纸,微仰了头,迎向亮光处,看得聚精会神;一人也戴了花镜,胖嘟嘟的右手上一枚明晃晃的顶针,埋首一个针线笸箩,似在缝制破头的线袜,太阳柔柔地从他们身上滑过。
这是,出嫁的我,回家时常看到的一个温馨的画面。
我一回来,就像我进门的身影阻住了侵占屋子领地的阳光一样,我的风风火火,叽叽喳喳一扫刚才的静谧,整个屋子都闹哄哄的,父亲忙放下报纸为我倒茶,母亲则见怪不怪的边做手上的活,边从花镜边上七斜着眼看我。
我时而兴奋地描述在外收获的成就,时而沮丧地痛陈心中的一些对人和事的不满和委屈,亦或大惊小怪地讲述听到的一些奇闻逸事,家长里短;
父亲一般是不搭话的,只管一个劲的给我咕嘟一口咕嘟一口牛饮一样迅速空掉的茶杯里续茶,而母亲,听完我的陈述,思维敏捷的大脑里早已有了概论,一桩桩,一件件,给我分析的头头是道,明白透彻,令我原本混沌的大脑,毛塞顿开;就像上小学时,母亲给辅导功课一样,母亲老说我是属窗户纸的,不捅不破,一点就破,这便是我的笨拙之所在。
之因为母亲看事透而清,致使我们兄妹无论遇上什么事,都爱与母亲讲讲,让她帮拿主意,以至于在母亲离开的日子里,很久很久,都让我们兄妹心无所适从。
父亲处世谨慎,为人隐忍,在家中亦是言语温和,并不多语,从未出粗口,四十多年的老公务员,兢兢业业,自觉自律,从他身上最能体现上一代人真正的老党员精神,最后光荣退休,获得一个别致的称号:“老好人。”
母亲恰与父亲互补,要强好胜,胆量和胆识,智慧和心窍皆为女中豪杰,可惜母亲受身体长年病痛折磨,空有一腔抱负,至暮年还耿耿于怀,但青壮年也曾风光过,即使时光短暂,却在她那一辈人中留有英名,现时相仿年纪的老人,提起她,啧啧称赞之余,难免为之离世过早而惋惜。
我性格自相矛盾,即有母亲风风火火的一面,骨子里却又摒弃不掉父亲的淡泊愚拙。又缘于天性气血嬴弱,要强不得,父母自看在眼里,一路谆谆告诫,万事莫强求,一切顺天意。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吃亏是福。
而这种说教,其实就在一冲一泡的一壶茶事中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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