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面风荷 于 2011-10-28 10:09 编辑
文/何冬梅
其实,奶奶那会儿管“水烟筒”称之为“水烟条儿” ,“水烟筒”不过是我网上搜来的名称罢了。家乡方言儿化音比较浓,当奶奶说:“娃,去帮奶奶把水烟条儿拿来”时,声音总是那么悠扬。 捧着水烟筒的奶奶,让我和妹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平日的奶奶是慈祥的,温和的。她那双手会纳好看的布鞋,会做好吃的玉米饼,会给我们编漂亮的辫子。她的额头总是光洁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当她用蒲扇为我们轻轻拍打着身上的蚊虫的时候,我相信邻家阿婆说的“你奶奶当年嫁过来时是个出了名的大美人儿”这句话是真的。 可是你瞧,现在,奶奶捧着她的水烟筒,盘起她那两只缠过的、严重变形的小脚,坐在她的床上。她用右手熟练的将烟丝放在烟斗里,拿出火捻子“呼哧呼哧”那么一吹,火捻子便神奇的燃起了火种。奶奶将火种放置在烟斗上,伸长脖子,对着烟嘴“咕嘟嘟,咕嘟嘟”吸上一口,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烟雾。奶奶眯起眼,惬意的舒一口气,无比称心的模样。 我和妹便感到委曲,我们背地里嘀咕:“奶奶象个地主婆”。这光景,我就开始怀疑邻家阿婆说得话,奶奶年轻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是个大美人儿呢?小人书上,大美人儿的手里拿着的,往往不是坠着挂饰的扇儿就是做工精细的丝绸手帕呀,只有地主婆,才会一手拿着水烟筒,一手拿着戒尺,对着家里的长工指指点点的。我们这样联想着,越看,奶奶就越象个地主婆。 奶奶当然不是地主婆。十个孩子,十二张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奶奶硬是将他们一个个拉扯大。“苦着呢,你们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走脚绅士’(经常在外面跑的意思),整天在外面讨生活。稍微安生点了,他偏又生了毛病,没能过上一天好日子(爷爷在我七岁的时候去世),我一个妇道人家,忙里忙外的,累哟。”奶奶说。 那只银白色的、表面已被磨的光滑的、筒底刻着“庆”字的水烟筒,不是奶奶一个人抽。一天中只要有闲的光景,杨家的二婶子、张家的张大爷、隔壁铁匠铺的王铁匠他们便都聚拢了来。一溜圈坐下来,聊着天儿,你“呼噜”一口,我“呼噜”一口,很随性,很惬意。每次他们走后,奶奶都要仔细的擦洗烟嘴儿,我不满:“干嘛给他们抽呀,脏”。奶奶说:“都是些好邻居呢,奶奶就靠他们帮衬着过日子啊。” 水烟筒就那么好抽吗?我疑惑,趁奶奶不注意,逮起水烟筒狠狠的吸上一口,一股辛辣味从鼻孔直冲脑门,翻江倒海般的吐。 水烟筒之于奶奶来说,大概就是个排解烦恼、排解压力的工具吧?长大懂事后,我常常这样想。自打最小的叔叔成家立业起,就再也没见过奶奶抽她的水烟筒。每每问起,奶奶总是笑眯眯的说:“现在谁还抽那个劳什子。”我便大大的松一口气。 可是,可是为什么在奶奶去世后,每每想起她抽水烟筒的样儿我就会泪流满面呢?我是宁愿看着奶奶象个地主婆似的盘腿坐在她的床上精神抖擞的吸上两口烟,再麻利地吹掉烟灰的模样的呀,她却从此躺倒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