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格乡到了。
虽然龙格乡只是个谁要是在半夜放个响屁就能惊醒半乡人的弹丸之地,但永胜还是心满意足的笑了。
幼时永胜和汗流浃背的父亲收割麦子时,一个穿着笔直的中山装的干部来收取农业税,脏兮兮光着屁股的永胜就对父亲说,长大了要当干部,也要穿四个包的衣服,胸前的包上还要挂两只英雄牌的自来水笔。父亲听了大笑,直起腰擦了把汗说:好志向呀,当了干部以后还要做什么?永胜大声说:做了干部后,娶个漂亮媳妇,生几个儿子。父亲的笑声更响亮了,惊得树丛里的鸟扑落扑落的飞起。
现在,永胜当了三年的兵,揣着荣立三等功的证书,分配到龙格乡政府做了残联专干。
当了残联专干的永胜有点郁闷,龙格乡的政府大院里几乎连只苍蝇都是公的,永胜看不见漂亮女人。
永胜白天晒着太阳,夜晚怀念着漂亮女人,清早悉索悉索洗着短裤。
这样过了半年,和政府大院所有的光棍一样,永胜习惯了酗酒。
卖酒给永胜的是个女孩,叫琴琴,一来二去的,永胜就睡在琴琴的床上,永胜不再清早起来洗短裤了,琴琴的肚子也比胸脯高了。
琴琴说要嫁给永胜,永胜这才打量起琴琴。琴琴不漂亮,一脸雀斑,琴琴还没工作。
永胜搂着琴琴说:“去把孩子做了吧,我没想过要娶你做媳妇。”
琴琴起身掼了永胜一耳光说:“你不娶我做老婆你怎么要睡我?你想白睡啊?你胀得难受时怎么不和我家的老母狗睡去,我告诉你张永胜,我不是蓝蓝,让政府的李寿刚睡了甩了去寻死,我不会死,你睡了我就得娶我。”说完又掼永胜一耳光。
永胜额头冒汗,高高举起手却没打下:“你这骚B,敢打老子,老子是武警。”
琴琴再掼他一耳光,揪着他的子孙根说:“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武警,你要再敢和别人睡,我就把你玩意割了喂狗。”
永胜起身,慌慌张张的套上裤子说:“我不会娶你,你别做梦。”
琴琴摸着白花花圆滚滚的肚子吐了永胜一脸口水:“你才别做梦,娶不娶还由得你么?”
等到琴琴挺着肚子来政府大院发请柬时,永胜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请柬上的落款赫然写着“张永胜﹑周琴琴”。
永胜在婚礼前一个星期前跑了。
琴琴带着她的兄弟姐妹七姑八婆踹开了永胜的门布置了新房。
这是龙格乡有史以来最传奇的一场婚礼,婚礼上没有新郎。
永胜怀揣着580块钱在城里溜达,那是永胜一个月的工资,到处看招聘广告,每每看到招聘条件,再看看自己的三个证书,永胜高涨的情绪总如同被戳通了的气球,一个初中毕业证书,一个三等功证书,一个退伍证,这三个证书加起来只能谋一个保安的职位。
龙格乡带了话,永胜再不回去就开除永胜的公职。想想年幼时那个宏大的理想,永胜如斗败公鸡耷拉着头回来了。
才到门口,婴儿的啼哭声震破永胜的耳膜。
琴琴裸露着两只硕大的乳房喂着孩子。
琴琴瞪着永胜说:“张永胜,你不和我领结婚证,你儿子就落不上户口。”
永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几天后,永胜和琴琴领了结婚证。
日子在琴琴的大呼小叫中、永胜的浑浑噩噩中过了几年。
张永胜又再次名震龙格乡,他被乡政府勒令回家戒酒。
当年那个睡了别人甩了别人的李寿刚已成了财政所所长。
年终团圆会上,永胜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来敬罗乡长酒。喝得满脸红光的李寿刚说:“哟,干老虎B的英雄来敬酒了。”一桌人笑得是前仰后合。
永胜一把揪住李寿刚的衣领:“你妈B,老子不但干了老虎B,老子还干你妈的B。”
李寿刚对着永胜的脸就是一拳。永胜抬腿就把李寿刚蹬在地上,武松打虎般的骑在李寿刚身上:“你以为你当财政所长了不起啊,你不是就把你媳妇送给罗乡长睡了才当上的吗?你送烟送酒给几个副职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敢打我,老子是武警。”
这时几个副职过来拉开永胜,七手八脚的将他的手脚按住,李寿刚起身,拳头雨点般的落在永胜的脸上:“武警了不起啊,你给老子记着,老子是武警的爹。”永胜的头脸成了血葫芦。
从此后,永胜喝酒更没章法,一起床,先喝一瓶酒才去上班,一张嘴,不说某人睡了某人的媳妇,就说某领导收了多少钱物,着实招人嫌。
夜晚,政府大院的人都能听到琴琴的叫声,有一天,妇联主任转述琴琴的原话,笑翻了政府大院里面所有的人,琴琴说:“张永胜这牲口,喝醉了就打我,打完我还要睡我。”
永胜一点戒酒的意思都没有,他走路很少走直线,有时走s形,有时走之字形,更多的时候,是扶墙走,龙格乡的人极少有人和他来往,他时常喃喃自语:“公务员了不起啊?有钱了不起啊?有房了不起啊?有车了不起啊?老子什么也没有还不是活着。”
他的身体被酒精掏空了,他那六岁的儿子都可以把他推个踉跄,有一晚他又要抬手打琴琴,琴琴利落的兜裆一脚把他踢翻在地:“你个狗杂种,还想打我,要狠,你就来我肚皮上狠。”
那天晚上永胜走之字形拎着酒瓶回到家,掏钥匙开门,却开不开,永胜用手砸着门,没人应答,永胜靠着门坐在地上,屋里,传出琴琴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最初他和琴琴欢好时琴琴在他身下发出的声音,永胜想站起身踢门,可却再也站不起身,一阵风吹来,永胜打了个寒噤说:“这个死婆娘,等我明早收拾她。”
永胜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冷的连睡意都没有,他突然很想念他的父亲,想念那片金灿灿的麦田,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响亮的说:“长大了当干部,娶个漂亮媳妇,生几个儿子。”永胜的眼角慢慢溢出泪水,永胜的身躯渐渐冷去。
第二天凌晨,琴琴嚎哭声惊醒了龙格乡的人,这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