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潘霞 于 2012-1-7 15:37 编辑
工人 化肥厂在镇上,镇上有大桥。大桥和化肥厂听说过没见过。我姨在化肥厂上班,化肥厂在镇上却是全县的化肥厂。我们一家住我姥家有一段时间了,我还小,从我姥家到镇上看大桥到化肥厂找我姨,我要下个决心才能去。大桥化肥厂我没法想像,我只有去看,我姨在化肥厂上班就觉得她是化肥厂的人。等知道我姨只是化肥厂的临时工在那儿上不了几天班时觉得也无所谓。去镇上看大桥看了化肥厂,化肥厂进不去。大桥化肥厂是大,我还小。我还能长化肥厂长不到哪儿去。化肥厂烟囱冒的烟日渐稀少,经常路过化肥厂,看见化肥厂干瘪下去。化肥厂呆在原地,有很大的壳。
我爹在有油卖的地方当工人,但不是油田,是卖油的地方。我爹从天上跌下来,在飞机上飞不了了,留在地勤也没成。继续下跌,跌到邮电局,在野外架线爬电线杆子,就跌落在电线杆子上,在电线杆子上老不踏实,觉得高不到天上就低到地上吧。我爹跌落在有油可卖的地方当工人,有油卖的地方红火一阵子,我爹当工人憋屈到退休。我爹和我叔喝小酒,说他有退休金,现在退休溜达玩不成问题。我叔不是工人,做小买卖混生活,我叔也不接茬,我叔脸色是喝酒喝的就应该是那个脸色。
我妈不是工人,我爹骑自行车到几十里外的县城上班,老往回跑跑不起,时而我妈就去我爹那里去住上几天。搬到县城跟前就好了,我爹我妈在村里走动,离县城近,村里也没几家有工人的。
去老郭家找郭亮玩,郭亮他爹老不甘心,老想当工人。郭亮他爹在机械厂干过几天,很多临时工能转正,但找人办手续转正是麻烦事,起码有人证明你在那个工厂干过。老郭家的鱼池快过年时淘出不少鱼。郭亮他妈能说会道,找人办事挑大鲤子送礼忙活他爹当工人的事。没找对人或是礼送的不多,事没办成,郭亮他爹当不成工人只好认命。郭亮他爹爱耍驴,他妈更是看自己男人脸色陪小心说话。郭亮他爹当不成机械厂的工人就这命了。当成了也不会当一辈子。机械厂的机械被工人生产出来,卖不出去上锈的上锈,零件被拆走的拆走。机械残废到不成样子,机械厂散花儿。
郭亮他姐老爱打扮,屯子里人说他姐像城里人。下过雨,郭亮他姐骑自行车出门回来裤脚泥点都不沾。想当城里人,郭亮他姐在城里找个工人是个好法儿。郭亮大爷在包头,有这样的亲戚郭亮他姐后来如愿。
到我爹卖油的地方来待业的小青年多到不给他们安排些差事看上去不是那么回事。小青年们被分成几组,在巴掌大的厂区分几班逛,叫巡查厂区。红火时小青年们涌进来,都是本单位职工的亲属。他们待业,待业待出头,就是工人。作鸟兽散时,也是待业待出头了。
一个黄昏,在我姥家跟前的柳河冰上玩,母亲骑自行车从我爹那儿回来。我还小,小到只是知道我妈从我爹那儿回来了。我爸还是工人,老是工人。我妈骑的自行车是旧的,前后都没瓦盖,在柳河的冰上骑车,她抄了近道。我妈当时还不到三十,在冰上骑车骑得稳当,脸上沉静,年轻冬天就老在身外。河上的冰早都冻老了,在上面跑着玩听不到冰层断裂的响动。黄昏后天自然擦黑,我爹自然又当了一天工人。很深的夜里,自然都睡觉,我爹单位卖成品油,自然不搞生产,自然用不着倒班。我妈刚走,我爹在夜里缺我妈,明天白天,我爹不缺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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