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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10-26 19:21 编辑
一位老同学,十几年没通音讯,却一直有间接的消息入耳,她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成功人士,大家众口一词羡慕她,说她是如何如何的幸福。
我一向“恐高”,甚至看不惯攀高。某次聚会,她如皇后一般被人群星捧月,惟我一个人掩在人影背后的一个角落,没去握手,没去合影,也没去攀谈。席间,她过来碰杯敬酒,却将嘴巴和眼睛留给了别人。事后,有人转告我,说她已经忘了我是哪位了。我无所谓,我一向习惯于沉默独处,一向不擅于游刃有余,一向对领袖人物远而敬之。
今日午后,很突然地,她居然给了我一个电话,然而,一开口,她却说:我这一生,是多么的失败!接着便是绵绵不绝的呜呜咽咽。唉,快五十岁的人了,在那边嘤嘤抽泣、语不成声,难道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问她,她却绝口不说,只是哭,弄得我鼻根酸酸的,问得急了,她才告诉我,儿子去了法国,五年来从没有主动给她发过Email,这快一年里,她打电话过去,常常讲不满三句就嫌她烦,已有八九次搁空了、摁断了不接,想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还总是倚来怀里、搂我的脖子、厮厮磨磨,夜里要来傍着我睡,他爸笑话他,他回:什么啦,这是我亲爱的老妈,有什么关系啦!她说,我这不是白养了他、白培养了他吗?
咳,这与失败有什么关联!儿子大了,自然就成熟了、独立了,烦母亲絮叨,或者只是为了专心于学业或事业,应当体谅和理解才是,应当高兴才是。
我很想安慰她,可我知道,她读研读博文化层次要比我高好几档、她留洋留京跑遍全国全世界阅历我无法比拟,就一般意义而言,她至少比我幸福一百倍、成功一百倍,我找不到合适的事例与言辞,我没有资本安慰她。她说,我应当有资本安慰她,“因为你是我所有同学中唯一的一个作家。”“因为我读过你不下一百篇的文章,我喜欢你的作品。”
我无语。什么作家,我只是附庸风雅玩玩票,凭一种爱好、一时心情,堆砌一些心情文字而已。你喜欢我的作品,并不是因为我的作品有多优秀,只因为我们是同学,里面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罢了。不信,你去踩一下我的博客,我的博客门可罗雀。若我的作品真的优秀,我的博客绝不致门可罗雀,我有自知之明。
结束通话很久以后,我犹陷落在回忆与思索里久久不能自拔,人生的成功与幸福究竟是什么、累计有多少、它们都在哪儿呢?
是因为雨的缘故、秋的缘故,夜,迅速拉下了帷幕。雨点稀稀疏疏往下砸。路灯光下,雨点与雨丝,酷似袖珍型的闪电闪亮。有数片风儿吹拂,有数片树叶飘落。树叶飘落,瑟瑟轻响。那落叶,是经过了春的、经过了夏的,经过了大半个秋的,只是没有挨到冬而已。在春天,那叶朝气蓬勃。在夏天,那叶舒展轻灵。在大半个秋,那叶始终依偎在树妈妈的怀里、与万千兄弟姐妹一起轻歌曼舞。没有挨到冬,又有什么悲伤呢?那是叶落归根。待到来春,那树,根会扎得更深、干会长得更壮、枝会展得更远、叶会绽得更多。想乡下已是秋收季节了吧,城里也知季节变换,那是落叶带来的消息。想回故乡,去那故乡的田野看看,帮乡亲们刈几行稻子、犁几垄耕地、流几把劳动的汗水、结几颗坚韧的茧子。满眼是金黄的秸秆,满眼是黝黑的土地。明天,天会放晴,河坡上的野菊花蜿蜒到天边。
我的老同学,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是这个季节,她回到了故乡,我也回到了故乡,她那年大学在读,我已谋生两年,我们在田埂相遇,她非常忌妒我手中有一架向同事借来的海鸥照相机,我们彼此为对方拍了好多,大约拍光了两卷胶卷?还是三卷?因为我是生手,她也是生手,胶卷送去照相馆冲印,居然百分之八十是废片!我写信告诉她,向她描述那些废片,她将一片模糊的命名为“源”、将几圈光影的命名为“孕”、将一抹亮痕的命名的“剑”、将一道弧影的命名为“虹”、将全黑的背景下只有一个光斑的命名为“生命”。她坚决要求将这些废片寄给她,说要保存永久。
人生的成功与幸福究竟是什么、累计有多少、它们都在哪儿呢?也许,我们的那些废片也铭刻着成功与幸福。
不知老同学她,有否将那些废片保存。也不知老同学她,是否会来踩我的博客。也许她会来,来了,就会看到这一段文字。
2010、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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