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74】超微小小说之10：护旗英雄

般若山人

　　母亲去世15年来，她是第一次回到这坐北方名城。
　　刚好遇上“五一”小长假，这座城市的主要街道两旁的路灯杆上，无一例外都高高飘扬着鲜红的五星红旗，无声地向这座城市的广大劳动者致敬。
　　她已退休三年，现在的身份是国家某机关返聘的巡视专员。这次领导派她回老家微服私访，了解这座城市的决策层违规开发房地产的一些群众举报。
　　虽然现在拆迁改称征收了，但她们那个部门收到的非法拆迁的群众举报依然不断。尤其是关于她老家金桥大街违规征收土地的举报，近来更是惊动了她们的上级领导。
　　吃过早饭，她把自己打扮成当地退休老太太的模样，朝着名气越来越大、国内外知名企业、金融行业、星级酒店越来越多的金桥大街走去。
　　尽管是带着任务回到故乡的，可她依然觉得亲切，没有感到多大的工作压力。毕竟，这里是生她养她的故乡，她在这里生活了整整19年。
　　金桥大街两旁一派繁忙的景象。这边正在修建五星级酒店，那边建筑工人正在清理原有居民小区的废墟，连她上高中时经常去查询资料的图书城也没了踪影。
　　刚过已经夷为平地的图书城旧址，她不经意的远眺，猛然看到不远处一栋6层高的居民楼孤独地矗立在一片废墟之中；临街的一面，顶楼那个已经没了外框和玻璃的窗户里伸出一面鲜艳的国旗；楼顶上，一名男子挥舞着一面国旗大声叫喊着什么；楼下聚焦了一大群人；金桥大街的另一端，警笛声由远而近，呼啸而来。
　　她快步跑了过去，悄悄地隐没于人群之中，静观事态的发展。
　　观察了一会儿，她的心猛然一颤：楼顶那个情绪激动的男子，难道不像自己的初恋情人么？
　　“是他！确定是他！”她顿时泪如泉涌，心如刀绞，心里恨恨地骂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这个老不死的莱西，退休了你就老实呆着嘛，出来惹这个乱子干什么？”
　　他和她与新中国同岁，他大她半个月，双方父母既是同事也是多年的朋友，两家住在同一栋楼同一个单元同一个楼层，两家的小孩从小就在一起玩，一起上幼儿园，一起上小学。
　　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毕业，他和她都是同班同学。
　　上大学之前，她是他的跟屁虫。可他却十分装蛋，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为此哭了很多回，也恨过他，但哭过了恨过了，还是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他想躲都躲不掉。
　　上了大学，他忽然良心发现，开始反过来追她，要她当他的女友。她当然求之不得。于是在北京那所有名的政法大学里，郎才女貌的他们两个成为同学眼中最靠谱的校园恋人。
　　毕业那年，他和她双双被国家某机关选中。她喜欢北京，他却执意要回到故乡，并且拒绝从政，去了一家事业单位做办公室文员。
　　她很他吵了好几架，他就是不妥协，还狠心地提出分手，并且拒绝和她见面。即便是分手后她偶尔回到故乡，各个层次的同学搞聚会，只要她在，他准会拒绝参加，一次也没有例外。
　　她留在了北京，上班，恋爱，结婚，生子，正式退休前已享正厅级待遇，算是事业有成。
　　她对他了解不多，听说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辞了公职下海经商，听说混得还不错。
　　她退休后，领导考虑到她为人正直，工作经验丰富，把她返聘回来当巡视专员，专门监督各地的违法拆迁和违规征地行为。
　　分手四十年后，她和他见面了，但不是她预想了不知多少遍的时间、地点和见面方式。
　　更何况，他压根儿就没看到她，不知道下面群众中那个泪流满面的老太太就是她。
　　等冷静下来，她开始看似随意、实则很用心地向周围群众了解相关情况。
　　知情者告诉她，顶楼那套房子并不是楼顶那个老人的，而是他姐姐家的；他姐姐祖孙三代12口人，原来就住在顶楼那套四十多平米的房子；按照这次拆迁政策，他姐姐可以得到将近五十万元的补助，但要买到同样大的房子，只能到三环以外。
　　知情者还告诉他，他下海多年，并不缺钱，已在市中心最好的小区给姐姐一家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他是在为附近的居民呼吁和呐喊，想为老百姓争取到更多的补偿。
　　楼顶上，他在大声对企图靠近他的警察呐喊：“国旗在此，谁敢动我？”
　　她深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人群继续暗访。
　　一周后，她往北京打电话，请求上级派工作组彻查金桥大街两旁的违法征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