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电波 [复制链接]

刘易斯

主楼

发表于 2010-10-27 19: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淡淡一片云于 2010-10-27 19:44 编辑

那年的寒假我没有回家。那是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鹅毛大雪一场接了一场，厚厚的积雪到了过年都还不化。外面寒风肆虐地呼啸，滴水成冰。学校也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提前放假。远远近近的同学都回家过年，宿舍里只有我自己。我不是不想家，不想回家，相反，我在这样萧条的冬天里，我格外想念家里那破旧的三间茅草房，父母一定烧上了煤球炉，整个屋里也该冒起了热气吧，木格子的窗棂上也该结了美丽的霜花。

春运火车的已拉响汽笛，它沉重的喘息着，喷出阵阵的白雾。我想它的窗子上也该有漂亮的窗花吧，那种鸡爪、竹子、梅花等样式的美丽窗花，可是我看不到了，因为我囊中羞涩，不可能登上那挂着漂亮窗花的火车。

那是一个雪夜，纷纷扬扬的大雪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又从晚上持续到了深夜。外面一定早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我一天没有出门，躲在宿舍的一角，仿佛一只受伤的小猫，藏匿在某个寂静的角落。阵阵的北风夹杂着雪花在空中舞蹈，逼人的寒气透过窗子的缝隙，直扑胸怀。学校放假，暖气早已停了多日，屋子仿佛一个小小的冰窖。我猫在被窝里，缩紧了身子，还是冷得刺骨，冰凉的被褥不断地吸收我那本已不多的热量，令我时不时地打个冷颤。寒气不断地追赶着我，让节节败退，我的阵地越来越小，我似乎要融入这冰天雪地里。

这是个不眠夜。我时常失眠，可在雪夜里失眠还是第一次。小时在家里，每逢外面飘了雪，母亲总会提前装了暖水袋，放到我的被窝里，等我躺下，再多拿来一床被子，厚厚实实地压在我身上，暖流就由触着暖水袋的脚传遍全身。在这样的雪夜里，我睡得格外塌实。今夜又是一个雪夜，我却找不到丝毫的温暖，更找不到丝毫的睡意。

随手开了枕边的收音机，里面缓缓流淌出柔和的音乐。音乐很轻，可是，在这午夜的光景，却显得有穿透力，它一下子就飞越了时空，穿过了漫天的飞雪，萦绕在了我的身边。

背景音乐换成了萨克丝曲《回家》，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每听到它，我的思绪都会飘回家，回到了那温馨的茅草屋，回到了暖暖的火炉边。可今夜，我觉得曲子似乎有些忧伤，我想，这忧伤的曲子是专给我的，好让一个漂泊在异乡的人，一个孤独的心灵在这样一充满忧郁的雪夜里得到安慰。

“白日的喧嚣渐渐淡去，夜深了，朋友，你是否正徜徉在回家的路上？你是否还漂泊在异乡？都市夜归人，真诚与您相约，让我们来聆听您的故事。”

随着音乐，传出了主持人温婉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话语，一下子触动了我心底的神经，似乎触及了我隐藏的痛，说出了我的心声，让我感动不已。这分明是对漂泊在异乡的我的问候，分明是对我这漂泊的灵魂的安慰，这夜也仿佛只是我一个人的夜。我觉得我的眼角开始湿润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夜里，我会如此感动，我不明白，这简单的问候为何让我觉得如此震撼心灵。

热线已经接通。已有听众在拨打电话，诉说着心灵深处的秘密，宣泄半世的忧愁。在这午夜的时光里，我不知道那是谁在和我一起，来守住这个不眠的夜晚。

电波还一如的传递着，我的心跳跃起来了，好像要跳出胸膛，去追随着震撼了它的电波，与它溶为一体。被子也渐渐暖了。我觉得有些热，心底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这种力量驱使着我起身，打开心灵的窗子，让我伤感的思绪流淌在这样的一个夜里。

我用着颤抖的手拨了电话。没有等待就接通了。

“您好，若兰在这里守候着这位朋友。请问怎么称呼？”

温柔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在夜空回旋，久久不散。女主持人的声音婉转、悦耳，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更令人温暖的声音了吧。

“电话接通了，这位朋友怎么不说话，还是觉得不好说出口？您有什么困惑、心事可以告诉若兰，或许我可以帮您。”

依旧是温柔耐心的话语。我忍不住想，这位叫若兰的女子定是个漂亮的姑娘吧，她的美丽定是一如她的善良与温柔。或许她是个成熟美丽的少妇，以那女性特有的温柔和包容，来温暖这都市里的夜归人。我想，她该是个美丽的天使，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来驱散黑暗，指引着那些孤独、漂泊着的灵魂。

是啊，我要说，实在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哀怨离愁要倾诉，在这样一个忧伤、寒冷的夜晚，我太需要温暖，太需要倾诉，太需要被倾听和安慰：

或许，我是为不能够坐上回家的火车而暗自伤神吧，以致我在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夜里，只能猫在空荡荡的宿舍一角，瑟瑟发抖，我觉得这是个从未有过的寒夜。周身感受不到一点的温暖。活在这样的世界上，我觉得自己是个遍体鳞伤的行者，没有依靠，没有帮助，独自在赶着路，疲劳，饥饿、寒冷时时袭击着我，让我随时都可能倒下。

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时，又多了一道新的伤痕——女友离我而去。我满心欢喜地迎接出国回来的她，等来的却是分手。这是我深爱了两年的女友。两年的时光刻在心里的太多，她是我生命的全部，没有她，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我是那么的深爱她，可为何多情总被无情伤？人为什么说变就变，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真爱，还有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包括爱情？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此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与其活着忍受痛苦，还不如寻求解脱。

…… ……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才发现我说完了。我并没有注意对方有没有在听，仿佛我只是说给自己听，我需要的似乎也只是倾诉众。

沉默。没有一点的声息。整个世界都静止了。空气也像是凝固了。我只能听到我的喘息声，我听得出来我的呼吸不均匀，我感觉我在发抖，或许是太冷了。原来我已经出了被窝许久，我想极力掩饰我的颤抖，可是，没有用，牙齿也在不争气地打起了冷颤。

过了许久，也许只有几秒的时间，可是，我觉得很漫长。听筒里又传出了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我知道，这是若兰的声音：“这位朋友，我很理解你目前的状况和处境。我知道怎么安慰你或许都不会有用。可是，我要告诉你，生活中的挫折是再所难免的，关键是要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对待。你说这样活着太没有意思，想要种解脱，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爱着你的父母将是怎样的痛苦。也许他们的下半生就在以泪洗面中度过。你能忍心让她们如此伤心？从你的话里我听出你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好人，可是，你想过了吗，我们不只是为自己活着。最起码我们都有亲情。想想日益年迈的父母为我们做的操劳，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活着？你说是吗？”

是啊。许久以来，我竟沉溺于自己编织网里，抵触着周围的世界。曾几何时，我戴上了有色的眼镜，遮住了阳光，挡住了前方的路，让我看不到身边的风景和美好。我时常抱怨人情的冷暖，世事的悲凉，却忽视了爱着我的父母、亲朋、好友。已经许久没有给家里写信了。在这样的寒冬里，父母一切都安好吗？他们或许已张罗着过年了吧，破旧的茅草屋里一定早就充满了年的气息，父母也该着急地盼我回家团圆了吧。

忽然我感觉到了温暖。我知道并不只是因为她拨去了我心头的那团浓雾、摘掉了遮住我目光的那片树叶。我是被她的话语、被她的声音打动。很久没有人用如此温柔的细语跟我说话了，我的心也早已干涸，而那叫若兰的女子，用了她那女性特有的温柔，让我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感觉到了温暖，这种温暖使得我心里的冰在慢慢融化，坚硬的冰块被化成了支离破碎的冰屑，随即浇灌着、滋润着我的心田。那是种奇妙的力量。我在想念若兰了，想念对面那个陌生的女子，或许我该找到她，当面对她说声谢谢。我并没有爱上她，我只是爱上了她的声音，那通过电波传递的声音。

时隔多年，我仍想再一次回到那个冬天的夜晚，想再一次聆听那电波传递的温柔的声音。每当我在逆境困境、遇到失败挫折而心灰意冷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们不只是为自己活着”的话语，想起那夜里给了我温暖和力量的电波传递的温柔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