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芥末 于 2012-7-7 14:01 编辑
这几日有暇跑博友博客里溜达,竟然遇到画廊这篇好字。我这老姐文笔了得,江苏人,性格豪爽憨直,最喜欢看她和落花等人的互动,因为常熟是落花的根据地,俩姐妹前不久聚了一把,自此这老姐念念不忘人和地儿,弄了这篇惊艳的字,真是棒极了,发来以飨大家。
常 熟
作者:七里画廊
常熟于我,并非陌生地名。我知道常熟,始于童年耳习目染的京剧样板戏《沙家浜》。《沙家浜》在七十年代可谓家喻户晓,风光十足。剧情以常熟城为背景,为突出我地下党在阳澄湖领导抗日斗争,常熟只在戏文人物对白里间接的一笔带过。多年以后,偶尔闻听人说常熟,下意识里总想到那句尘封的京腔念白:“常熟城里......”打省略号的地方漏些台词,遗憾时间久远,真是记不大清楚后面的原话了,戏中说这话的是阿庆嫂,抑或刁德一?好像都说过。这无关紧要。早在我做小孩子之际,常熟,这个以江南具体地名衬托革命火种的小城像条漏网的鱼,溯游而下,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童年脑海。
细想,这不奇怪,我外婆堂屋靠门首的板壁上端,有只拳头大的播音器,成天的放歌,放扬剧,放样板戏,中央下个什么最新指示,体育场要开什么人的宣判大会,居民主任的脚还在门槛外,县广播站播的消息已惊动了周壁的大爷大妈。刚读小学那会,老师课不上,班上拉几个长得好看的同学黑板前站一溜,唱毕“我们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再唱“泰山顶上一棵松”。我能想象出那时的我冷板凳上嗓子痒踅踅,羡慕嫉妒恨,几十年也未曾走样。总把新桃换旧符。当年的喜好如今面目全非,样板戏在今天的语境下几近文革的隐喻,我仍然无法硬着心肠说样板戏的坏话,在我大字不识几个,家中能翻得出的书我记得是父亲南京带回来的四本白色封皮的样板戏剧本,《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第四本?好像是《海港》——“大吊车,真厉害,轻轻地一抓就起来。”“水英,这是一碗鸡汤,你喝了吧。”喝了吧。它们构成我向阳花开似的童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喜悦、沮丧;混沌、斑斓。
“常熟城里,三代祖传世医。”——百度总算找到了沙家浜里头一句较完整的台词。我几乎忘了春来茶馆出现过的一个头戴礼帽身著长衫,手拎出诊匣子的地下党,回想假扮大夫的地下党程先生他那身装束,以我当年孩童的眼光以及所处的年代,远远不能感受到服饰之于人的旷美气质。正是它,长袍马褂的便服形式,显示了一种端重的民族斯文,从上到下的气定神闲,且予人无微不至的妥帖。写到这,忽然想到祖籍苏南的清华校长梅贻琦。梅先生一袭长衫,左手一顶礼帽合在胸前,清癯的脸庞目光坚毅,照片场景像是街头一隅的送别?也像是与同仁相遇时短暂的目光交汇?那帧照片所蕴含的他那个时代的素养和修为,曾使我深深地迷恋。迷恋一个远逝的时代背影。
富贵不足保,诗书泽无穷。江南文化的根基渊源久远。据说孔子七十二贤中有一位出生常熟的弟子名言偃,后人立碑尊他为“南方夫子”,古墓就在常熟的虞山。近代大名鼎鼎的翁同龢,常熟人,学富五车做了紫禁城两代皇帝的老师,不愧帝师美誉之称。五十始学画山水,花甲年卓然成家,八十岁后凭着惊人记忆完成了神品《富春山居图》的大画家黄公望,有名扬远播的虞山琴派,还有常熟花边(落花曾说她会那种手工抽纱工艺,了不得)。枚不胜举,常熟仿佛江南历史文化的一个缩影版,琴棋书画亭台楼榭纷至沓来。更有那——芦花放,稻谷香,锦绣江南鱼米香!
水乡常熟,于我这个自幼长在苏北,看惯苍茫云水三千里,溯流而上,冥想荷叶接天瞳的阳澄湖,横竖有那“孤舟明月系芦花”与之当对,我又如何生疏。然而,它终究有别我的故乡,有别我曾驻足流连的江南水乡,它的一颦一举,像戏,也像画,是我从未涉足的别样江南,假如落花不在那,常熟的意义至少在我,在我偶然听到它牵动我童年记忆时,会生些杳渺的不着边际的浮思,而无此时贴心贴肺的亲近。我们与之难以释怀的一颗树,或一丛花,天上飞过的云,那天下的雨,那晚的月光,离开人,酿不成思念的酒。人生的本质虽说注定不过是一场孤寂的旅行,没有谁,能陪谁到最后,我就是那点不甘心,希冀在下个不经意的弯口,我们恰好如昨相遇,举手致意,再相忘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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