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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叫 [复制链接]

令箭

主楼

发表于 2012-8-9 10: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半夜里，我听见了奇怪的歌声。
我胆小，妈送我下乡当村官嘱咐了很多话，最后说，走夜路害怕学鬼叫，给自个壮胆。我一笑，妈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妈说，别忘了给手电筒充电，别忘了给妈打电话。我说好。
我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咋会有歌声呢？很难说是不是恐惧，有时候歌声也能给人恐惧。我最胆大的一次遭遇是下晚自习的路上，小巷里和一只猫对峙了几分钟，然后我和猫都落荒而逃。我和闺蜜说了，都大笑。后来有个男同学一直尾随我，到了巷口，他就悄悄走了。起初的心跳变成了泪水涟涟，男同学没考上大学，听说在天朝市场卖服装。
一夜没睡好，村支书来敲门我才醒。不好意思地打开门，请他坐。打开水龙头，我简单洗了洗脸，牙也没顾上刷。
村支书给我安排的住处是村里最好的房子，红砖红瓦，家具很规整。他说，这是他侄子家房子，一家人都去上海了，闲着。他拎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塑料袋，说，你婶子给你弄点小米汤，葱花油饼，赶紧吃吧。我说一起吃吧，他说吃过了，随手捏了一颗烟点上，笑眯眯的。
路边都是桃树，怪不得叫桃花坞村。已经下了果子，树干树叶都很寂寞。
坐进村委办公室，我很惊讶屋子的整齐。村委的人陆陆续续来了，点头微笑，都打了招呼。开个见面会，村支书扳着人头一个个作了介绍。没啥具体安排，刚来嘛，需要熟悉环境。大家都客气出门的时候，我问了一句，昨晚上，谁在唱歌？
大家没看我，而是互相看了看。
村支书说，石头家的学鬼叫，戏不是戏，书不是书，没人唱歌。
哦。
我哦了一声，大家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闺女，晌午吃面条中不中？我去割点猪肉，你看看文件吧。
我说中。
我看了看桌边的文件，很高一摞。翻看了两页，心里一直放不下歌声，看不下去。
有人敲门，我说了请进。
进来一个农妇，四十多岁那样子，头发很干净，眼神很清澈。我突然来了兴趣，没想到在农村也有这样清秀的女人。
村长，我想和你说点事。碰上支书了，他不想让我麻烦你，我觉着不说不得劲儿，就来了。
啥事？
我家闺女差一分没考上大学，你看能不能帮帮。
我笑了。我不是帮不上，而是觉得这问题不算问题。本科上不了，可以上专科，哪有分数差一点的问题。我说了看法，农妇却瞪大了眼睛。
我闺女想考音乐学院学声乐，别的不想上。
我一惊，这农妇很不简单，说话很清晰。我想了一下说，你下午在家呆着，我去你家看看。农妇笑了，她有两颗很柔美的虎牙。
吃晌午饭，村支书和大婶给我捞了一大碗肉浇面条，筷子一挑，真香。喝了面汤茶，我说了上午的农妇那事。村支书说，嗯，石头家的找你了？石头去年死了，就剩她和俩闺女，日子是不好过。家里地里的，够难为她了。我说了想去她家看看，支书半天不吭声，最后叹一声说，一个寡妇人家有啥看的。她家那个是凶宅，三代了，男人活不过50，别去了。
不去也中。她说她家闺女想考音乐学院，咱村里支持一下。
她家该咋说哩，日子都过成那样了，咋帮？救济粮救济款啥的，少不了她家。额外那些瓶瓶罐罐，顾不过来，咱村子穷死了。
我点头，下午没去寡妇家，去办公室看了文件。
风里传来忧伤的歌声，我在屋子里坐不住了。天上的月亮给了我的手电筒更清晰的光斑，石子路给了我脚板的真实感。身边一只猫嗖地跑过，我吓得差点尿裤子，妈呀。手电筒想回头，歌声却又传来。我犹豫半天，风吹树叶响，心像树叶一样傍徨。
等我走近歌声，我没有近前去，立在一颗毛栗树下。能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立在一个土堆上，声音那样优美。我听出来那歌曲是【苏丽珂】，忧伤如雨滴之叹。露水很潮湿，我感觉到了。白影子消失了，我也该消失了。
一个月后，我那个卖服装的男同学打来电话说，录音已经给了他舅舅。他说请歌手赶紧上城一趟。去了寡妇家，我话没说完，寡妇直挺挺跪在地上，拉也拉不起来。
我陪着他们母女上城见了同学的舅舅，没去音乐厅工作室，直接去了家里。寡妇的闺女唱了三首歌曲，我记得有一首是【西班牙姑娘】。同学的舅舅拍了桌子，我吓了一跳。我看见寡妇差点跌倒，同学的舅舅却一把抱住寡妇家闺女，一连声说，天籁之音，天籁之音！
我和寡妇回了村子。晚上仍然有歌声，但已经没有凄婉的腔调。
乡长领工作组来村里驻村，第一天晚上喝了酒。酒席上，乡长侧着耳朵说，啥鬼叫？村支书喝多了，指着乡长说，你个小毛孩子知道求，那叫唱歌懂不懂，啥鸡巴鬼叫？
我笑了，我也有点醉，我想给妈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