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七色槿 于 2012-12-19 15:00 编辑
血光里的晚霞
修车的痴汉子王刚早些年曾是个快活利落的人,这在墨黑小城里是谁都知道的事,自从他那个花骨朵一样的闺女晓兰死后,他渐渐地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胡子拉碴,少言寡语。最可笑的是他摆摊修理自行车,放着人迹稠密的市中心不去,偏偏选中了城市边缘的监狱,在大墙根那儿铺上块乌漆吗黑的破帆布,摆上钳子板子气管子水盆子,有活干活,没活就靠着大墙发呆。小城里的人厚道,没人经他修过车后不给钱,相反还要多扔几毛在他那个讨饭钵一样的破罐里,有人还叨咕上一句:王刚,你真是倒霉呀! 但是墨黑城父母官的夫人可不是这样说的,在她看来,王刚这样痴痴呆呆简直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在夫人的逻辑里,年轻的男人个个都是饿中色鬼,见到漂亮女人就要做苟且之事。八年前,他的儿子还年轻火气正旺,见到漂亮的晓兰要是不纠缠不劫持,那就不是个正常人了,谁让她儿子活力四射呢?谁让晓兰长成那么一副好摸样呢?至于给晓兰灌了过量的蒙药致死,那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儿子年轻无知,还需要学习。因为这个无知,给她和父母官找了多少事啊!由无期,到有期,到一次次立功减刑,每一步都是扎扎实实办下来的,眼下还要办保外就医。 八年以后的王刚变得苍老,痴呆呆的面容并不妨碍他的额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这天,他缩在墙根,弓腰坐在地上,胳膊靠在大腿上,两手耷拉在膝盖中间,呆呆地看着两步以外他的小摊子。这是个初秋的午后,斜阳穿过槐树枝叶在他周围落下一地斑斑驳驳的树荫。恍恍惚惚的,又像是家门口那一片树荫,闺女踩着那一片斑驳越走越远…… 离着十几步远,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路边,他看了看擦得锃亮的车身,再看看车牌号码,猛然间,不由自主地颤粟起来,车牌上的那几个数字像一根根棒子向他打来,要把他劈成两半。 一种莫名的兴奋在他体内扩散着,他站起来,取回一把螺丝刀,又返回到墙根坐等。 终于,期待中的铁门开锁声音传过来,那道森严的大门打开,那个在狱中将养的白白胖胖的仇人跨了出来,张着眼睛寻找着,远处那辆黑轿车车门也打开了,司机打招呼的声音响起来。 王刚站起来,斜插着赶到仇人面前,他看见那张脸上出现了迷惘的表情,像是在记忆中努力搜寻这个人是谁。像无数个黑夜里曾经设想的那样,他弓起后背,右肘紧贴着腰肋,为了增强力量,左手也按住了紧握螺丝刀的右手腕,用整个身体向仇人撞去。他清楚地感觉到刺入了对手的右肋下缘,不觉低吟了一声:兰兰啊! 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便抓住对手的肩膀,紧攥着木把又搅动了两圈。紧贴在他胸前的,是一张大张着眼睛的痛苦的脸,嘴巴也张着,喉咙里像噎住了一样,发出咯咯声。 他想拔出螺丝刀,但是拔不出来,对方的体重全都压在了刀上,那个渐渐死去的人向着他塌了下来,他不得不按住死人的肩头,再抬起右脚踹了一脚,把螺丝刀拔了出来,鲜血也随着喷射出来,他似乎看见血光里升起了一道晚霞,闺女晓兰在霞光中向他走来,不禁又呢喃了一句:兰兰啊! 那个司机呼喊着向他跑来,他右手举着血淋淋的螺丝刀,左手抚摩着前胸,闭上眼睛,把刀刃按到左手指尖指示的位置,然后双手用力刺了进去…… 黑夜来临了。现场的血迹已经冲刷干净,但是浓重的血腥气味还在空气中慢慢蠕动。墨黑市的夜空,黑得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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