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陕北老农 于 2013-2-22 13:39 编辑
父亲的勋章
小时候,每当我看到那些胸前佩戴着金光闪烁、熠熠生辉勋章的英雄们时,便打心眼里悠然滋生出万分的钦佩和羡慕。我常常幻想着,将来自己也能干出一番惊天地动鬼神的伟业来,有朝一日成为一名世人仰慕和敬佩的大英雄,胸前挂满了各式各样、金光闪烁的军功章。到那时,那将是何等的神气、何等的辉煌啊!
有了这种梦想和情结之后,我便对家里柜顶上的那只旧皮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是一只深蓝色的旅行箱,箱子的样式很精致、美观,箱子的质地是地地道道的纯牛皮。看得出来,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那个时期绝对算得上是一件极其时髦的奢侈品。听妈妈说那是父亲从部队复员时带回来的唯一一件奢华的东西。
我的父亲不到十六岁就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军队。 一九四六年,胡宗南进攻延安的前夕,守卫在陕甘宁边区的共产党为了扩充实力,在边区实行了征兵“抽丁法”。即:两丁抽一、三丁抽一。也就是说家中凡是有两个以上的青年男子,就必须有一个去当兵。于是,当时刚刚初小毕业的父亲顶替了家中唯一的壮劳力——伯父,出去当兵了。 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
父亲初到部队是给当时的县长当警卫员,三个月之后,在县长的推举下被派到当时的延安摩托车学校学习汽车驾驶。应该说,我的父亲是新中国真正的第一代汽车驾驶员。 父亲驾驶着苏制的“嘎斯”汽车,跟随着彭德怀的西北野战军攻西安、克宝鸡、打兰州,转战了大半个中国。解放后,父亲被调到了西南军区汽车十八团,担负着康藏线的汽车运输任务。直到一九五五年实行兵役法以后,解放军第一次实行复员制,当时任副连长的父亲坚决要求回家乡。最后,怀里揣着四百块钱的复员费,提着那只小皮箱回到阔别了十年的父母身边。 可以说,这只小皮箱装载着父亲十年腥风血雨的艰苦历程和对今后美好生活憧憬......
打开父亲的小皮箱,箱子的盖子里面挂满了金光闪闪、煜煜生辉的各种奖章和纪念章,大大小小有十多枚。 打我记事儿起,就对这些五颜六色的勋章特别的喜欢,把它们当成了心爱的玩具,常常缠着妈妈把这些勋章拿出来摆在炕上当棋子一样摆弄、玩耍,对这些小玩意儿十分痴迷。 听妈妈说,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当我哭闹着不去上学的时候,妈妈就会拿出一枚勋章给我别在胸前。然后我就乖乖地跟着妈妈去幼儿园了,甚至有些欢天喜地、趾高气扬了。 在幼儿园里,我常常会给周围的小伙伴们炫耀着胸前的勋章,以博得他们羡慕的眼球和钦佩的目光,心里沾沾自喜,也常常以此为骄傲和自豪。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俨然就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大英雄了! 可是,没过几天,我发现胸前的那枚勋章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我一下子急的大哭起来.... 老师把我送回家,见到妈妈时我再次委屈地大哭一起来。 妈妈安慰着我说:“没关系,丢就丢啦!咱家还有呢!” 妈妈打开了那只旅行箱,从里面又取出了一枚勋章别到我的胸前。我顿时破涕而笑,不再哭闹了。 就这样,我在幼儿园的三年当中,父亲的那十几枚勋章在我的手中一枚一枚地消失了,最终一枚也没有剩下......
随着慢慢长大和对人生阅历渐渐的领悟,我越来越觉得小时候的行为是多么的荒唐啊!有时候,每当看到别人胸前挂满金光闪烁、熠熠生辉的奖章,昂首挺胸的神气样,我的心里常常会生出一种深深的自责,觉得自己是在对不起父亲,小时候的无知,轻而易举地就把父亲从枪林弹雨中以命拼回来的荣誉丢弃得无影无踪了。于是,我暗暗下决心,无论花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为父亲寻找到记录那个经历和时代的军功章,哪怕是一枚纪念章也好啊! 于是,几十年来,无论我走到那座城市,一定会到那里的古玩市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哪怕只是一枚小小的“解放战争纪念章”也好......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始终未能如愿。是啊!有谁会像我一样,对父辈的荣誉如此的轻视,甚至是一种亵渎。有时候,我还暗暗埋怨过母亲,为什么把那些珍贵的东西轻易就给了一位狗屁不懂的稚子了呢?可是,转念一想:哪位母亲不是把儿子看成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呢? 尽管我努力了几十年,最终,直到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依然未能完成自己心中埋藏了许多年的这个愿望。看来,我也只能隐忍着心中无法弥补的愧疚和阵阵痛楚而注定要抱憾终生了!
勋章丢了,确确实实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是,在我渐渐变老的心中,父亲依然是一位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英雄,他的战马便是那从十六七岁开始驾驭的汽车。 几十年来,父亲驾驭着各种各样的“铁马”,在他的人生旅途中驰骋了整整四十六个春秋,趟过了多少激流险滩、闯过了多少峡谷陡坡,直至耗尽了他全部的青春和精力....
放心吧,亲爱的父亲! 您的勋章虽然已经永远找不回来了,但是,在我的心中永远珍藏着一枚金光闪烁、煜煜生辉的勋章,那就是我对您的深深眷恋和永久的思念......
——陕北老农 写于2013年2月13日9:44:22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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