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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十九夜 于 2013-4-27 15:21 编辑
前夜遭遇梦境。
我以己之力,并蒙良友相助,终于帮他还完巨额债务。
幻境里,诸相真实可触,思维清晰:共计百十余万钱。
事毕债主却淡然一笑说:这只够利息,他欠得太多,你一生都无法偿还。
我回头看他。他也看我,面露无辜之色,眼里饱含大伤。渐渐化作烟尘。
我伸手挽留,还未喊出声来便已惊醒。浑身湿透,呼吸滞钝,如历生死。
漫漫长夜就此再度报废。
人世情缘流转起伏。
我是个唯物的人,但亦偶有不够端然时。
进而用了唯心的判别:前生恐携子共矛、与子同仇。
于是今生做了难兄难弟。
所谓兄弟——
他们身着兽皮,手执弓锐在森林里遭遇猛兽,彼此有勇气争先以身侍其锋爪利齿,以活他命。
他们私释卫鞅君远去后,互敬完此生最后一杯酒,刎颈明誓。
幡旗腐毁,烽烟远去。
现下早已换了黑色新天。
所谓兄弟——
我们在酒吧小酌。
他身着黑衣,短发。举止利落,眼神阴鸷。
喝至小酣,周遭喧闹起来。有的黄汤下肚,胆曾三分,讲话都粗气不少;有的不胜酒力,稀松失态,弄姿搔首。场面渐次狼藉。
他浅笑摇头,举杯敬我——
这群贱民太吵我耳朵,一会儿如果有事,你麻利点儿,先走。
我说,我为什么要走,我又不是吃素的。
他说:那不一样,杀鸡别脏了杀人的刀。
孩童时代,他是宠儿。
不像我,生而乖戾,幼小年纪便举止、言辞惊人进而不群。
他,生而乖顺——
一字之差。他受欢迎得多。
当然,还有缘由:我长,他幼。
就此得以众人眷顾,恩顾不断,亲爱不缺。
但凡有无名兄长、女子买了食物给他,我总能受惠。
虽然他从衣兜里翻出放落我手时,多半已灰浊不堪。
可他的心意是明净的。
成长,是一道丽途,也是灾难。
无法想象,一个胖嘟嘟、语调不清的孩童,忽而与我等高平视——
连声音都变了。
彼年,八个月未回家。
携了朋友,大雪夜到家。他开门进来:稀客。
我差点问:你是谁。
然后两两相视,大笑。差点儿笑出泪水来。
年前的他还只是一个矮瘦少年。
倏忽间他便长大了。我很罪过——
我错过了他成长了重要节点。他长高了,声音浑厚了,笑容瓷实了,言辞沧桑了。
这种丧失与斩断,一生如影随形。
我再也无法重检他此间的成长。
似流水远去,是抹不掉的荼毒。
年少时,他外语科非常好。
违反校规,被校方遣送回家,不过三日,班主任周老师定会来访接。
晓之以理,陈之以利害,周说:我们回去吧,好好再开始。
彼时周老师年轻芳华,不过二十几岁,教外语——
“言辞厉害,却生得乖巧,令人暖意融融。”他后来原话。
可惜,一个年轻的女子,却挽救不了一颗少年的心。
如此反复,周老师终未再来,而他,终未归去。
我见过周老师。于十年前,遥遥相望。
如今应是已经老去,相夫教子——
侍奉如他那样“不争”的孩子。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当初,他去学校看我。
晚上,朋友跟她两个文学院的朋友请我们去九天唱歌。
他一开始有些木讷,她们可能出于气氛或礼貌,就揽他去点歌,他拗不过,点了一首。
我记得是《断点》,现在看来是老歌了。
安静唱完,大家呆了。包括我。
她们对他瞬时兴趣高涨,问长问短。
那个稍稍显胖的女生跟我耳语:你弟真帅。
其间,记得他笑笑说:我没怎么读过书,不过我哥跟你们都很有前途。将来,我们家就靠他了。
一语多年。
对他,我其实有好几个梦想。
其中一个就是等我读完书,抱把吉他,我们一起歌唱。
现在看来,我拖延了我的梦想,然后对不起他。
而今不再年少,时间白驹过隙。
若有偶于夜里大恸长泣,只因念及往初一些事。
比如我们在日光下迈着孩童的步子不停奔跑。
比如我们于长夜里抵足而眠,随梦前往他方——
笑容乖顺,心意满满;
端坐莲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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