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早教提前,还是心智早熟于同龄,反正小时候就愿意跟大一些的孩子玩,除了上学、睡觉,几乎形影不离的跟腚在后。 (一)会武
自打《少林寺》热播之后,全民尚武精神得到了更为极致的推广,当然我们也不例外,打沙袋,劈砖头,压腿,飞檐走壁,总之除了胸口碎大石之外,无所不练。后来一中的一个小子在练飞檐走壁失手摔死之后,这个科目我们就很少触及了。那时我长得瘦小,心眼还不多,没事就跟着大我三两岁的孩子们去别的片儿以武会友。
原本我是个安静的孩子,可是在那个无论是物质还是思想极度匮乏的时候,我的娱乐只能寄托在和大孩子后面疯跑。以武会友刚开始都是很文明的,一对一的练,基本点到为止,最多也就是流点鼻血。有一天我们正研究怎样憋气,将肚子鼓起能抗打。正在这时来了五六个在我们那算是城乡结合部的小子,我知道他们都是些祖孙三代加在一起,全民义务教育不超过两年的孩子。虽营养不良,但是各个一攥拳就是手露青筋的家伙。
练练啊,来者不善。我们这边大我的那帮孩子各个面面相觑,目露怯意。最后还是我那伙的老大仗义,很大度地说:算了,今个都没午饭呢,咱就各派一个比试一下玩玩得了,小威你上。那个城乡结合部的老大看看我去了掐的没打的干吧体格后,很鄙夷滴说:能不能换个大点的玩?我至今仍清楚的记得我老大,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和意志。对我的评价就三字“他会武”。对方的老大一听会武,立马重视了眼前这个矮半头的孩子。三儿你上,对方老大狠狠滴说。
说真的,大脑刹那缺氧的感觉除了上吊的,没有比我理解的在深刻了。眼前的这三儿,胳膊腿结实的就像门前树干。我他妈会武,我他妈啥时会武,我拍打着自个儿的良心问自个儿。三儿也不会武,但他的拳头又快又急,这么说吧,那两分钟是我这辈子活的最长的两分钟,拳头像雨点般啪啪的砸在我的身上,这两分钟我就没睁开过眼睛,我怕睁开眼睛看到更为巨大的恐惧。
笑声,很是爽朗。刚开始是对方,后来我方也加入进来。“停”,我爱听的字眼终于来了,如获重释。睁开眼睛,我看见这几个孙子都笑出了眼泪。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方爱面子的老大说出了这辈子我最痛恨的一句话“小威的腿踢的比拳打得好”。拳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往下我就不说了,那个叫三儿腿踢得比他自个儿的拳还要好,形容一下,那天我耳边听到的就是呼呼的风声和对我肉体的拍打声。
大隐隐于市,至此许多年后我都不曾提及自己“会武”的那段不齿经历,每当有人和涉及到武功的话题,我都会打心底的蔑视,“别和哥讲会武,哥也曾会过,并且差点没让人打死”。
(二)练胆
我们这帮孩子医院的子弟居多,没事就在医院的大院内玩耍,嘴馋了还能上药房,和这个姨那个奶的要点喉片了、塔糖了、维生素B2啥滴。
有一天领队的老大说:咱们不光要有武功还得有胆量,咱们找个地儿练练胆吧?异口同声说“是”全票通过。老大很有大局观、很有视野观的把我们领到了医院的东南角,我们都知道那是太平间(停尸房)。好奇带着兴奋,所以各个不以为然。老大就是老大,第一个先上,每人限时100个数,我们站在五十米之外大声的从1数到100,等待着老大呲牙咧嘴面带狰狞的回来。老大回来了,除了脸色不好,腿倒是没颤。接着就是老二、老三、老四.... 回来的表情各异,总之都是活着回来了。到我了,我听见老大很霸气的点到我的名字。
在去往太平间的大门,一步比一步阴凉,还好我身后有四个不能同生死的兄弟,我给自己打气。太平间的门是两扇木门对开的,用的是挂锁,所以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开出10厘米左右的大缝子。
房间很静,六张铺躺了五个人,直挺挺的盖着白帆布,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还有几个黑体大字,大概是“中国邮政”几个字吧。这种地方的风很阴凉,总是像有只手在你的后背上下拂来拂去。我咬着牙等待着50米之外的数数,同时我也在闭着眼在心里数着更为精确的数字。
数着数着,我陡然发现安静的不止是太平间的屋里,连外面苍蝇嗡嗡扇动的翅膀声也静止了,当我扭头寻找五十米外的战友时,我发现除了屋里躺着的五个永久睡神,外面就剩下我了。
时空在定格,风抽动得更加有力,一切细微的声响我都关联到那躺着的五个人。腿像剔掉了骨头后绵软无力,我像一只琥珀里的爬虫,四肢伸展的凝固在里面。现在想来,恐惧的并非狰狞和死亡,当你心存恐惧时,即便面对一草一木,依然会被吓倒。
后来还是飞奔疾驰的跑了,直到医院的大门外,也就是三五百米的距离,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头上亮光的是太阳,身边的人不是躺着的,是站着的,还能呲牙呵呵乐和大声喧哗。我瘫坐在墙根下,任凭冷汗冲刷着我的后背,此刻我的脑海里装着的不止是五个躺着的,还新添了四个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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