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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苏力 于 2013-6-29 23:38 编辑
壹
金花婆婆这几天,眼神怪异,像害了眼疾,瞳孔虚得很。看人的时候,像隔了层玻璃纸,当然她只有在看我——老古德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奇怪的现象。看小古德的眼神一如以往清澈,像一口温泉。
喝完酒,我走得歪歪倒倒,到了电梯里,被邻居看到,别有深意地笑。笑得我很不耐烦,电梯一打开,便窜了出去。走廊的灯就在此时奇怪地亮了,吓了我一跳。我使劲拍打防盗门。然后,防盗门上开了一个小窗,里面赫然是那种陌生而熟悉的怪异眼神,以及另一种别有深意的笑。
坐到沙发上,我终于犯贱,忍不住问她:你到底咋了?
金花婆婆端了杯茶水,放在我面前,然后爬到沙发上,面对着我,别有深意地笑:我怎么了,还是你怎么了?
我说:我有什么怎么了?我能怎么了?
“那我也没怎么啊。”她这么回答我:“我会怎么了?”
“你怎么能这么回答我?”我有些恼火。这分明是跟我对着干。
奇怪地是,金花婆婆不急不恼:“那我要哪样回答你?”
我的酒劲上来了,眼神模糊起来。金花婆婆依旧不紧不慢地跟我说话,而我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十月啊,十月。”我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经绷紧了一回:什么十……可酒喝得终究太多,‘咣铛’一声倒在沙发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贰
第二天清早,蛐蛐就叫起来,我一巴掌拍死它,翻个身又睡过去。可过了一会,它居然又叫起来,这一次叫得很隐晦,时断时续,声音很闷。我伸出手,胡乱摸索,可没找到它。
于是,只好爬起来。身上有两个地方,像被枪崩过一样。一个是头,要是有把西瓜刀,我肯定把它给劈开。另一个是肋骨,一摸上去,生疼。那只蛐蛐——我的手机赫然在刚才睡过的地方。现在,它静下来了,一动不动,黑黝黝的屏幕上,显示6点20分。
清晨,我就觉得四周阴森森的,看来不是件好事。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虚掩的卧室门,金花婆婆和小古德还在梦里。小古德四仰八叉地占了大半个床,并且横在床中央。金花婆婆蜷曲着,娥眉深锁,表情很奇怪,特别是她的眼睛。我总以为她天生弯月一般的眼睛一直只会笑,可现在闭上眼睛,看上去却如同哭的样子。
正想凑上去,看个仔细。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尖叫声很诡异。开始纤细而悠长,仿佛山歌的某个颤音,经过一个华丽丽的音节,最后是粗砺、钝涩而短促的结束。吓得我手一抖,关上房门。
迅速打开阳台的窗帘,阳光清丽丽地照进来。再打开窗,把头伸出去,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只有一条流浪狗不紧不慢地一路小跑,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里。
我“嘘”了一口气,关上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叹气,好没道理的。我摇摇头,一转身,差点真的尖叫起来:吓死人了,你不声不响地,学贞子啊!
金花婆婆将一杯茶抻到我手里,没好气地说:你巴不得我是贞子吧。
我没理她,接着说: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一声尖叫。
她迷惑地看着我,又迷惑地摇头:没。
“怎么会呢,明明就是刚才,你怎么会听不到呢?”我奇怪地喃喃自语。
“我没听到,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听到呢,我非要听到么?”金花婆婆连珠炮似的反问。
大清早的和女人斗嘴,显然不是个明智的举动。我迅速喝了口茶,略有点烫口,正合适。然后拎上公文包,飞快地跑了。
坐上地铁,我放松下来,但头还是很疼,很疼,那种要把头脑炸开的疼痛。坐地铁有件事情让我很不爽,每次进站的时候,光影闪动,仿佛正契合了太阳穴上的筋脉,跟着一跳一跳的,难受极了。
临坐的小女生捧着杯豆奶。我居然涎着脸凑过去,问了一声:豆奶热的么?小女生现在被我狰狞的样子吓坏了,吐出吸管,张开淡粉的唇,就要尖叫起来。
我往后坐正了一点身体,微闭上眼,等待着这一声激动人心的尖叫。可惜,我根本就没有等到这个叫声。睁开眼睛,四周静悄悄的,可怕地静,只有机车拼命前冲。可能,我现在的样子可爱了很多(一旦我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便显得可爱)。小女孩,冲我点点头,透过她可爱的唇形,我判定她在说:热的。
可,为什么会是热的呢?茶,是什么时候泡的?我得头更疼了。
一下地铁,汇入人流,听力就恢复了。我西服笔挺,打鲜红的领带,拎着沙驰的小牛皮包,待在站台上,准备换乘另外一辆地铁。十足的白领模样。
我看看地铁站的大钟,指针落在7点20分。我在等一个人。正好这个地点,这个时间,我们巧遇,然后搭乘同一条线路的车,去同一幢楼上班。我等的人来了。一袭红通通的裙子,一头被锔成银白相间的短发,这些都是十月的标志性风格,还有那十厘米长的红色高跟鞋。其实,十月个子已经很高了,而且瘦长,即使不穿高跟鞋也比我矮不了多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穿高跟鞋。可我是个工程师,知道这在专业上叫长细比失调,很容易失稳,一不小心跌交。
可奇怪的是,她说她如此走了这么多年,都很平稳,从来没跌过跤。这就很奇怪。但我确实听过她高跟鞋敲打路面发出的声音,沉稳、有力而且自信。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脱下鞋让我拎在手里,自己在等车的椅子上躺下,脚伸到我怀里,作一个小憩。
我有些不平静,那双腿修长,裙子火红,但能看见蕾丝边。下身的热流蓬勃地奔涌,我俯下身,轻声说:中午。我以为她会尖叫,并快乐地在我脸上印一个吻,至少也会害羞地点头。可她仿佛一段木头,眼皮都没抬:恩。我有些恼火她的轻慢,但只能看着蕾丝边,慢慢消解。
叁
认识十月的时间不长,才半年。每次我们都是,从这个地铁站转车。我们从不同的方向来,但向同一个方向去。最终,我们走进同一个大楼。这个大楼是个奇怪的倒“U”字型结构,有人叫它裤衩楼。她就在我对面那条裤腿的22楼,我在23楼。如果我举着望远镜,便可以看见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她坐在办公桌上,高举臀部,不小心露出黑色蕾丝边内裤,我都能看清楚。
望远镜有些反光,我承认。被她发现了,我很尴尬。我将望远镜藏起来,但藏不起那颗窥探的心。
直到有一天,在十月的办公室,她说:看什么呢,你想看什么呢,我给你看就是。我听了依然脸红。一回到办公室,就将望远镜用报纸伪装好,扔到21层的双轮垃圾筒去了。
在十月的办公室几乎没有做别的事可做,第一件事便是关窗户。我形成一种习惯,把窗户关得仔仔细细,并且细致地将窗帘也扎紧了,然后再开灯。她坐在办公桌上臀部高跷,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手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怕被人看见?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向她走去。
她笑起来:我倒是不怕。多刺激啊。
我伸出大手,猛地拍她的屁股:刺激?这样你嫌不刺激了!
她咯咯地笑起来,乞求我:把我绑起来,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这些,都是开始的事。后来,我们就开始了争吵。她一直说,我骗了她。我骗了她什么呢?从第一次开始,我都没说什么,怎么就骗了她呢?我们那么激动,抓紧一切时间,哪有工夫骗人?
后来,我只好用皮鞭抽打她。兴奋了一阵子,我们又开始吵闹。我烦透了,这么开心的事,争吵了干什么?
可是,我们没办法不争吵,她坚持说我骗了她。这让我无比愤怒。
她猛烈地尖叫,相当地神经质,还说她要去见金花婆婆和小古德。要她们把我让出来。我几乎脑羞成怒,恨不得一刀解决了她。但我手里没有刀,只有鞭子,我一下一下用力抽打她。她拼命地叫喊,我也不介意。我站在办公室门外偷听过,不可能有一丝的响动传出来,墙板都是镂空吸音板的。我是个工程师,这个我知道。
她也不介意,我抽打的时候,稍微用点力。这个,我也知道。
我咬牙切齿:贱人,我要杀了你。她像鱼一样,歙合着红唇:来吧,杀了我,用力,用力,来杀了我吧。
肆
自己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我充满怒火。我觉得她的想法和十月被鞭打时的叫喊一样疯狂。我怎么能忍受得了?相处5个月后,我终于做出了决定,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杀了她。
我趁着中午的机会,跑出裤衩楼,沿着幸福大道一直走。到了十字路口,一拐弯,便进了后街。我依然不停地走,直到钻进四通八达的胡同。走着走着,我觉得自己掌心发汗,握着滑腻的很。这时才看见一个药店。钻进去的时候,我奇怪了一下,一个药店,怎么要钻进去呢?
店主是个消瘦的年轻人,看我进来,眼镜后射出一丝暧昧的光:要点什么?我没理他,他却凑过来:先生,这个好,我们新到的,保证激情。对了,你要男用的还是女用的?我们这里货色齐全。然后他拿了一个瓶子,上面写了:情迷X药。
“这也是新品”他笑的极淫荡:“无色无味,啤酒、可乐里都可掺放,小妹妹会迷到激情四射的。”
我一挥手,差点把瓶子从他手中打掉:“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他恍然大悟:“那充气娃娃?张柏芝还是苍老师的,都有。”
我几乎愤怒了:“我只要安眠药,安眠药,你懂么!”
他向后一仰,仿佛被我吓住,然后哈哈大笑:“你锈逗了吧。安眠药你去人民医院开啊,跑这干什么?”然后他把我拉到门外,指着灯箱说:“先生,看清楚点!”他居然彬彬有礼地叫我先生。
但我没想到这个瘦子,手劲这么大,胳膊让他钳得生疼。一睁开眼睛——性用品商店。
狠命一挣,脱开他铁钳一般的手,我飞快地逃跑:“草尼玛,性用品商店,你放个红十字干什么!”
日头太大了,四处都光亮亮的,晒得我头脑发昏,情绪低落。走了几公里,我都没能找到一家卖安眠药的地儿。好不容易找到家药店,营业员停着巨大的胸器,嘴里磕着瓜子,一伸手:处方。
有处方,我不知道去人民医院的药房拿,跑你这干嘛来。
站在那里,我觉得很悲催:一个大男人,连点安眠药都买不来。
中午的时候,裤衩楼比较安静,我一直在想:是从楼顶还是从楼下,到22层去。以前去22层,我踌躇满志,伴随一种莫名的激动,一路小跑,就奔22楼了。今天,我觉得廊道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异常。
左右张望,四下都没人,而我还是不停地回头。我好象在寻找一样东西。难道即将有一声尖叫,就要发生?可我没准备好。也许十月不会给我她的尖叫,也许倒会给我一声尖叫。
伍
十月看见我推门进来,猛地扑过来。今天,她脸泛热潮,大约兴奋点的时间提前了。可我被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十月感受到了我的恐惧,冷哼一声:东西带来了?
“没……有。”
“没有?”十月拉长了眉毛:“没有,你来干什么?这点事都办不了,你还是男人?”
“换一种方式吧。”我几乎在哀求。其实,我几乎要尖叫。我忽然想自己的尖叫会不会如同那天清晨一般,如果会,我就找到了,也算放下一桩心事。可,事实是,我根本没叫,只是张了张嘴。
“换?”十月听了,一脸鄙夷。我感觉自己身上满是冷汗。
十月转过身,忽然拿出鞭子。我吓了一跳,赶忙去关窗。她一鞭子抽到我的背上:“你干什么?”
“我……我关窗子。”
她用阴冷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把鞭子卷了起来,打了一个结,冲我低沉地哼了一声。或者说是吼了一声,低吼,跟狮子一般:“呃……”。我身上的汗立马就干了,用力往椅子上靠下去,懵懂地点点头,想想又摇了摇头。
狮子悄无声息地逼近,最终脚踩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等待小兔子的辩解。我忽然想到那个眼镜男的手跟钳子一样,也明白被谋杀者也是有些力气的,而我力气小的可怜。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狮子有些暴怒,眼睛仿佛随时会掉出来。我知道十月现在有些伤心,怎么碰上这么个软弱、无用的男人,一点也不像他在办公桌前的勇猛。
最后,我们协商者选择了刀子。一把刀子,锋利的,寒光闪烁的刀具。看上去它吹毛立断,很轻易就能钻入一个人的身体。这让我放心很多,虽然我拿刀的手还有些发抖,但我最终关了窗子,将十月摁倒在办公桌上的时候,显得异常勇猛。
十月也相当地满意,对我很满意,对刀子也很满意,满意到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昏厥过去。
做完事,把刀子就放在公文包里。然后像鱼滑入水中一般溜出去,门悄无声息地自动合上。
我在门外站了好久,一直在研究尖叫的事情。我很遗憾,甚而愤怒:他大爷的,我竟然没能听到尖叫声。是的,一点都没听到,我不能确认,算不算是尖叫过了,或者我的尖叫哪里去了。
陆
可是,事情的变化永远出乎意料。
7点25分,我抱着十月的脚,闭上眼睛,不想再偷看她的蕾丝花边。太熟悉的东西,看久了也就稀松平常,甚至还会视觉疲劳。但她忽然踢了我一脚。我抬眼看她,有些莫名其妙。但她笑魇如花,如水缠绵。
十月站起身,非要挽住我的手,走到月台边。我四处看,担心遇见熟人。我一直都担心被熟人看见,四处打探,这几乎成了一个习惯。如果哪天你在地铁站里看见一个男人像脖子有毛病一般,总是扭动脖子,我得告诉你,那肯定是我。而十月总是不管不顾,这经常让我感到尴尬。一辆地铁呼啸的从我们面前穿过,把十月的红裙子都掀了起来,差点套住她的头,然后电车滑行着,停了下来。刹车的声音异常响亮,像一个女人的尖叫,我觉得十月的裙花也在尖叫中旋转起来,异常艳丽。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尖叫。我认为它已经很象那个某日清晨里的尖叫。我下意识看下表,7点35分,离那声尖叫的时间,已超出了很久。
裙子飘下来,掩盖住十月的动人的曲线。她冲我笑一下,然后纤指轻点,点出我一身冷汗。我忽然觉得“最毒妇人心”实实在在地存在,而且很可能就在你的不远处。
一直到站,我都在琢磨两个不相干的事情,刀子和地铁。我觉得它们唯一的共通点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柒
我很奇怪,金花在我某日醉酒提过十月之后,再也没说过其他。我也许是听错了。我一定是听错了,只是心里有贼而已。
但金花不提十月之后,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问我:你有没有带雨伞。
“又不下雨,”我觉得她很奇怪:“带雨伞作什么?”
“我说的不是,”金花有些扭捏:“我说的是雨罩,是,是……杜蕾丝。”她终于脱口而出。她怎么知道杜蕾丝?我们家的避孕套都是社区发的。社区好象不了解中国民情,经常发了很多,根本用不完。床头柜里放了一大堆,国产橡胶的,要什么杜蕾丝呢。
她怎么知道杜蕾丝?她知道邦德么?但我知道,金花婆婆肯定想到了什么,她用笑容掩盖了它们。有的时候,笑容和轻声慢语也会让人不寒而栗。
6点20分,我喝着茶,正准备离开。金花拿过我的包,帮我清洁了一下表面。然后她打开包,要帮我整理。我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一把捏住包口:你想干什么!
这个动作幅度显然过大,把金花吓了一跳: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带刀子。
“刀子?”我忽然愤怒了:“你知道什么刀子?”我扑到她身上,捂住她的嘴。
她肯定想说什么,可是,我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从包里掏出了那把纸片一般薄的刀子。她“唔、唔、唔”地乱叫,满脸惊恐,那一声尖叫仿佛就要脱口而出。
可她忽然不动了,她睡着了,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像弯月。她一直是这样,从不对我大声呵斥。她也有一把刀,清风一样,任何事情都会迎风而解。
我非常恼火自己,不是一直在寻找一声尖叫么。为什么不放开她,让她叫出来,正好在早晨,和哪天的尖叫可以比划一下。没准就是她呢?
我觉得背上有点疼,摸索过去,是一枝铅笔,2B铅笔,可笔头断了,断在我的背上。
我记起来,她应该是想帮我削好铅笔,带到办公室去用。我做工程师,难免要画个图。我释怀了,于是坐在那个地方和她聊天。我说到小古德的今后,也说到十月,说到动情处,我几乎要哭了。可惜她听不见,躺在沙发上,她好象睡着了。
那我就得走了。刀上面有点红色的液体,我只得将它拿纸包了,放进包里去。
走到楼下,我忽然看见那条逃跑的狗。我蹲下身子问它:那天早晨,听见一声尖叫么?它懒悻悻地说:我天天听到尖叫,大声的、小声的,民族的、美声的,颤抖的、愤怒的,我怎么知道你指得是哪一天?
它居然用了“你”和“我”,我几乎恼羞成怒,想踢它一脚。可我忍住了,我直起腰:那今天呢?
“没有。”它几乎平静得连尾巴都没有甩动,一路小跑着走了。
捌
7点20分,我在等一个人。正好这个地点,这个时间,我们相约,然后搭乘同一条线路的车,去同一幢楼上班。我等的人来了。一袭红彤彤的裙子,一头被锔成银白相间的短发,还有那十厘米长的红色高跟鞋,鞋跟声音笃定,自信而响亮。
她一看见我,就左右扭动脖子。我以为她在学我的样子。可她忽然开口:“人没来?”
“什么人?”我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
“你!”她忽然警觉地看了看我拿在手上的电话,压低声音咬我的耳根:“金花啊!”
她找金花婆婆?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脖子不自觉地开始扭动。我松了一口气,一公里之内,没有发现金花婆婆。
我们在椅子上坐下,十月将腿插到我怀里,开始小寐。我一手帮她提着鞋,一手伸进包里。也许我在找那把刀。后来,我发现自己在割那个鞋跟,刀很锋利,划过三分之二,鞋跟上居然看不出一丝痕迹。
我划第二只的时候,又开始扭脖子。毕竟我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居然从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金花婆婆。我有些吃惊,几乎就要叫出来。金花婆婆微笑着,向我走来,手里握着一把刀,似乎要递给我。刀,是我削铅笔的那把,又小又短,虽然也是极其锋利,看刀身上有着很多杠子,一掰就会断掉去。
一辆电车,远远地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向这边冲过来。
我轻呼:“来不及了。”十月几乎跳起来,警觉地问:什么?
我迅速地帮她穿了鞋子,拥着她往最前端走去:“金花婆婆。”
我们走得太急,赶向月台,金花婆婆就站在那儿,冲我们微笑。
玖
一声尖叫,终于出现了。尖叫声很诡异。开始纤细而悠长,仿佛山歌的某个颤音,经过一个华丽丽的音节,最后是粗砺、钝涩而短促的结束。
我被尖叫勒得喘不过气来,几近窒息。但没容我松口气,尖叫声忽然响彻天宇。无数张大嘴,同声尖叫。我的耳膜前充斥了各式各样的尖叫,细长的,激越的,迟钝的,嘹亮的,短促的,几乎要把我的头吵暴了。
我发现自己也张了嘴巴,可没发出声音,什么也没有。真的没有。如果你走进去,一定发觉它空旷极了。
尖叫之后的杂乱,就不再是高潮,没我什么事儿了。
于是,我找十月,忽然发现她居然不见了。刚刚明明我抓着她的手臂,和她几乎粘在一起。我又回头,找金花婆婆,我想她可能看见十月了。可头几乎转了360度,也没看见金花婆婆。
她们一起不见了。
我在凳子上坐了一下,就回家了。因为警察告诉我们,地铁是不能再开了。我追过去问,大概什么时候能通车,他没理我,专心致致地拉红白相见的隔离带。有个刑警模样的人,找到一根断鞋跟,郑重其事地拿镊子夹了,放进一个塑料袋里。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但没我什么事情。我只好回家。
果然,金花婆婆不在。可是,我的小古德也不见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到过尖叫,一次也没有。我也没再遇见那只狗,否则,我得问问它,关于对地铁站尖叫的感想。
它是一条流浪狗,经常会去那些地方。
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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