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又要写心理学了。这像是我的宿命,也像上天赋予我的责任。当我一次次看到我的朋友或朋友的家人碰到生活的难题时,我都能看到其背后的心理问题。我看到,他们沉浸在不如意中,意志上充满了解决的愿望和不懈的奋争。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因为他们选择了最失败的人生策略。
为了使叙述变得质感,更容易为人接受,我绕开理论,只是简单的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我看到的一些实际发生说起。
我喜欢小时候的我,腼腆、好学、诚实、善良、想成为一个讨别人喜欢的孩子。
十六岁工作的时候,青春期开始发动,我对知识的渴求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我用一个星期熟读了性知识小册子,明白了男女之事。然后就找所有能找到的书来看。文革时期,各家都烧书,幸存下来的很少很少,但是我还是看了一点。一套小丛书只有宋词、春秋战国成语故事,再就是《三国》、《二刻拍案惊奇》、《红楼梦》和鲁迅的书,当然《十万个为什么》是我小学时就期期不落的必读物。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抱着一本枯燥的《哲学词典》,似懂非懂的也看过很长时间。
这时候我的腼腆和我的好学开始打架。
一方面我的意识洞开,很多原来自然的存在,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其背后的意义,世界在我眼前开始呈半透明状。我感到一切都新鲜,我再也不是那个混沌小子,把“迅雷不及掩耳”只当做囫囵的“快”的代词,我活力四射,思绪勃发。我身上发生的这些改变,不但我自己有所感觉,周围的人对我态度也有了根本的转变。
另一方面,我开始敏感于周围,不善于与不熟悉的同事打交道,我甚至怕在走廊里单独碰到谁,如果偶然碰到,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招呼。
我在我半自传《从抑郁到腾飞》中给我当时的状态画了像:
“我们俯视一下这个苦逼青年苦苦挣扎的苦像吧:他有道德伦理的洁癖,不想做坏人,甚至不敢摸他心爱女人的手;他自我陶醉于自己有比同龄人更强劲的知识,他认为,一个有知识的好人的逻辑结果,必然是受到别人的广泛尊重。可是与生俱来的不善交往,缺乏包容、耐心,对外界的防卫和对自己的防范,使他不知道如何与周围相处,他的所作所为,使得他离他的理想人格越来越远。”
更可怕的是,我的一个同学,他善于交际,比我强百倍,无论男女老少,大家都喜欢他,而且是打心眼里喜欢,简直众星捧月一般。我当然也喜欢他,还和他最好,但是我再喜欢他,也不如我对他不可言说的嫉妒,我甚至希望他出门就被车撞死。多年来,他是我的梦魇,他是一个标志性的存在,是我永远羡慕和嫉妒却永远也不能企及的标杆。他对我的伤害是巨大的。
这个时候,我犯下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我开始把他放在心上,分析他,分析他的父母教育,分析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他成功的秘诀到底何在?当时,我并不知道,这种对他的过分关注,其实是我后来长达三十年抑郁的开始,和层层积累,最后我终于走进了抑郁,并一脚踩上精神分裂的边缘。
我不是想劝说人们放弃自知之明,逃避自己的弱点和自己性格中那些不能令人满意的部分。我实在是看到一些人沉浸其中,过分粘连,过分关注自己的弱点和对自己的不满。
我发现好多人都不知道怎样分配自己的感性力量和理性力量来应对自己的人生选择和解决人生问题。用感性代替理性的危害,大家比较清楚;但是用理性代替感性来处理问题的危害,则鲜有人知。我管这个叫做“最失败的人生策略”。
好多电视节目主持人有时候会好多天都连续表现不佳,我认为,这就是他在关注自己缺点的必然结果。早一点解脱,早一点去看阳光,他就会早一点优秀。比如前一阶段凤凰卫视的窦文涛就是这样,他幽默、看问题灵活、极讨女孩子喜欢,但知识上他却输于他的搭档,梁文道和徐子东,他就一度失去过往日的光泽。不苟言笑的芮成钢是我关注的对象,他机智、直接的提问有新意、有分寸,他甚至把奥巴马诘问到不知所措,这是他的精典之作。但是如果他时刻注意自己不够幽默、不够潇洒,他的表现一定不会这样优秀。
我经常听人诉说自己的苦闷,甚至有些人还分析自己苦闷的原因,什么身体不好了,这里那里难受了,别人怎么对不起自己了,自己孤僻不善交际了,等等。我不是反对别人诉苦,偶尔说一下也有助于对方舒缓情绪,但我不喜欢怨妇,没完没了。问题是每次听这些都是在鼓励对方关注自己的失意,这除了使对方再一次陷入痛苦以外,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思想是方向盘,情绪是助推器,但又不是一般的助推器,情绪会营造出一种气氛反过来影响思想的方向。我在学习心理学的时候领略过理性和感性的微妙关系,当我接近文学艺术的时候,我又一次领略了思维和灵感的关系,浅层和深层的关系。用好这一对冤家,会滋养我们的身心,用错了这对冤家,后患无穷。
所以如今,在解决我的问题和亲朋好友的问题时,我时刻掌握分寸,避免重蹈我的覆辙,掉入“最失败的人生策略”中去。
真的,不要过分关注自己的缺点、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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