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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说春秋：倒霉鬼晋景公 [复制链接]

闲散之人

主楼

发表于 2013-8-22 08: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闲说春秋

　　倒霉鬼晋景公
　　
一．
　　整理春秋战国这个系列的时候，写着写着我自己都乐不可支。历史从来都不是枯燥的，历史折射出来的，透视出来的不仅仅有隽永，还有捧腹。
　　所以，一直以来，我对历史有着浓烈的兴趣，经常自己一个人沉浸在历史之中，错落了时空，仿佛就跌入那个时代，感知那些其实非常生动的人，以及他们非常生动的故事。
　　在春秋战国的历史记录里，晋国的历史是非常有噱头和看点的，这也是我这个系列迄今为止着墨最多的一个原因。
　　当然，我整理这个东西，肯定属于不按规矩出牌，没有顺序，想整理那一个国君，那一段在我看来有意思的历史，就随手整了，所以，再次提醒读者诸君，这不是一本正经的历史教科书，但是，我敢保证，它可能比历史教科书好看。
　　晋国在春秋历史里，能成为一个霸主型的国，显然是它的国君有足够的韬略和能耐。我不厌其烦的写了老公子重耳十九年的流亡复国的故事，也写了他复国之后励精图治，终于把晋国打造成一个当时有威望，有地位的国家。
　　谁都无法知道自己身后会发生什么，重耳也不例外，他挂了之后的晋国发生的那些故事，也依旧有着太多的看点。
　　今天我要说说晋景公了。
　　这个晋景公做了什么大事儿我会在后面有关“赵氏孤儿”里说，但是，现在要说的是，“赵氏孤儿”这件事儿，就发生在晋景公主政期间。
　　公元前599年他从他爹晋成公的手里接过晋国的江山衣钵，应当说，经过历代先祖的打拼，晋国的家业是殷实的，在春秋诸国里，算是强国的。
　　他爹晋成公是晋文公的儿子，也就是说晋景公同学是重耳老公子的孙子。
　　爷爷有能耐，爹也有能耐，他不一定有能耐，所以，才有了“富不过三代”的说法。
　　但是，从客观的历史上看，我个人感觉这个晋景公也真的不是一个酒囊饭袋，唯一不幸的是他用了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屠岸贾。
　　
二．
　　首先他不是没有才能的君主，在同楚庄王抗衡中，他的部下荀林父失败，他听从随会的劝说赦免，而且委大任，派荀林父灭潞国，派随会灭赤狄。派遣解扬使宋疲楚。不同意以私怨伐齐；指挥建立六军；战败齐国恢复两国同盟；重用申公巫臣；释放楚囚钟仪同楚国议和，这些都表明了他的才能。其次任用好直谏的伯宗，听从韩厥的意见复立赵氏，忠于周王室，调解周室与茅戎的矛盾，拒绝齐顷公尊自己为王的举动。总体上晋景公是个知人善任、有作为的君主。
　　但是，赵氏孤儿的灭门血案，注定是他人生的污点和败笔。
　　其实赵氏灭门血案发生之后，作为一国之君的晋景公内心也是惴惴不安的，毕竟赵氏对晋国而言可以用功勋卓著，名门望族这样的词来形容。把这样一个望族灭门，你要说景公同学没有忌惮和后悔我都不信。
　　正因为有了这样一块心病，所以，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日他做了一个梦：
　　传说晋景公梦见厉鬼，披发垂地，以手击胸，暴跳于地，身长高大，形状非常恐怖，厉声骂道：“无道昏君！我子孙何罪？你不仁不义，无辜枉杀，我已诉冤于上帝，请准来取你的命。”说罢直对景公掐攫过来，景公大惧，往内宫奔逃，大鬼毁坏大门和正门而入，景公害怕，躲入室内，大鬼又破户追入内室，景公恐怖，呼叫醒寤，原来是一场恶梦，从此一病不起。
　　当时在晋国桑田这个地方有一位神巫，能占鬼神事，景公召请这个巫人入宫，神巫所卜和景公的梦境完全相同，景公惊惧地问道：“这个鬼能不能制服？”巫人说：“这鬼是先世功臣，是有威德的大力鬼，又正值愤怒之时，制服不了。”景公说：“那么寡人的病体吉凶如何呢？”这个神巫说：“小人冒死直言，主公的病，恐怕不得吃新麦了。”当时大奸臣屠岸贾在旁，厉声呵叱巫人：“妖言惑乱国君，主公若能吃到新麦，你当死罪。”说着吩咐手下即刻把神巫轰出宫外，直接关进了大牢。
　　我个人感觉这段“野史”至少传递出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晋国朝野对赵氏灭门是十分同情的，而这个所谓的“神巫”更多意义上是在传递着朝野之中一种普遍的视点。借着晋景公占卜的机会，间接的表达了他对晋景公对赵氏灭门的不满。
　　当然，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噩梦吓到晋景公了，再被巫师煞有其事的一番说辞，基本就属于火上浇油了，于是顿时就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身体不行了，为了做最后的努力，晋景公派人去了秦国，去请当时春秋最著名的神医扁鹊的弟子，因为这时候扁鹊老先生也挂了，想请也只能去另一个世界去请了。但是，他的一个关门真传弟子高缓正声名鹊起，所以，请不来师傅了，请得到师傅真传的徒弟来看看吧。
　　神学走不通了，人家神巫说他都活不到吃上新麦，干脆在医学上找一条“求生之路”吧。鉴于秦晋之间的特殊关系，晋景公请秦的名医，秦国自然很重视，于是派出了名医高缓为医疗诊断小组的代表团，来到晋国，给景公瞧病。
　　
三．
　　秦桓公派来的医疗代表团还在路上呢，这边晋景公已经老太太拜年——一天不如一天了。这一日他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看见疾病化为两个童子，其中一个童子说：“高缓是良医，他来治病，对我们很不利，恐怕会伤害到我们，我们躲避到什么地方才安全呢？”另外一个童子回答说：“我们躲避在肓（膈）之上，膏（心）之下，虽有良医，能把我们怎样呢？”两个童子说完了话，就从景公鼻孔钻进去，景公惊醒，感觉胸膈间疼痛万分，坐卧不安。
　　显然这时候的晋景公同学的精神已经被疾病摧毁了，剩下的只有巨大的恐惧了。
　　期待之中，秦国的医疗代表团总算来了，这时候所有的繁文缛节都不需要，来直接的吧，秦名医高缓直接就给晋景公瞧病了，把着晋景公的脉象，一番望闻听切之后，名医高缓给出了医疗结论：
　　“这病已经不可治了，病在肓之上，膏之下，不可用灸攻，用针也达不到，药力又不能到达，不可治了。”这番说辞居然和晋景公的那个梦境不吻而合，晋景公不仅叹息：果然是神医啊，诊的和我的梦境一模一样啊。
　　神巫说吃不到秋日里的新麦子了，神医说病入膏肓不能救了。
　　所有的指向都是一条归途，那就是：死。
　　可以想象的出，晋景公会怎样的绝望和无助。

　　公元前581年
　　那是一个春天
　　一个绝望的国君
　　在做着他生命的苟延残喘……

　　这是他执掌晋国的第十九个年头，历史会有怎样诡异的巧合啊，当年，他的祖父晋文公老公子重耳先生，为了晋国颠沛流离的十九年，创下了晋国的一片霸业，让晋国成为春秋有分量的大国。
　　而现如今，继承着先祖衣钵江山十九年的晋景公，可能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十九啊，一个多么神奇而挥之不去的数字？！一个人的人生有多少个十九年不好说，但是，晋文公的十九年与他的孙子晋景公的十九年，显然不是同一个问题，仅仅是时间长度的巧合而已。
　　送走了秦国的名医，晋景公确信自己确实时日无多了，于是，他完成了权力的更迭，他把权交给了儿子太子寿曼，这人就是后来的晋厉公，暂且不说。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当你放下一切的时候你会发现，生命比什么都值得留恋和重要。我当然相信，就晋景公的本意来说，让他交出自己的权杖，那是一种何等的痛苦和折磨，但是，死神已经在叩门，不交也得交，交也得交。
　　
四．
　　我特别佩服《左传》里的那些惜墨如金的文字，明明是重大的历史事件，明明是跌宕起伏的宫闱故事，在《左传》里，你看到的却是寥寥数字，却生动传神的描写。
　　所以，在《左传》里，记叙晋景公之死的描写如此耐人寻味：
　　“将食，涨，如厕，陷而卒”。简单的文字后面包含的是诡异而令人瞠目的细节。
　　为了治病前前后后折腾了有一个月了，当初桑田巫人曾说老国君吃不上新麦，而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收麦了，而且国库已经收上来了部分新麦。
　　好小子，竟敢妖言惑众，诅咒君王。晋景公一边让人给自己整点新麦粥，一边让人把桑田巫人押进自己的寝宫来，自己就是要让他看看，自己身体还是硬朗的、没有你说的那么虚弱。
　　不大一会，新麦粥已经做好盛了上来，而桑田巫人也已经押了进来。这时，有大臣就建议立马杀死桑田巫人，因为现在老国君身前已经放上了做好的新麦粥，桑田巫人的话被证明是错的，他有欺君之罪，必须杀他。
　　然而，桑田巫人并没有慌张，他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现在老国君身前虽然放着新麦粥不错，但是他还没有喝到口中，自己的话就说明还没有错。什么时候他喝进了口中，什么时候你们再杀我，我就无话可说了。
　　这一刻，晋景公不着急了，反正新麦粥就在我嘴边，我喝了然后就杀掉你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
　　于是，晋景公拿起勺子就准备喝。但是，令大家都极为不解的一幕就在此事发生了：就当勺子就要碰到嘴唇的时候，晋景公突然放下了勺子，用手捂起了肚子。不知是何缘故，此时他闹起了肚子，而且急切难忍，必须马上“出恭”。
　　于是，在小内侍的搀扶下，晋景公进入了厕所。见老国君蹲好之后，小内侍就站立在旁边。谁知是一时身体虚脱还是怎么地，晋景公一个跟头扎进了便池，瞬间便看不见了踪影。小内侍见后也乱了手脚，一边急忙跳进便池去救老国君，一边朝外疾呼救人。由于小内侍身材瘦小，没有多大力气，而老国君常年好吃好喝的，反倒把自己养的相当胖，小内侍根本就拉不动他。
　　就这样，当闻声赶到的人们把晋景公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宫中的医生也进行了紧急抢救，但为时已经太晚。本来他的身体就不好，现在又缺氧时间太长，结果就这样给活活淹死了。
　　那一刻，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大概都傻了，那一刻，那碗新麦粥还温热地散着麦香，然而，晋景公同学已经喝不到了，真的喝不到了，永远喝不到了。
　　
五．
　　人生到底有多少种死法，不知道是否有人归纳整理过，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各种新奇特的死法都可能有，所以，“洗澡死”“躲猫猫死”“喝水死”林林总总，突然就不那么奇怪了。
　　晋景公同学开创了一个中国历史国君的新死法，绝对先河迄今为止亦无来者，“粪坑死”。
　　我几乎可以肯定的是，面对晋景公的遗体，满朝文武再也没有人敢问斩神巫桑田的，因为一切都被他说中。
　　晋景公死了，真真实实的死了，临死也真就没喝上公元前581年的新麦粥。
　　宿命的说，一切都是定数，还能有别的什么解释吗？
　　当然，不宿命的说，这时一个巧合，一个诡异的，令人瞠目的巧合。
　　哪怕他端起新麦粥喝一口，都足以构成杀掉桑田的理由，然而他没有了这次机会。
　　对神巫桑田而言，不是他如何胸有成竹吧，只能说是巧合了一切罢了。
　　然而，你却不崩能不承认，像晋景公这种被说中，而且毫厘不差的死法，个中到底有多少诡异的定数真的是不好说了。
　　以身殉职在茅厕，说起来不太好听，闻起来味道也不对啊。
　　然而，晋景公同学却毫无争议的，身体力行的完成了这样一幕。
　　定数吧，我们所有的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定数，只不过我们没有破解它的能耐而已。
　　如果生命能挽回，我相信内急的晋景公，就算宁死也要喝上一口新麦粥，然而，这一切都是如果……
　　生命没有如果，只有现实。
　　所以这一刻，穿越了数千年的时空，我仿佛看到了晋国宫殿里案几上那碗还在散着热气的新麦粥，也似乎闻到了晋景公同学掉进粪坑的那浑身的臭气。
　　生命啊，躲不过！

　　扼腕，合卷。

　　新麦飘香徒奈何，一语成谶诡异多；
　　近在迟迟仍是梦，只叹定数问孟婆。

　　（又记：晋景公你没种啊，你倒是喝一口啊，新麦粥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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