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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清凉
赤脚在海滩上行走。
身子的左边是广袤的大海,碧浪潮起潮落一波一波拍打着沙滩,右边是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椰子树,树颈处悬结着一个个馋人的椰子。我的脚下是细软的沙滩,细细的黄沙踩上去很舒服,只是有些烫脚,头顶是蓝天,蓝天上悠然地挂着几缕白云。日头很近,好像就站在前方不远的椰子树上,向我扔着一团一团的火,烤得我全身好像要燃烧起来。阳光火辣辣的灼得我皮肤隐隐生疼,喉咙被烤得没了一星唾沫,我就像一条被人丢弃在烈日下暴晒的鱼,我紧闭着嘴,怕一张口,就会冒出一缕缕的烟来。
该死的日头,你要是不向我扔这要命的火,而是扔一个个椰子该多好啊。在三亚的海滩上,我像一片干渴开裂的土地,渴望着雨露的滋润而变的丰美。
倏地,我眼睛一亮。越过人群,只见前方不远的两株椰子树之间,搭着一个简陋的塑料棚,长长的案几上,满放着一个一个的大椰子。那些个大椰子们,正像一眼眼充满活力的清泉,焕发着生命的光华。
如果年轻个二十年,我一定欢呼雀跃直冲过去了。
我没有冲过去。毕竟不是激情到可以孟浪的年纪了,年近五十,我已经懂得收放自己的心性。但心中那份对清凉的渴盼还是让我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速。
来个椰子。我张开嘴,自己都吓了一跳,挤出喉咙的嗓音尖利细长,还带点沙哑,像运转不正常的机器挤压摩擦出来的杂音,这是生命在重负下发出的扭曲的畸音。
买椰子的是个大胖中年汉子,赤裸着上身,浑身上下被阳光晒成黝黑,他端坐在那里,活像那些伏蹲在海滩上的大礁石。旁边坐着个漂亮的姑娘,着一身鲜艳的曳地长裙,身材高佻一如颀长的椰子树,也许,她喝惯了椰汁,长得水灵而甜美。胖子麻利地从案底下抽出一柄锃亮的刀子,只见一道寒光划过,“咔咔”二下,就从一个椰子上开出了一个小切口,那个姑娘笑盈盈地往切口里插进二根吸管,捧起色泽青绿的椰子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嗫着吸管,猛力一吸,一股甘冽、清凉的甘霖,瞬间流经我的全身。
在椰汁的滋润下,我焦渴的嗓子清润了,身上的燠热消失了,所有危及我生命的因素和毒日一道逃遁无形,我的生命就像一株奄奄一息的小草,在甘霖的沐浴下重新焕发出了勃勃活力。
在三亚,在这样一个炎热的日子里,椰子就这样清清凉凉,宛如一个清丽充满圣洁的女神柔柔地走近我,且光华一路相随。
翌日,我游分界洲岛。名为游岛,其实还是玩海。站在高高的椰子树下,前方的大海向我袒露着它全部的丰腴,诱引着我扒下衣裤情不自禁地扑向她的怀胞。海水万般柔情地拥着我,爱抚着我,让我流连忘返。最刺激的当数驾摩托艇,前方是一望无际辽阔的海域,摩托艇清蜓点水一样向前飞去,海风迎面猛撞过来,撞得我脸麻酥酥的,尖尖的艇首利剑一样刺开了海的肌肤,无数浪花跳将起来,白蝴蝶一样扑面而来,在这广袤的大海上,我像个勇敢的骑士,纵艇驱驰,心中充溢着一股舍我其谁的豪迈之情。
然而,当我从摩托艇上下来,脚刚触到柔软的沙滩,就怂了。我眼冒金星,浑身无力萎靡地跌坐到沙滩上,英雄气概全失。同行说我可能中暑了。可大家手头上一时都拿不出避瘟丹、克痢沙之类的治暑药。怎么办?我说给我买个冰椰子吧。
那个椰子刚从冰柜里取出来,阳光一晒,结在壳上薄薄的冰霜化了,整个椰子水淋淋、碧绿绿的甚是养眼。我双手捧起椰子,仰起脖子往嘴里倒,清凉的椰汁顺着我的喉咙脖颈倒进我的胸腔,流在了我的身上。椰汁清清凉凉的,灌进肚里,如沐清风,说不出的惬意,我眼里金星顿时云散,神清气明……
椰子,清冽甘美的椰子,我不可遏制地爱上了它。
海南三日,我几乎终日浸泡在椰汁中,连整个人都透散出了一股淡淡的椰子清香,仿佛自己也化成了一泓清凉的椰汁。
在三亚,我知道了椰子家族和人类的种族一样非常庞大,常见的有青椰、金椰、椰王等。而吃椰肉无疑是我此次海南之行收获到的意外之喜。每次喝完椰汁,我发现放在身旁的椰子壳很快就会被人收走,刚开始以为是当地人讲卫生所致,直到后来导游告诉我个中的原由后,才恍然而悟。原来,椰子浑身都是宝,喝完椰汁后,椰壳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奶白色的椰肉,椰肉是椰子中的精华,椰子粉,椰子糖就是以它为原料精制成的。另外,大家千万不要小瞧那些个貌不惊人的椰子壳,勤劳智慧的海南人民运用他们丰富的想像力,把它们也制作成一个个精致可爱的椰子娃娃,这些散发出椰岛风情的玩具,走出三亚,走向世界,深受海内外游客的青睐和喜爱。我问导游椰子肉可以生吃吗?他说可以。我让买椰子的老板为我剖开一个。老板取刀将椰子壳劈成四瓣。四瓣椰肉静静地躺在案板上,阳光透过椰叶撒落在椰壳上,乳白色的椰肉愈显皎洁圣白。我取一瓣在手,掰一块放入口中,顿时,一股清凉椰香透过舌尖直抵肺腑。
我用牙一咬,“嘎嘣”一声,椰肉竟毫发无伤。原来,椰肉异常的坚硬,我鼓动起所有牙齿参战,直嚼得牙床发麻,也久嚼不烂,暗想,椰肉虽清香味甜,却是远不如喝椰汁来得清凉解暑过瘾。
真正品尝到椰肉的鲜美,是在那次吃海鲜。其中有一道菜叫椰肉粥,我想顾名思义,椰肉粥该是椰肉和大米熬成的米粥吧,殊不知,待粥端上来,发现竟与我臆想中的粥南辕北辙大不相同。椰肉粥实为椰肉汤,汤色乳白似奶,佐以鲜红的枸杞子,捞几片椰肉食之,竟是相当的软嫩,味道也是清凉凉的极鲜极美。我窃喜,我真是与椰子有缘,这顿海鲜大餐本是当地导游推荐的自费项目,可去可不去,纯属自愿,同团的很多人都不去,当时我也曾考虑放弃,现在想想,真是物有所值,如果不来,与如此鲜美的佳肴失之交臂,肠子不悔青才怪呢。
作别海南的时候,因割舍不了对椰子的喜爱,我不顾同行的反对,买了几个带回路上吃。途中,才知反对不无道理,沉甸甸双臂不堪重负且不说,原本带有的小刀在机场安检时业已没收,因此,如何从圆圆坚硬的椰子上切个口子,喝清凉的椰汁就成了大问题。好在同行的小卢机灵,取出一个长长的钥匙,用古老的钻木取火之法,以匙尖为钻,以手作柄,艰难地旋钻出了一个小洞,才解了我的馋。
海南回来,一日逛超市,竟意外地发现超市中有椰子可买,一小木牌上赫然写着“海南椰子”,遂兴冲冲地捧了几个回家,剖开喝了几口,颓然败兴放下,此椰绝非海南之椰,椰汁入口甜腻乏味,全无海南椰汁的新鲜清冽凉甜。
难不成离开了海南,离开了根,椰子这上天的神果也失去了它的神性,变成了世间的俗物。失落之余倒也心生念想,如有机会,定要再去海南,吃新鲜清凉的椰子。
前几日,无意中搜索到一则新闻,道海南某市因城市建设,砍伐了几百株高大的椰子树,在网络上引起网民争议,看毕,心中不免悻然,城市建设为什么非要以牺牲大自然的利益作为代价呢?现代文明发展为什么不能和大自然和谐共存呢?
我担心,别有朝一日,在海南也吃不到新鲜的椰子,而让椰子的清凉成为我梦中的一个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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