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国.郑哀公

闲散之人

　　                      他们的国.郑哀公
　　

一．
　　谁也无法阻挡历史有去无回的脚步，该来的来了，该走的走了。
　　像一种化学的裂变，原子的分裂，变化的带来的是未知，寻觅的只是一些似曾的相识。
　　用二十几章的篇幅去讲述郑国的故事，并非我对郑国有何偏爱，而是觉得，在春秋这部历史大戏里面，郑国算是具备了一切戏份里，各种情节，所以，在我看来是引人入胜的，当然，春秋这部大戏里，引人入胜的故事，多了去，只能一点点的说了。
　　公元前463年，执掌了郑国38年的郑声公姬胜，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必须说，他算是郑国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执政时间跨度够长的国君之一了。
　　在他执政的前十年，春秋的混乱和裂变已经开始显露，到了他执政的末期，春秋时代已经在公元前475年基本结束了。一个时代的结束，留下的就是，曾经遍地分布的，在东周王朝统辖之下的诸侯国，随着岁月，有的自我消亡了，有的心甘情愿被兼并了，还有的被强硬的侵略者征服了。
　　而郑国，也真的就进入了它历史的垂暮期。
　　我在上文说过，郑声公姬胜悲凉悲愤而无奈的看着折腾着自己国的，晋国六卿们不仅仅在内斗，也把贼手一次又一次的伸向了邻国郑国。守在内城的郑声公姬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先祖打下来的江山，被不讲究的晋六卿们蚕食。
　　那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痛。
　　也是在这种悲痛之中，他永远离开了他打理了38年的国，他眷恋了一生的家。
　　长河漫漫，岁月无声，历史却赫然在目。
　　公元前462年，也就是姬胜死去的转过年，他的儿子姬易接过了父亲留下的江山。不知道父子之间，是否做过正常的交接班，但是，可以想象得出，姬胜在最后的时候，会不会叮嘱儿子：守好先祖列宗留下的这份家业，将郑国进行到底。
　　可惜的是，历史既不相信口号，也不相信眼泪。历史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沿着时间的坐标一路向前，永不可逆。
　　三叩九拜，一身丧服的姬易送走了父亲，正所谓人死如灯灭，入土可为安。姬胜的那盏灯灭了，入土为安了。
　　可是，属于郑国的这盏燃烧过东周，燃烧过春秋，如今又燃烧进战国的灯盏依然若明若暗。
　　

二．
　　在灯火的跳摇里，在郑国国都的宫殿里，为亡父守灵超度的姬易惶惑且惶恐，无助且无奈。和父亲姬胜一样，他性格里多是软弱与平和，没有那种霸气。父亲活着的时候，为其遮风挡雨，如今，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倒下了，他必须上位了。
　　活在春秋到战国的一个历史裂变期，刚性的社会动荡，其实就是在拷问着所有幸存的诸侯国们的实力和能力。
　　家业如果仅仅靠着守，是守不住的。
　　能挺到战国初期，已经实属不易了。而那些充满着野心和征服欲望的列强们，早已经把周天子当成了一种无视的摆设，周天子的王旨可以被当成耳旁风，而周天子自身也早就是亲爹顾不上野娘，自己顾自己还差不多都自身难保，说什么周天下都是王土，做梦呢，真的是春秋大梦。
　　挨着的邻国晋国最先发生裂变，晋六卿们相互争斗内掐的结果是，出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结局，经过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内部争斗，晋国的六卿，最后拼出了你死我活的最后结局，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家分晋”。
　　晋国六卿中的赵氏，韩氏，魏氏，智氏在内斗的时候，寻求到短暂的利益平衡和结盟。它们联手灭掉了范氏和中行氏。而接着赵韩魏又联手，把智氏给灭了。而晋四卿联手灭范氏，中行氏的时候，恰恰是姬易执政郑国的时候。
　　邻国的这种裂变，不可能不对郑国产生巨大的影响和无形的压力。姬易当然明白，这六卿之间的火拼不仅仅是它们的内斗，更意味着这种内部争斗之后，一定会对周边，乃至整个战国初期的形势走向带来巨大的影响。
　　姬易是一个忧郁的君王，他非常爱郑国，当然也更爱手中的这份权利。相比于晋国，郑国国君是可以自豪的，尽管面对着数百年来的内忧外患，但是，姬姓的权力从来没有旁落给异姓旁族，虽然期间不乏血腥，但是，依旧是姬姓把持着这份祖宗家业，这柄权杖。
　　在父亲姬胜活着的时候，常听他长吁短叹，乃至于悲愤之时热泪长流。那正是晋国六卿搅动春秋最后的一点残存的时刻，它们不停的争斗，而且把觊觎的目光一次次的投向郑国，乃至于强盗一样，公然掠夺着郑人的领土。
　　坐了38年君王之位的父亲都无力与之抗衡交恶，他姬易却又能如何？也只能追随着父亲的无奈，眼睁睁的看着晋国六卿到四卿们无底线和无廉耻的争夺，一次次把战火烧向郑地，一次次蚕食走郑国版图上的土地。
　　这已经不是春秋的格局，这已经不属于春秋的时代。掠夺者们已经不在意自己的掠夺是否被周王室所认可，乃至于分封一个什么诸侯国，这对它们没有丝毫的诱惑力，它们征服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跳出所谓周王室的樊笼，开创一个属于列强们的时代。
　　

三．
　　看着领土日益萎缩，看着侵略者肆无忌惮的嚣张，姬易知道，他阻挡不了这一切。而这种无奈，却不被郑国老百姓所认可，在郑人看来，这个当朝执政的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一个实打实的软骨头。
　　人家把战火烧到你的家门口了，抢走了你的土地，掠走了你的子民，让他们沦为奴隶，你一个无所事事的君王，怎么能让百姓们满意？
　　所以，没被郑子产毁掉的乡校里，一定充斥着各种激烈的反对和不满的声音。于是恍惚穿越了一般，听到周天子治下的ZCTV（周朝TV）的播音员，有气无力的声音：
　　据周通社报道，晋四卿们达成联盟协议，肃清了范氏，中行氏，并顺路占领了郑国的大片土地……
　　是，这是胡说，并不搞笑。
　　如果这样的消息每天都在传播，就算那是一个没有现代媒体的时代，郑国百姓们听了也会感到绝望和愤怒，而这种绝望和愤怒的发泄对象，当然是冲着当权者去的。
　　老百姓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道理，他只知道，土地是命根子，只知道，郑国这些土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都是先祖列宗们打江山攒出来的。
　　如今，在郑声公姬胜手里丢，到了你郑哀公姬易手里还丢，你们父子简直就是软蛋怂包嘛。
　　他们那里知道郑哀公姬易同学心中的愁苦，面对侵略，郑国没本钱，没能力去抗衡。虽然他姬易心中，也有着一个郑国梦，可是，这梦就是梦，无论如何也不能成真了。不夸张的说，如果维持现状郑国还能活下去，如果和晋卿族开战，那就是自寻死路。
　　没有人愿意当亡国之君，宁可维持当下，也不能加快作死的步伐。这就是姬易最真实的想法。大概也是先父姬胜临终前谆谆教诲：固守郑池，不和晋人发生任何形式的武装冲突，只要守住郑国高大的内城，晋人也无可奈何。
　　一想起坚持了38年的父亲，姬易同学心中有一种膜拜之情：家父真不白给，在那个环境下能坐38年君位，他老人家能做到，我未尝不可吧？
　　然而，历史不是这样，你可以想，美其名曰啥“梦”的，历史并不按照那一个人的梦去行走，想设计历史，基本是属于真的是做梦。
　　春秋的历史是一场典型的春秋大梦，很多诸侯为了称王称霸而穷兵黩武，他们往往奋斗了很多年却一无所得，好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结果是两手空空，有的干脆直接丢了卿卿性命。
　　

四．
　　当然，君王的软弱，也给反对派留下了足够的反对理由。虽然，姬姓权力从未旁落，要知道姬姓公族在郑国可是派系林立，矛盾深深。谁不惦记着王位啊？那东西太有诱惑力了。
　　姬易同学很无奈，国内的反对声浪此起彼伏，而城墙之外的郑国土地，正在一寸寸流失。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全部都齐了，更重要的是郑人也渐渐不认可了。一个君王无论你有多大的能耐，一旦失去了民心，那基本上就算是穷途末路了。
　　姬易面对的情况就是这样，同姓公族完全可以用这样的理由去质疑他，并且还可以煽动百姓来反对他。事实就在那里摆的，你姬易的不作为最好的佐证就是郑国的领土正在被晋卿们一次次的掠夺。
　　任何一种法则，都是弱肉强食的产物。春秋的法则是这样，到了战国初期，这种法则更加突出。以掠夺为业的晋卿们，不稀罕名存实亡的周天子那些封号，也一反先辈们那种征服某个诸侯国，把它们作为附庸的路数，它们所要做的就是，征服了诸侯是仅仅不够的，还要斩草除根，灭掉诸侯，把领土归为自己掌管，分封为郡县，这个法子成为战国的热门路数。
　　如果外部的压力得不到有效的释放，而来自内部的压力又在于日剧增，那么那一根压倒姬易同学的稻草，真的是不远了。
　　那会儿还没有纸张，所以，郑国乡校里，没有“民主墙”，但是，百姓们的口耳相传，已经足够了，再加上一点同姓公族的适当煽风点火，坐在火山口上的姬易同学自己大概也明白，爆发是迟早的事情。
　　穿越两千多年的时空叠嶂，我看到一脸愁苦的姬易呆坐在龙椅上，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有王的威仪，甚至他麾下的士大夫们，那些眼神里也透着不屑和嘲弄。
　　这是一个冷风瑟瑟的午后，天阴沉着。郑国都城里，在积瘀着一种令人可怕的东西。不断的有兵卒禀报，都城之内有人在高呼，让姬易下台，交出王位。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时刻，面对这种山雨欲来，却无力回天。
　　我在整理这个篇幅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谁知道姬易心中的那些说不出的痛楚和无奈？谁知道当都城之内，持续不断的反对声音响彻的时候，他内心充斥的绝望和恐慌。性格决定命运，命运却被历史所摆布。
　　这是一叶叫郑国的舟船，尽管它的掌舵人姬易同学，使劲浑身解数，但是，他却无法驾驭着郑国这艘船，继续在战国的海洋里前行了，客观地说，是历史的选择，不客观的说，是一种逃不过的定数。
　　内外交困，剩下的就是走投无路，被煽动的国人的怒火早已经无处不在。
　　这是公元前455年。
　　

五．
　　这是姬易从父亲手里接过郑国江山衣钵的第八年，也是他执政的最后一年。
　　历史对他是如何死的，显得很讳忌莫深，只是含糊不清的告诉我们，他死于国人之手，被国人所杀。
　　为何所杀，幕后的黑手是什么？历史选择了沉默。
　　在我看来，他真的不算是一个成功的君王，从父亲姬胜手里接过权杖的那一刻起，他注定成为暮年郑国悲剧性的人物之一。
　　他无力振兴他的国，甚至无力挽救他的家。虽然，他是那么希望会有一个让他梦想成真的“振兴郑国的梦”，但是，他只是把那些幻念之中的美好，固化在他一次次的梦境之中，而他最终的命运就是破灭的春秋无数梦里的一个而已。
　　所以他死后的谥号为郑哀公，也大概有这个因素在其中。也有一说是他极有可能被他对君王之位的弟弟设计毒杀的，宫闱深深，一切都有可能。在一种不被国人信任和理解的环境下，一个君王死去了，谁还会在意他是怎么死的？
　　不说他咎由自取，就不错了。
　　悲剧的全部意义在于把美好的东西一点点撕碎了给你看。历史是不会凭借个人嗜好而选择和演绎的，在这个来来往往的世界上，无论你做过什么，其实最后都会化为尘泥，你能从历史的风声里听到什么？你又能拨开历史尘障看到了什么呢？
　　姬易走了，挥一挥手，不带走郑国的一片云彩。
　　死于非命，这就是他的君王之途的最后归宿。
　　该怎么说呢？！


　　悲风煞气满山河，君王无计徒奈何；
　　家园兴亡春秋梦，风云幻变亦战国。


　                              　2013年10月31日星期四

香樟树下

感叹楼主有如此丰富的历史底蕴，太佩服了！{:soso_e179:}

楚天风云

一段久远的故事,被楼主演绎得如此精彩,透过文才,我仿佛看见了楼主那颗沧桑而坚定的心.我要给楼主献花{:soso_e163:},聊表敬意与仰慕!{:soso_e163:}{:soso_e163:}

不爱和尚

慢慢看，欢迎楼主坚持下去{:soso_e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