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 子 兰
喜欢君子兰,先是爱其名。君子者,才德俱佳之人也,所谓“乐只君子,德音不已”,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么,是否真就花如其名?我家便有这样一盆君子兰。整株而观,侧看一条线,正看如开扇,其叶挺立似剑、碧亮如玉,于不枝不蔓间尽显挺拔端庄,于离离互生中得见匀称姿秀。即便有风起,君子兰随风轻展,也并不招摇,没有一丝轻浮荡意,便如一浊世佳公子,鬓丝轻拂,衣袂微飘,正在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只觉翩翩而优雅,毫无孤芳自赏、目无下尘之态,只有苏世独立、横而不流之风,望之令人心骨俱清、体气欲仙! 君子兰英姿飒爽,但却不是英气逼人、照人眉睫的那种,给人的感觉是刚柔相济、温婉安和。君子兰叶、花、果并美,人称一季观花、三季观果、四季观叶,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其叶形如出鞘之剑,我想,该是杜甫诗中公孙大娘所舞之剑吧。佳人舞剑,剑已非兵戈,寒光其芒,曼妙其姿。此时,利刃早已成为飘逸白练,杀气也被美人柔情融化。对着君子兰的剑叶,“把酒日看剑”的豪情也化为“焚香夜读书”的意趣了。据说,君子兰花大色艳,果实红亮,我家这盆君子兰尚未开花,自然亦未结果,所以还不得见其花果丰姿。但可以想见,灼灼其华将是如何的灿如流霞,累累其果又将是如何的艳如玛瑙。而君子兰生命力之顽强亦足可震铄古今——从土中拔出一两个月不死,根全烂了也能再发新根,抹头了还能重发新芽,开花之时也要选在深冬早春,凌寒而笑。古语说“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又说“士不可以不弘毅”。我想,君子兰是当之无愧的了。 便想:生而为人已是一误,而今更成恨事。那么,若有来世,我便做一株君子兰,硬朗挺拔地伫立,风雅蕴藉地守望;此身透着一种温和儒雅的飘逸,此心涌动一股自尊自强的坚定。不管凡尘或星或月,不管世道或风或雨,都顽强地生、高贵地死,一生平静淡然,一世冷暖自知。 此生是做不成君子兰了,但我依然追慕剑胆琴心,依然渴望不蒙客尘。虽然如今尘满面、鬓微霜,我想,我还是可以为来世做一株君子兰而积些善才福德的吧。譬如:世路风霜,权当炼心之境;世情冷暖,亦做忍性之地;世事颠倒,更为修行之资。日后,这一切将刻骨铭心,随我投入下一个轮回。 妻也是喜欢君子兰的,家里这盆君子兰便是她买来,置于厅堂,满室皆是儒雅清逸的生机。我当时笑言:“我想到绝佳一联:君子兰—美人蕉”。妻便会心一笑。其实,她未必完全懂得。而今,我只是想说,来生我做君子兰,便为着守望她这美人蕉,风中撷一朵笑靥,雨中挹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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