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号作品 尘世（组诗）

紫晶儿

冰凌花

饮雪的水，

悄悄把阳光一点一点裹在晶莹的衣服里。

嫩黄的花瓣，嫩黄的蕊，

枯草的山坡，一盏盏嫩黄色的小灯。

雪水流过根,依依道别。初春多么凉！

冰凌花开一朵，离春天远一点。

亚平宁的阳光

在佛罗伦萨，

世界在身边向前走，

人们向前走，

我的孩子在他们中间。

她不住地回头看我，

我微笑着，示意：走吧，走吧。

多年后，我坦然、安静地坐在家门前，

樱桃花、李子花开着。

回想但丁的家乡，

教堂，葡萄园，亚平宁的阳光。

我的孩子跟上了世界的人们。

  

老榆树

老榆树在我的路边，

晃着榆钱，它的银子。

用叶子的密纹，

占卜命。

它把榆钱撒下来，

阳光下，薄薄的淡绿的榆钱，

被风吹着跑，

翻个身，还跑。

我顿悟，我命的样子。

九月果园

1

果树绵延——湛蓝的天空，安谧的白云朵。

我没有种植，突然来的一树树红彤彤

仿佛涂了阳光的油脂的果子，

我起来还是坐着迎接？

果园里，细小的蓝雀草花，

仰头摘果的人，

无不告诉：留下来！

接下来的空寂时光，要有人等待，

从寂静中慢慢回来的。

2

果园里，果树的影子，云的影子，

一排排或随意地投在地上——意象的画。

树叶细碎的影子，

散在果子的腮上。

太多蜜汁的果子，它们的影子又黑又沉。

果园边的野花，举着籽儿的蒿草的影子，

那么温暖。

果树投在我身上的影子，让我的心

莫名的快乐升起：

我感到大地的养分，阳光、星辰和雨水

一齐从高处降下，

我的生命增加了重量。

我的影子，像光荣跟随。

3

守更人一样守着一树树果子，

我怕它们支持不住。

夜幕从树中间漫过来，

我已暗了，果子还红着。

天亮，无数的手举起来，

尘世的布袋装了又装。

果子走了，剩下几颗，

我对风说：“别摘了，

我把自己奉上”。

厚意

邻居在门外铺地板，电锯声、锤击声。

另一位邻居，才买了地板。

公共走廊从我们三家门口，到两部电梯口。

一上午，我捧着《外国二十世纪纯抒情诗精华》，

看老师画过红线的诗。

老师看这本书时，不知道遥远的我，将被书中红线引导。

看累了，睡着。醒来，电锯声，锤子声。

风从一扇窗子，到另一扇窗子，捎走我屋里装潢的味儿。

窗外，初秋正为我准备收成。

为感谢人们和大自然的厚意：

我把一箱红果送给铺地板的邻居，两盒月饼给了买地板邻居，

踏着地板出门，去拜访林间一棵棵开始干爽的树。

尘世的味儿

采达子香的花瓣，泡酒。

等你。

一年，

又一年。

独自的黄昏，

杨树剩下的几枚叶子

瑟索。

远山迷蒙。

树隐去，

自己隐去，

白天熄灭。

我是它的灰。

夜的白马

乳色的夜，乳般稠。

白马站着，头向前伸，

一动不动，

它睡着了。

我们挨着，隔了窗子看很久，

隔壁当巴和阿妈睡得很深。

夜，神秘。似乎我们看不见的马群

站着。

白马似乎石头一般沉，

又似乎只有一个暗白的马的轮廓，浮着。

五台山南山寺的僧人

寺上还有寺，

深树，

在寺的更高处。

三个僧人，换上僧服，

敲鼓，敲木鱼，

唱经。

完毕，换上寻常人的衣服，

打扫、修理、送佛书，

和游客闲聊。

那个来自内蒙的僧人，

二十年没回家了。

寺外还有寺，

深树，

在寺中。

拜佛，佛在，

转身，佛也在。

野百合

野百合在幽暗的林中开放，

金黄带斑点或不带斑点的瓣，像裙子。

小心地向下收着，

不碰灭花心的小灯。

山坡密密的蒿草、蓝菊……

风吹弯她们时，互相碰触的愉快。

碰碰跟前的树，

飘来飘去的云朵多好。

露水降下后，野百合不睡。

早晨山雀唱起歌。

野百来自内部的颤栗，

让她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