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几天,太阳出来了,有脚印的地方结冰了,亮亮的,滑滑的。
那个山洼洼应该有冰道了,我从地上爬起来这样想,早就有人滑冰了,泡泡的厚厚的雪越滑越硬也越亮了,带来爬犁就好了,可以坐上面从坡顶哧溜下去,王亮他们骑着棍子就冲下去,他弟弟的大裤档连棉花都露出来了。
手插在吊在胸口上的棉手套里。路边的白杨树梢挂满了银须须,有个穿着大棉袄的老头双手袖在笼子里,胳膊肘那里弯着一根棍子,赶着一头牛走过来,他的眉毛还有胡子,牛的长睫毛还有嘴巴,全是星星点点的白,像洒了一层面粉。
前面就是果园,雪把所有的东西都染白了,只有那里面才透出隐隐约约的几抹红,啥花在冬天也开得这么好看呢?想起来了,姐姐说那是腊梅,专门在冬天开的。果园的老头要是肯让我进去看看就好了。
王亮他们总是站着撒尿,把杨树底下的雪浇出一个个黄色的小窝窝,女生走过也不怕,还举着小鸡鸡,比谁尿得更高更远。不喜欢做女孩,讨厌旁边开衩的裤子,我觉得解开好几层裤子,蹲下撒尿是比男人低的表现。王亮妈妈走过来,很响的撸了一下鼻涕,还大声说话“你也去滑冰吗?看不把屁股摔破了。”她家只有两个儿子,可喜欢女孩了,她最喜欢王霞,还要王霞做他家的媳妇呢。
我皱着眉头想,其实我喜欢好看一点的干净一点的男人,他的牙齿一定要很白很白。王亮总是喜欢用袖子擦鼻涕,豁牙齿。啃西瓜的时候,也不把头伸长一点,海军衫全是稀稀拉拉的红色西瓜汁。
太阳像穿了一件棉袄,阳光照在身上一点也不暖和,一辆马车驰过,扬起好大一阵雪粒子,打在脸上好疼好疼的。
《东方》里的那个嘎子连长,还很调皮呢,他喜欢的那个美丽护士杨雪牺牲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结婚没有,等不等得及我长大,好嫁给他,我一点都不嫌弃他一条腿。
一想到我要和嘎子连长结婚了,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心里就很忧愁,爸爸妈妈想我咋办?他们会不会不喜欢一条腿的嘎子?有一天我和嘎连长坐吉普车回来,他的身上挂满了军功章,他们会不会感到很骄傲。
嘎子连长穿着一身军装,又装了假肢,应该很帅气的,他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头抬得很高,脚上穿着皮靴而不是笨笨的棉鞋,他的下巴上长着胡子,亲起来,应该痒痒的。
他很喜欢笑,他应该待我和杨雪一样好。
想到有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男人,把车停到我家门口,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撒给隔壁左右,我就很开心。
突然有个人蒙住我的眼,吓我一跳,那双手冰凉冰凉的。我使劲扒拉开,回头一看,是王霞,她的脸蛋红朴朴的,指着滑冰道说“快滑啊,好好玩。”冰道像一条银链子,还像家里的缎子被面,在阳光下一会儿变成红色一会变成绿色又变成紫色。
我跟着她,骑着棍子,从山坡上沿冰道疾驰而下,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感觉像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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