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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诗有“文人之诗、儒者之诗、学人之诗”。“文人之诗 ”说 起于宋人以文为诗之风格。刘辰翁曰:“文人之诗,诗犹文也”。“儒者之诗”最早为明人提出,此当与宋明之际理学兴盛有关。孙承恩《书朱文公感兴诗后》云:“诗自三百篇后有儒者诗人之分,儒者之诗主于明理;诗人之诗专于情”。“学者之诗”起于南宋,元盛如梓曾言:“有以诗集呈南轩(栻 )先生,先生曰:诗人之诗也,可惜不耐咀嚼。或问其故,曰:非学者之诗,学者诗读著似质,却有无限滋味,涵咏愈久,愈觉深长”。南轩之“耐咀嚼”实指诗当具令人回味之意蕴。
012)小谢“池塘生春草,园柳便鸣禽”为历代诗家所赏,王介甫谓其如有神助,其妙意不可以言传。《石林诗话》曰:“世多不解此语为工,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渔阳曰:“明月照积雪是佳境非佳句;池塘生春草是佳句非佳境”。由此可见,诗当以天真自然为妙。
013)词有变体,有变而愈精者,“独木桥体”乃终篇祗用一韵脚以为词者,山谷《阮郎归》全用“山”字为韵,辛稼轩《柳梢青》全用“难”字为韵,古人之作多矣,今人亦间有人效之,然佳者少,河水清清有《金缕曲》一首,全用“么”字韵,以问始,以问结,将款款之心思曲曲道来,甚蕴藉,颇耐咀嚼,词云:“今夜君来么?望卿城,关山千里,恨途遥么?窗外清风多情甚,频问长宵冷么?那南国,也春寒么?想必人儿明月里,曳曳孤灯影阑珊么?零落处,寂寥么? 此生休矣能回么?若回时,红桥得遇,似曾识么?常恐闲愁搓成病,忘却相思行么?又怕了,心甘休么?一卷诗书强欢笑,转身依稀泪无痕么?说看淡,当真么?”
注:
1)海天一角:词有变体,有变而愈精者。精辟!诗出心灵,是灵性和天资的语言。
014)“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阿婆还是初笄女,头未梳成不许看”。 此随园说写诗心得也,所谓好诗不厌千回改也。放翁反是,尝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无疵瑕,岂复须人为”。如放翁之说,非天纵奇才其谁能,便放翁本人亦难,纪昀曰此老“总之作诗太多,便无许多意思,只以熟套换来换去,此放翁一生病根”。人功不竭,天巧不至。吾与随园。
注:
1)芊芊 :我觉得有些诗当改,有些则改不得。当改者乃求其精,不当改者乃求其本意。精固然好,若较之心之刹那所感,则又弱矣。
2)隋洛文:作品是改出来的——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实际上,修改作品有两个问题。一是,觉得要写的很多,回头改没耐性,自己应付自己;二是,明知道要再三改,却力所不逮,我经常遇到这2个情况,所以作品总拿不出手。
015)渔阳编《唐贤三味集》不录李杜,自云仿王介甫《百家诗选》,是自我开脱,防人议论,故拿介甫做挡箭牌,《谈龙录》谓渔阳不喜少陵,特不敢显攻之尔。其实介甫另有《四家诗选》专选李、杜、韩、欧。渔阳编《唐贤三味集》之初衷,原为纠有明以来学盛唐者流于肤廓,不能得盛唐真面目之弊,倡导神韵说也。渔阳论诗,宗派沧浪,推崇王维摩、孟浩然,颇抑少陵,于少陵诗多有藏否。
016)予友益阳乐平,儒雅人也,暇则勤攻书法,已臻大成之境,于诗,前期之作,多边塞军旅之咏,渐变而为禅理,颇多佳咏,其论诗曰:“诗人之作,多值玩味,儒人之作,多耐推敲,若得其一,必留名矣!最忌俗气、匪气和陈腐气”。诚哉斯言,诗但流入匪气与陈腐,其人亦少所许矣。
注:
1)隋洛文:最忌俗气、匪气和陈腐气——赞同!这些东西,不同于打油戏作,属于等而下之。
( 李东阳认为与俗气有关,《麓堂诗话》中也有论及:“秀才作诗不脱俗,谓之头巾气;和尚作诗不脱俗,谓之酸馅气;咏闺阁过于华丽,谓之脂粉气;能脱此三气,则不俗矣。)
017)唐人七律究以何人为压卷,言崔颢《黄鹤楼》为唐律压卷者发轫于太白“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铸成铁案于沧浪之“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明人何景明、薛蕙倡沈佺期《古意呈补阙乔知之》为唐律第一说。李攀龙编《古今诗删·唐七言律诗》即以沈作压卷。升庵特两许之:“崔诗赋体多,沈诗比兴多。以画家法论之,沈诗披麻皴,崔诗大斧劈皴也”。然观沈诗通篇不外乎“郁金堂”、“玳帽梁”、“寒砧”、“木叶”、“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丹凤城南”、“秋夜长”等熟语,徒以辞工,非以意胜也。
注:
1)抱布贸丝: 辞工尚难,意胜更其难乎?今人词不工,意则平平者比比,而鹦鹉学舌者亦众矣。奈何?
018)绿洲蔚然有《感世界末日》五言律云:“大巫欺世界,妄卜应天刑。 浩劫无云路,方舟有票乘? 庸人徒忐忑,智者自安宁。晨起凭栏望,金轮又举升”。感言,非感世界末日,乃感世人对于有关世界末日的种种表情也。其实非感,乃悲也,悲世人之愚,具仁人心怀。起笔以“大巫”,力透纸背,讽而不虐,诗家语也。承句以一“妄”字领,讽意更进。“ 庸人徒忐忑,智者自安宁。”,乃全诗警句,正合白居易在《金针诗格》中所言:“第三联谓之警句,欲使疾雷破山,观者惊骇”。尾联坦然,意在言外。
019)潇湘飘鸿,才女也,工于填词,词风和婉 ,每能融景入情,寓情于景,淡淡作墨,却能令人黯然销魂,惜天不假年,竟以风华之年,遽逝于春花欲放之时,每一念之,未尝不恨天妒英才也。飘鸿填词,于《高阳台》、《玉蝴蝶》、《风入松》诸调情有独钟,多有佳作,犹擅《高阳台》。录其《高阳台》两个,其一《高阳台·但愿人长久》:“喜看花开,聆听絮语,相依笑满山坡。执手凝眸,难描脉脉柔波。眸中似有千千语,说什么、还用猜么?那心思,撩醉风儿,溢满梨涡。 多情自古空留恨,恨几多纷扰,奈我如何?爱在心中,便有一世欢歌。忘川城里如相聚,那碗汤、还与孟婆。记来生,哥做胡杨,妹是青萝”。其二《高阳台·飘鸿有寄》:“牙月弯弯,娥眉楚楚,痴痴遥望天河。 引路昏灯,脚下背影长拖。 偶听远处寒鸦泣,一声声,恰是悲歌。 那寒鸦,如唱离怀,懂者几多。 盼能修得来生好,使花开绚烂,花落缘和。 不再矜持,不再情苦多磨。 休说舍此相思念,这种疼,哪里经过? 问风儿,若去潇湘,约我行么?”此调前后段子第四局起句式相同,多用律句,韵位疏密适当,凡用韵处均连用两平声,故音韵极为和谐流美。
注:
1)海天一角:虽不认识潇湘飘鸿,但其词风清婉,如清风一般柔柔吹过。病中词作,直抒心意,恨天不公,不怜佳人红颜,更有纳兰风格。甚是可惜了!
020)飘鸿又有《行香子》两首,作于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其时已经抱恙,距二零一三年二月二十一日离世不过两月,其词极哀婉 ,不忍过卒读。其一《行香子·心乱如麻》心乱如麻,事事嗟呀。请风儿,荡起黄沙。一吹美梦,二掩浮华。让天音灭,地音绝,我音哑。 万事无痕,大可不家。痴嗔笑,岂会偏差。七魂散后,再看情葩。是镜中缘,水中月,梦中花。其二《行香子·万念成灰》万念成灰,紧锁双眉。泪珠儿,风里飘飞。凌迟成雪,未遇新梅。恨天不怜,地不义,情不归。 来本无持,去日何偎?人生苦,活著为谁。长长暗夜,冷冷心颓。问怎消愁,怎消病,怎消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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