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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种动物实在奇怪,有记忆有思想也就罢了,还喜欢回忆过去,热衷于在回味曾经的欢乐中感悟生命,在咀嚼往昔的痛苦中品味人生。
在这个朝霞满天的清晨,我把思绪交给一双双解放鞋,交给那段冻疱与臭脚丫子并存的艰苦岁月。
记不清第一次穿解放鞋是哪一年了,只记得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也就是说,在我还是个学龄前儿童那几年,是没有资格穿解放鞋的。
老家一带似乎没有解放鞋这个称呼,而是一律称之为胶鞋。那个清贫的年代里,对于家境不好的孩子来说,有一双胶鞋,已然是件很体面的事情。
上小学前,除了老妈做的千层底,我没有别的鞋子。那时也不觉得鞋子有多重要,到了夏天,甚至根本不用穿鞋,光着脚丫子漫山遍野疯跑,脚底磨出厚厚的老茧,一点也不觉得硌脚。
当然,看见哥哥姐姐们都有胶鞋穿,我还是很羡慕的。不过我从小就没有找大人要东西的习惯,老妈一句“等你上学了就给你买”的承诺,足以让我高兴好几天,之后忘得一干二净,继续光着脚板到处乱跑。
我的第一双胶鞋应该是矮腰的,黑色胶底,黄绿色鞋面。想来是虚荣心作怪,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胶鞋,我觉得它比老妈做的千层底好看多了,并且还有弹力,非常适合走山路。
穿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胶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不防寒不说,还不透气,把双脚捂得臭气熏天。
先来说说胶鞋那微乎其微的防寒性能。
在我的记忆中,胶鞋特别是矮腰胶鞋防寒效果极差,如果再遇上雨雪霜冻,其防寒效能更是不敢恭维。加上三十多年前川东山区冬天很冷,霜冻很厉害,小孩们经常可以用板凳在封冻的水田里滑冰,如此寒冷的环境里,胶鞋的防寒能力自然好不到那里去。
于是,脚后跟的冻疱便成为穿胶鞋的孩子们冬天必须面对的一大痛苦。
那时,长冻疱似乎是很普遍的现象,小孩长,大人长,脚后跟长,手指手背长,耳朵长,脸上也长,但凡身体经常裸露的部位,几乎都是冻疱的天下。
对我而言,那些长在不同部位的冻疱都不好受,但最难对付的,还是脚后跟的冻疱。
那时,每到长冻疱的时节,早上起床穿鞋和上学的前一段路程都充满痛苦。
穿胶鞋时,脚后跟的冻疱被鞋后跟碰得生疼;迈开双脚走路,胶鞋的后帮与脚后跟的冻疱亲密接触,疼痛一阵接一阵。一瘸一拐走上两三里路,等身体活动开了,脚部发热变暖了,疼痛感才会逐渐消失,走路的姿势才能恢复正常。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最痛苦的时刻,是晚上洗脚前的那几分钟。
经过与胶鞋一整天的触撞摩擦,脚后跟的冻疱出血出脓,与袜子紧紧粘连凝结在一起,很难轻易脱不下来。最难搞的时候,需要大人帮忙,先往袜子与冻疱的粘连处浇温热水,待把结痂的部位浸透泡软后,再小心翼翼地把沾有脓血的袜子脱下来。
那种钻心的疼,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与胶鞋的不防寒及与之紧密相关的冻疱比起来,胶鞋的不透气及随之而来的臭脚丫子,虽然称不上痛苦,但同样与美好和快乐无关。
穿胶鞋的双脚究竟有多臭?这么说吧,臭气熏天,臭不可闻。这也是冬天入睡前必须洗脚的重要原因,否则,估计全家人谁也睡不安稳。
八十年代后期,中小学里开始流行网鞋、波鞋,胶鞋不再是生活必需品,并逐渐淡出孩子们的视野。
等到上高中,男生们都热衷于穿运动鞋。家里没那个经济实力,我能自己的作主的,就是从有限的生活费中挤出一点钱,买一双红白相间的回力鞋,借此替代校园里几乎绝迹的胶鞋。
不过我很快发现,回力鞋虽然比胶鞋美观,防寒效果也好一些,但在培养造就臭脚丫子方面,绝对是半斤八两,不分伯仲,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换而言之,没有最臭,只有更臭。
这一点,和我同一宿舍的兄弟们应该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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