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村
文:三棵树
【一】
苟大梁后来最为自豪的事就是在他二十三岁的那年,选择了一个叫做狗村的地方避难,而且认识了村里一个叫做苟晴儿的姑娘做老婆。
苟大梁不姓苟,姓王,苟姓是后来改的。狗村其实就是苟村,因为村里人喜欢养狗,每家每户都有狗,在附近很有名,乡里人叫着叫着就成了狗村。
苟大梁是从山西一个叫做大槐树的地方跑过来的,就他一个人,逃到这儿的时候谁也没有告诉。连他最亲的妈和新娶的媳妇都不知道。苟大梁在那边有了一个命案,当地一个赖皮被他用菜刀砍死了。
苟大梁失魂落魄地逃了一个多月,沿门乞讨,餐风露宿这才来到陕西乾州县城外一个村外废弃破窑洞里安身。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个村子是他最终的栖息腾达之地。
开始的时候苟大梁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出现,怕让官府找见。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溜进庄稼地里,寻一点能填饱肚皮的东西。但是时间长了,苟大梁就撑不住了,胃生疼地难受。于是苟大梁就豁出去了,反正也是一个死字,还不如做个饱死鬼。苟大梁就寻思出去讨点吃的,来维持日益折腾的肚子。
苟大梁出现在村口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当一个勤劳的村民准备扛着锄头走去家门的时候,村口就响起狗咬的声音,这个村民就走了过来,他看见一群狗正围着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咬着,声音急促而亢奋。那个叫花子正惊恐地挥舞着手里的木棍。
这个村民喝退了那几只狗,看清了这个长得高大魁梧叫花子的样子。他穿着一身土布缝制的单衣,已经变得脏乱不堪,一条乱如茅草的辫子盘踞在大大的脑壳上。脸好长时间没有洗了,黝黑而憔悴。村民定定地看着苟大梁片刻就问:“你从哪儿来?”苟大梁的腿还在战栗着,停顿了片刻才说:“山西来的,家里遭灾了,没办法生活了,出来乞讨活命来了。”
“是这个向,来咱村别拿着个棍讨饭,咱村狗只认人不认棍,你拿着个棍狗把你不当人,当土匪,你知道不?扔了棍子放心要饭去。”村民说着,看着苟大梁。
苟大梁诧异地望着那个村民,慢慢放下棍子。果然就像村民所说的那样,围着他的那几只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了。“你看咋向,我村狗听话得很。”那个村民说着也悠闲地走开了。那个年月,常来乾州乞讨的河南山西人多,村民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苟大梁走向村里,他来到一个院门敞开着的院子前停住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正在院子里的捶布石上用小棒槌轻快地敲打着被单。苟大梁走到门口,朝里小声喊了一声:“大妈,你忙着啊?”妇人没有听见,依旧挥舞着棒槌。但是院门后面突然窜出一条狗来,呲牙朝他跑来。苟大梁妈呀一声,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妇人回过头,看见了惊慌失措地苟大梁。她喝退了狗,仔细打量起苟大梁一会儿才说:“娃,你是讨饭的?”
“嗯,”苟大梁应了一声。
“你这么结实的娃也讨饭呀?就不会干点什么?”那个大妈问。
“家里遭灾了,也没事可干,大妈给点吃的吧。”苟大梁继续说着,他忽然觉得脸很热,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讨饭的确让人不可思议。要是没有那个命案,他早就跟着别人做工去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向四周瞅瞅,他要时刻提放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大妈一边嘀咕着一边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拿着半片黑馍。苟大梁看见那片黑馍喉咙里使劲动了一下,连忙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接。大妈的手却停止了,她说:“娃,瞧你的手,就像一个月没洗似地。先洗洗再吃。”
大妈转过身子去了厨房,打了一脸盆水出来,放在苟大梁的面前。苟大梁不敢怠慢,蹲下身子撅起屁股使劲地洗净了脸和手。一个光灿灿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形象出现在大妈面前。大妈一边打量一边赞许着:“不错的一个娃,你是哪儿人?”苟大梁没言语,接过那片黑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的有些急,噎的差点掉下眼泪。
“慢点吃,可怜的娃,饿慌了。”大妈疼爱地笑着,她又一次打量苟大梁说:“娃,你是哪儿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啊?”苟大梁只是笑笑,然后走出院子,继续朝村里走去。
村里的街道边已经有很多村民聚在一起了,有几只狗也夹杂在人群中悠闲的转悠着。当看到苟大梁走过来的时,有条黑色的大公狗第一个发现了这个危情,它狂吠着,第一个冲到苟大梁的面前。接跟着那几只母狗也跟着扑过去围着苟大梁狂吠起来。苟大梁被这冷不防冲过来的狗吓傻了。等他回味过来发现那条黑狗已经开始撕扯他的裤腿。苟大梁惊恐地用脚踢着,用手打着,但是这些举动更加激怒了狗们。有只母狗试图扑上他的背上。就在这时,人群里发出一声严厉的吆喝声-------“黑虎,滚开!”
那只叫做“黑虎”的大公狗好像听到命令似地,眼睛斜视了一下人群,低呜了几声夹起尾巴很不情愿的走到一边,几只母狗也听话的溜到旁边蹲下注视着苟大梁的举动。苟大梁蹲下身子,他的裤脚已经被黑狗撕破,小腿被黑狗牙齿刮破的地方已经向外渗着鲜血。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问:“小伙子,不要紧吗?”
苟大梁低声说:“没事,没事。”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那个大妈走了过来。他拉着苟大梁边走边对那个男人说:“也不管住你的狗,瞧把娃咬成啥样子了。”那个男人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回到人群里,紧接着人群里就爆发出一阵狂笑。
苟大梁又回到大妈的院子里。大妈让他坐在石头上,端来一盆清水,使劲地在刚才狗咬的地方擦洗着。苟大梁这才看清了这个善良农村妇女的模样。她大概有六十多岁,和妈一样的年龄吧,皮肤粗糙,脸上因为有少许麻子而变得有些难看。
苟大梁赶忙拉住她忙碌的双手说:“大妈,让我来吧。”大妈说:“别,还是我来洗吧,瞧那个该死的苟仁厚,就不知道管好自家的恶狗。娃,你是那儿的人?”苟大梁觉得再不说就有些对不住大妈了,就撒了个谎,“大妈,俺家里没什么人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没成家?”大妈继续问。
“没有啊,穷的没有吃的,还娶什么媳妇。”苟大梁说。
大妈看了苟大梁足足有五分钟,然后说:“娃呀,你准备就这样讨饭下去吗?没想干点什么养活自己?”苟大梁低下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大妈,你看附近有什么需要雇人的?我能吃苦,干什么都行。”“那我得给你找找看,以后就叫我牛大妈吧,娃,你住哪儿?”牛大妈好像长出了一口气,说话有些轻松。
“就在村外那个窑洞里。”苟大梁不好意思地说出他栖身的方位。
“那里能住人吗?可怜的娃,唉!”牛大妈长叹了一声,“是这个向,你先在那住着,我帮你打听一下,看谁家需要雇工。”苟大梁心里一暖,他觉得他是幸运的,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乡,遇见了这样一位善良热心的大妈。
说话间,一个身材高挑,十分秀气的姑娘进了院子。她好奇地看着苟大梁,清澈的眼睛里透出疑惑的意思。苟大梁本能的低下了头。那个姑娘看着苟大梁的囧样却嗤嗤笑了起来。
牛大妈指着那个姑娘对苟大梁说:“这是我的女儿,叫晴儿。”
“是苟晴儿,呵呵。”苟晴儿咯咯笑了起来。
牛大妈已经知道苟大梁的名字了,就直接说:“大梁,你下午就别去乞讨了,帮大妈拉拉后院的土粪行不?大妈给你算工钱。”苟大梁连忙说:“大妈,有活你就言传,说什么工钱,给一碗饭吃就行了。”
“这是那儿来的小哥?”晴儿问。
“逃难过来的,看着挺可怜的,这年月能帮一下也好。”牛大妈 对女儿说。
“不要工钱那不是亏你吗?”晴儿微笑着看着苟大梁。
“不亏,能吃顿饱饭就行了。”苟大梁低头说。
“那就一辈子做我家的长工吧?管吃不管工钱行不?”晴儿大声笑了起来。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便红着脸走了。牛大妈在一旁也格格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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