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烙饼
◇种竹人
初夏的早晨,地上积了些落叶。枯败的叶子被风卷起呼喇喇地翻滚在晴朗的天空下,与这时节,与这郁葱茂密的树木景致显得极不谐调。而不远处,有位老妇人正推着自制的独轮车在卖烙饼,那飞扬着的凌乱白发,在我是一种惊异和悲哀。
我向来是不爱吃烧饼的。不但不爱,且十分嫌恶,因为它怎让我想起武大。细较其原因,这恐怕是在少时读过的那本《水浒传》害得我,残缺不全的书本我读的也是一知半解。然而这武大,在我看来却是笑柄,可鄙的。
和我相反的是我的母亲,她总喜欢烙饼。我那时大概还在上镇中罢,每逢周末回家,母亲必是忙着烙饼慰劳我们哥俩。倘或看见弟弟在旁边高兴得直跳跃,我便觉得难过,因为我总认为母亲并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是谁先说起头,说我是母亲从地里拣回来的。为此,我暗地里伤心了好几回!
但这些,母亲是从来不知道的,父亲又常年奔波在外。我与大多青春期少年一样变的孤独、叛逆,开始逃课,与几个浪荡子弟整日厮混,好不快活。
母亲很生气,揪着我的耳朵呵斥我。一边流泪,一边用鞭子抽我。我在近乎报复性的快意里满足着,一面又觉得痛苦。仿佛是耐不住皮肉之苦,又仿佛心也被牵动着泛出隐隐的痛,最后竟交织成一种莫大的悲哀。
我发了狠地抑制住那就要从喉咙奔涌而出的哭声,将母亲刚刚烙好的饼掷在地上,踏得稀烂。母亲脸上变了色,举起的鞭子无力垂了下来,俯下身子瑟缩着失声痛哭。我在母亲叫着我“小祖宗”地哭声中跑出了家门,任泪水肆意流淌着。那一刻,我伤心极了,想死的心都有。
我与母亲的斗争就这样持续到很久以后。直到我不幸偶尔听到,那个当初说我是母亲从野地里拣回来的人说了一句话:其实我跟弟弟一样,都是母亲生的。他只不过与我开了个玩笑。于是,我与母亲作斗争的一幕,忽地在眼前展开。心,也一直沉到了谷底。
我想过与母亲道歉的话;想过在母亲节这天送上一束康乃馨;想过在母亲生日这天为她唱一支生日快乐歌......
然而我终究没有这样做。我也知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补救,那就是母亲的烙饼。母亲一生最喜欢、也最拿手的就是烙饼,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一家人吃自己亲手烙的饼。可我——还是不喜欢。
那我还能怎么样呢?母亲的身躯在日渐衰老着,而我的思想也在日益地沉重!
现在,母亲的烙饼又出现在这异地老人的独轮车上了,既给了我少时的回忆,又平添了几许凄凉。与其一直这样嫌恶它,倒不如认真地去尝一回罢?!
于是我放足过去,惊起落叶片片。霞光万丈,正给我温暖与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