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现代人的乡愁 ——答杭州文广集团“杭州之声”主持人问 文/涂国文
主持人:佳 维
嘉 宾:张海龙 涂国文
时 间: 2014年6月8日
地 点:杭州文广集团
一、诗歌是我人生的出发地(关于我的诗歌阅读与写作)
上个世纪80年代伊始,我从一所农村中学考入一所师范类大学。读大学前,除了在中小学语文课本中读到的几首唐诗宋词外,我所接触到的纯正的文学作品,实在是少得可怜。现在想起来,好像只有一本蘅塘退士编的竖排本《唐诗三百首》 ,一本中国现代作家艾芜的成名作《南行记》,一本中国当代作家杨佩瑾反映抗美援朝的长篇小说《剑》。其他的都是一些文学性不强的书籍,比如《白求恩在中国》《战斗英雄故事选》之类。此外,就是一些连环画。
一迈进大学校门,我就好比饿汉闯进了流水筵。学校图书馆大量的文学作品让我目眩神迷,特别是阅览室书柜上那一排排诗歌刊物,更是令我沉醉。我就是从那时起爱上文学、爱上诗歌的。到毕业那年,仅外国文学作品,我就看了200多部。当然这些作品中,至少有五分之一是诗集,例如莎士比亚、歌德、普希金、拜伦、雪莱、济慈、惠特曼、海涅、叶赛宁、马雅可夫斯基、涅克拉索夫、莱蒙托夫、裴多菲、泰戈尔等人的诗集;至于阅览室里的那些诗歌刊物,更是被我翻了个遍。
1984年参加工作后,我对诗歌的热爱变得更加狂热,光是诗歌刊物,我就订阅了8种,包括《诗刊》《星星》《当代诗歌》《诗歌报》《绿风》《诗神》《诗林》和《青年诗人》。诗歌读得多了,于是便尝试着写。起初因为知道自己的起点低,不敢投稿。等到诗歌处女作发表了之后,胆子才开始大了起来。1986—1996,是我诗歌创作的黄金十年,我写了大量的诗歌。之后我开始了至今已达18整年的人生漂泊,期间文学创作前后停顿了12年之久。近年才又陆续零星地读、写起诗歌来了。
尽管现在我与诗歌渐行渐远,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诗歌是我人生的出发地,永远不会忘记年轻时自己对诗歌许下的诺言:“诗与我同在!”
二、诗歌是一种生命方式(关于诗歌对我的影响)
诗歌对我人生的影响是巨大的。这种影响,并不仅止于它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让诗歌成为了我的一种生活方式,更为主要的是,它让一种崇尚美好,向往远方,“生命不息,追求不止”的诗歌精神进入了我的血液和生命中,使之成为我的一种重要的精神资源。由于天资所限,我没能写出一首值得一观的优秀篇章,但是,我的灵魂和生命,却是诗歌铸造的。
如果以诗歌为标尺来划分我的人生,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经历了三个阶段:一、少儿时期:不懂诗歌,却真实地生活在一片诗意的土地上;二、青年时期:疯狂读诗与写诗,日常生活与诗歌融为一体,诗歌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三、中年时期:不再大量读诗,写诗也很少,但诗歌精神开始在灵魂深处发力,开始深刻地主导和主宰我的生命,诗歌成为了我的一种生命方式。
诗歌对我生命的深刻影响,首先体现在它让我成为了一名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一名不可救药的唯美主义者和一名不可救药的完美主义者。它既成全了我,使得我在人生之路上不断进击,一步一步攀上精神的高地;它又损害了我,使得我在世俗的人生之路上走得磕磕绊绊,与许多世俗的利益失之交臂。但是我甘愿承受这种种来自于诗歌的奖掖和惩罚——在我看来,来自于诗歌的这些施与,无论是奖掖,还是惩罚,都是无比美丽的。
诗歌对我生命的深刻影响,其次体现在它使一种漂泊意识深深地注入了我生命的脉管。我总是听到远方的召唤声;我的脚步,随时保持着一种开拔的姿势。屈指算来,我踏上漂泊之路已经快35年了。特别是最近10年,我漂泊的加速度,令很多人瞠目结舌。朋友们发现每隔一段时间我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我的身份就发生了变化。我的人生在漂泊中不断归零、不断重新开始,若从物质利益上来考量,损失是很大的。但我想,这是漂泊必须付出的代价。
诗歌,使我踏上了一条与常人大不相同的人生之路——然而,我无怨无悔。我固然付出了太多,却也得到了不少:我收获了漂泊之路上奇异的人生风景,我际遇了绽放在精神之巅的美丽雪莲,我煅就了一副“一览众山小”的目光和胸襟,我深深体味了常人很难体味得到的世态炎凉。我的人生意志在命运的锤击下,变得越来越坚韧、顽强。
很多人用文字写诗,我以生命写诗。如此而已。
三、诗歌教育的失败是语文教育的切肤之痛(关于诗歌与教育)
1949年之后,中国的语文教育大体上来说是失败的。语文教育失败的罪魁祸首,当然是意识形态对语文教育的戕害,这一点毋庸置疑。除了这个主因外,多年来语文教育主动放逐文学教育特别是诗歌教育,轻贱诗歌教育或在诗歌教育上的茫然无措,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诗歌教育的失败是语文教育的切肤之痛。诗歌教育的失败,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其一,入选语文教材的诗歌数量很少,基本上是作为一种“调料”而点缀的;其二,入选的诗歌作品中,古代诗歌数量很多,而现代诗歌数量很少;其三,入选的现代诗歌作品,真正优秀的被遗漏,选入的多是一些境界不高、艺术低劣的诗作。一代又一代的中国青少年,就是读着这些拙劣的诗歌长大的。他们没有真正领略过诗歌的迷人魅力,所以他们长大后,自然就对诗歌没有一种追慕和敬畏,对诗人就有了轻贱之心,这是很令人痛心的。
要想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我认为只有三条途径:一、语文教材中的诗歌部分,一定得请优秀的诗人来选编。只有优秀的诗人,才能编出优秀的诗歌教材。道理不言自明;二、适当压缩古代诗歌的数量,大大增强现代诗歌的权重。因为古代诗歌固然可以涵养学生的传统人文,却难以滋养学生的现代精神。古代诗歌与现代人时间隔得较远,而现代诗歌与现代人的心灵更容易勾结连通;三、对广大语文教育工作者,开展现代诗歌教学业务培训,开设《现代诗歌鉴赏》之类的专门课程,以提高广大语文教育工作者鉴赏现代诗歌的能力,最终提高他们指导现代诗歌鉴赏和评判现代诗歌创作的能力与水平。
四、诗歌是一种珍贵的“谎言”(关于诗歌与现实)
我认为诗歌是一种珍贵的“谎言”。诗歌,首先是一种“谎言”。无论在哪个国家,无论是古代还是现在,现实生活中都是没有诗意的,诗歌所描绘的理想境地都是不存在的。这种无诗意甚或恶俗的生活,于今尤烈。荷尔德林在写《人,诗意地栖居》时,自己正处在贫病交加中。所谓“诗意地栖居”,只是他的一种梦幻。对于这一点,我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所以我尽管有时也非常纠结、非常失望,但我不会得抑郁症,更不会想去自杀。
但是,诗歌这种“谎言”却是一种“珍贵”的谎言。诗歌为什么珍贵?我认珍贵就珍贵在它是铁屋子列开的一条缝隙,是落水者嘴里叼着的一根通往水面的空心管。没有这条裂缝和空心管,我们都得窒息而亡。其实,滚滚红尘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需要诗歌的——他们只需要物质和欲望。诗歌是属于具有“灵商”的一小部分人的。对于这一小部分人而言,诗歌就是他们的“诺亚方舟”。
海子说:“我要回家,我要转回故乡。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沉默寡言或大声谈吐。”诗歌是我们现代人的乡愁。我们凭藉诗歌,回到可以抚慰我们灵魂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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