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14-7-29 22:52 编辑
三个舅爷
解放前,我奶奶在静海县农村织席,她的三个弟弟赶大车搞运输,算是早期的“物流业”吧。挣了一些钱,就在现在的天津站后广场附近买了一个大院子,号称“田家大院”,我的三个舅爷一下子从农民变成了市民。
解放后,我的三个舅爷都有了可以领国家工资的正式工作。我的二舅爷成了一名扫马路的清洁工,我的三舅爷和老舅爷都进了运输厂,哥仨儿都是工人阶级的组成部分。
这三个舅爷还有一个哥哥,就是我的大舅爷。据说大舅爷是资本家,往东三省卖席起家,发迹后在河北区意租界买了一座楼,文革中被革命群众“共产”了。
大舅爷不住“田家大院”,我就不说他了。主要说说我的另外三个舅爷。 老舅爷
老舅爷是个“花神”。我小时候,“田家大院”里满地都是花,都是老舅爷种的。黄灿灿的向日葵,火辣辣的美人蕉,紫绿相间的葡萄架,五颜六色的喇叭花、月季花、狗尾巴花,还满院子里飞蜜蜂,飞蝴蝶,飞“老贺”(蜻蜓),飞“花大姐”(七星瓢虫),当然,也飞苍蝇,因为院子里有一个男女共用的旱厕,那是老舅爷种花全部肥料的来源地,也是各种苍蝇的快乐大本营。
别的不说,那时候苍蝇的种类真多啊,金色的、红色的、黑色的、绿豆色的、杂色的,个个肥头大耳,心宽体胖,再看飞起来,嗡嗡隆隆的,跟轰炸机似的,比现在苍蝇的体质可强多了。
老舅爷的体质也不错,共计生有三男五女。 老舅爷在五十岁时遇上一个坎儿,脖子上突然长了一个瘤子,恶性的。记得老舅爷做完手术后,我和我爸我妈去医院看他,老舅爷谈笑风生,在病床上还用硬泥巴、细铜丝、各种颜色的尼龙头绳编织孔雀,开屏的。
令人惊奇的是,老舅爷出院后,乐此不疲地拎着喷壶儿给花浇水,又蹦蹦跳跳地活了30多年。 三舅爷
三舅爷是个“老烟袋锅”。平时不爱说话,用三舅奶奶的话说,“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三舅奶奶成天跟一帮老太太斗纸牌,还让年少的我帮她去杂铺买一毛九一盒的“战斗”牌香烟。
三舅爷不会玩牌,业余爱好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养兔子,经常懒洋洋地揣着手晒太阳,更多时候是在墙根底下抽烟袋锅。他的眼神从来跟“炯炯有神”不沾边,眼皮好像遮阳伞坍塌了一样,总是支不起来。
就这样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我的三舅爷和三舅奶奶竟然生了不少的优质孩子,女孩个个肥壮,男孩个个魁梧。 其中一个男孩儿叫田殿魁,家族大排行名列第十位。这个孩子跟他爹一样懒,上小学后嫌在作业本和考卷上写名字麻烦,擅自做主,把自己名字改成了“田大十”。
三舅爷的大儿子是汽车司机,有一年摊上了大事儿,开汽车把人给撞死了,被法院判了3年刑,弄得我三舅爷吧嗒吧嗒多抽了好几锅烟袋,本来计划活八十岁的,因为多发了三年愁,结果七十七岁就去天堂养兔子去了。 二舅爷
二舅爷是一个清洁工,上下班推着一个手推车,车上放着扫帚和簸箕。 二舅爷不光扫马路,还“兼职”掏厕所。据说从茅坑里掏过金戒指、玉镯子。文革时,许多有历史问题的家庭为了避免被革命,都会派人以去公共厕所解手的名义开展“义捐”活动。
二舅爷跟我的奶奶,兄妹之间的感情最深了。二舅爷下班后,常给我奶奶在劝业场附近买一块儿用草纸裹着的烧牛肉,烧牛肉酱红色,冒着油光,可以一丝儿一丝儿撕着吃,那个香呀。
二舅爷“文武双全”,“武”是爱好体育锻炼,每天早晨在院子里拿铁棍子朝自己的腿上擂,擂完左腿擂右腿,然后擂胳膊,擂完左胳膊擂右胳膊,越擂越美。二舅奶奶看着二舅爷的“雄姿”,捂着嘴躲在蓝布门帘子的后面偷着乐。
“文”就是爱听、爱唱京剧,二舅爷是个“京剧迷”,他买了一台电唱机,收藏了好多京剧名家的唱片,没事儿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自幼儿蒙嫂娘训教抚养”。
二舅爷最伟大的举动,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花四百多块钱,在南市一家委托店里,买了一个金丝楠木的衣柜,中间可摆佛龛,两边的柜门镶着比利时的镜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舅爷在手推车上垫了草帘子,用绳子把金丝楠衣柜“五花大绑”,一步一步推回了“田家大院”。
二舅爷享年八十三岁,金丝楠衣柜现在仍光亮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