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4-8-7 22:58 编辑
哈德城内有一个城中村,叫兴隆寨。 起先这个村不显眼,甚至破烂不堪,树叶子都沾了灰尘。周围都是丑陋平房和灰不楞登二层楼,兴隆寨人倒也其乐融融。脸有菜色的日子里笑脸多愁容少,看见邻居家小孩踩着污水取乐也不干涉,女孩们在巷子里跳皮筋像一只只蝴蝶给人安慰。后来,周围的高层建筑入云天,兴隆寨人一天天郁闷起来,一直到拆迁通知下来,眼眉都才咯噔咯噔跳两下。 兴隆寨人并非都是卖菜为生,有找关系进厂的,有考上学当了干部的,也有做小买卖发了大财的,成分挺杂。 村口那个大牌子换了好几个伟人像,那大概是村干部们的喜好,但与村民喜好没多大关系。只是谁也不碍谁,颜色也不算难看,没人说啥而已。某一天有个村委大妈骂街,大伙儿一看就笑了:原来巨幅喷绘上多了几个办证电话。真缺德啊,白蓝绿相间的布上多了牛皮癣一样的黑色补丁,大煞风景。听着大妈当街骂那谁断子绝孙,巷口的人家或站或蹲喝面汤看热闹。 哈德城房子多,据说到处都是鬼楼。这也不是危言耸听,到了晚上就看得很清楚哪栋楼确凿是鬼楼。没人住,当然需要鬼来把守。这在和村委会大妈讨论拆迁条件时候,也都被提了。村委会大妈很干练,但在问到实质问题时,她也会说, 不清楚,等街道来谈再说。 有人问,你清楚啥? 村委大妈说,我清楚咱们这一片准备建广场,透绿见光。 有人问,那咱们现在不是已经透绿见光吗,你看这菜地多喜人。 村委大妈说,书记微服私访过了,说咱们村太破烂了,在市中心跟哈德城不协调。你那几片菜叶子算啥,将来这里都是花啊树的。 村委会大妈白净的胳膊一轮,画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圈。 后来,城建规划局和街道办事处派出工作组到了兴隆寨,都带着笑容,村民也都笑脸相迎。刚开始都拿出红梅黄鹤楼互相谦让,龙井银针的都没客气,偶尔也沾点酒。但后来僵住了,那表情渐渐尴尬起来。村民逐渐听出来了,原来家乐福要来入驻,并非要建广场。 兴隆寨人都没说拆迁价格低,而是说都想知道广场规划图上的那个雕塑是谁。规划局建设局街道办的一看村民这要求,清楚了兴隆寨里面有高人啊。领导小组给领导汇报,领导说那还不容易,告诉他们,第一代领导人群像雕塑,就像一百元钞图案。老百姓都喜欢毛泽东,咱们顺应民情就行了。 果然,有几个村民代表面露喜色。 街道办的几个人一递眼色,呵呵,领导到底是领导,高啊。 但,也有人反对了。 为什么是伟人群像?为什么不是无名烈士纪念碑?哈德城当年抗战死了那么多人,至今没有一个给烈士们招魂的地方,没有一个后人们祭奠他们的地方,为什么? 街道办的几个人一递眼色,乖乖,群众到底是群众,高啊。 没等街道办的人开腔,几个村民吵了起来,甚至还动了手。 事情汇报给领导,领导也犯了踌躇,揪着没胡子的下巴思考。这个时候,电话响了。电话是规划局打过来的,说是兴隆寨几个代表来访要求雕塑弄成哈德名人。 领导说,哈德也有名人? 规划局说,他们说邓公在某年居住哈德半个月,理应算哈德名人。 领导没表态放下电话。 秘书递给领导一个纸条,领导很烦,说,你就不能念念,整天公文旅行你烦不烦? 秘书坚持让他看纸条。 领导看了,是一句话:不要把老百姓当傻瓜,但老百姓就是傻瓜。 领导想了半天笑了,说秘书:群众路线实践活动,你算学透彻了。 秘书也笑了,挠挠头,似乎很羞涩。 领导说,你给他们打电话,今晚上开会。 秘书知道他们是规划局建设局房管局公安局法院街道办拆迁公司。 一个月后,兴隆寨村成了一片废墟。 正式拆迁那天,剪彩之后,敲锣喧天,鞭炮齐鸣,钩机轰隆隆把巷口第一间房子弄倒了。 后来,兄弟城市来取经,领导对秘书点点头,秘书就说了经验。 拆迁户各怀心思,分化是主要手段。我们制表之后让他们选择,他们都很踊跃,成了。 来访的人很纳闷,摸不着头脑。 秘书说,不同的表给不同的人看。 来访的一个局长不太爱说话,倒是他先想明白了。 是不是这样:你把会展中心和伟人群像给坚持无名烈士纪念碑的人选择,把会展中心和无名烈士纪念碑给信奉邓公的人选择,把邓公塑像和会展中心给崇拜伟人群像的兴隆寨人选择? 秘书点头说:二选一,必须这样。 那么拆迁费呢? 兴隆寨人心情一乱,拆迁费就好谈了,你没看,会展中心都出地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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