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脸猫 于 2014-9-24 18:20 编辑
(写于2008年)
今天,是离开家的第三天,无意中看到出来时带的塑料袋里那一张《大河报》上的整版文章,而且是个连载————
想笑?已经笑不出来————不是这一张报纸的问题,因为它顶多是一个引子,勾起了我多年以来的一种叹息,引起我再次有些虚无的幻想。
人说,现代“中国”的本位意识很严重,而最初的那种本位与身份的意识,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与环境,甚至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地成为一种类似于精神、性格之类的东西,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场合、每一个人的心灵之中,打下自己的烙印,然后借着这片土地上历来就有而且愈演愈烈的趋同风气,乘着每个人性格的成长,弥漫开去,让你躲也躲不开————顶多象我这样诉说一下自己也具有的病情。
最初对这种感受的厌烦,还是2000年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在单位里,原本人人的肩膀上扛着一个肩章,你的身份、级别、军衔大抵可以与你的美貌一同映入别人的眼帘。而令我极其不爽的是,很多时候人人见面不管对方是谁,张嘴必然要喊一声“首长”、“领导”,两个人说话寒暄之间,不再是“老张”“小李”,而是就那么领导长、首长短的拉扯半天,看其手势也俨然一副开国大典中人物的架势。
这种让我躲避不及的东西简直就是一个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场”,让我忍无可忍————
年岁比我大的人进了我的办公室,一声“首长”让我直想呕吐;年纪比我还小的同事甚至士兵一进门一声“领导”让我除了厌恶就是可悲;看到别人熟练地首长来领导去的得心应手,我还是忍不住每次都要拒绝别人以这样的称呼和我交谈。大概三四年了吧,每次都要拒绝这样的称呼,我虽然很累,但是不断增强的厌恶感却逼着我一直坚持下去————
原本是年纪相仿的兄弟们喝酒,也会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拿着酒杯对哥们儿们喊“领导”、叫“首长”,那感觉绝对是让一桌子人吃了苍蝇,于是开始有人借故一边呕吐一边离去————
让你躲也躲不开的是工作的饭局————
从这个楼到那个楼,只要过一个门、甚至只是一个花坛或者两棵树的中间,各排各列原本并行的人好似一声令下,开始搏斗起来————只是为了让对方先走。每个“门”都要如此搏斗一番!
只要一见到桌椅,好了————每个人都开始搏斗,推三挡四,弄得衣服歪帽子掉,最后“服服帖帖”地被人按在椅子上落座————
最“精彩”的还是碰杯————我的杯子必须比你的杯子低!怎么低?我手放低一点————如果对方手放得也低呢?那我就把手放得更低。于是,眼疾手快的人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然后用拿杯子的手瞄准对方杯子的“腰部”,碰过去————于是,双方都开怀而饮!
我见过最经典的————两个人都把杯子反复放低,而且都不给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机会————这样的结果就是两个杯子几乎要放进了菜盘子里!
于是,两人共同离席、来到桌子外面,继续比谁的杯子低————然后俯身、弯腰、下蹲,最后几乎半趴在地上把杯子都贴着地面,碰完了这杯酒,全场都很高兴!
从来不与人“搏斗”的我,看着这两个人就这样“亵渎”着“喝酒”二字,再次会同者其它的原因,勾起了我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当然,在我来到更加广阔的世界之后,这种现象所发生的范围同样是那么广大,表现形式也如此的众多,甚至是受众也可以从人变成为物、当然最后还是回归到人————唯一不同的,是我可以选择与之的距离,甚至回避,而不会因此被批评或者被贬为“不合群”。
看着人们见了面,必须要把身边的人冠以“科长”、“主任”、“局长”等等一系列的“长”,年轻一点的至少要弄个“干事”、“参谋”、“秘书”或者随便按个副职,年龄大的必须要带个其实不存在的官名加身,然后才能坐在一起寒暄、吃饭————我很庆幸,我只是旁观。
可怕的是,这些身份与尊卑居然开始传染到一个一个的地名————
一见面,问你是哪里的————“洛阳的!”
“噢,洛阳好啊,洛阳牡丹、还有$#^^%%*&^^%$%#$^%*&(**&^&...等等,好地方呀!”
一句两句、一次两次的这样我觉得还好,可是长久的询问和称赞之后,特别是我还要夸奖对方的家乡是人杰地灵好山好水之后,我每次只想说————我是洛阳的,而且以前那些好事都不是我干的。
真的很累,我不反对人们对家乡母亲的自豪感,但是当这片土地上的其它风气已经把对故土的母爱变成一种攀比、把过去的辉煌变成一种醉人的自恋和粉饰、甚至让一部分人开始不得不“怨乡穷嫌母丑”的时候,我真的感到很厌倦。
于是乎,如今的“中国”,连每一个地方都有了自己的地位和尊卑————稍一不爽,东北南方之间、省份之间、同省的城市之间、不同城区之间,都可以事无巨细地全民皆兵打斗一把。
你会觉得奇怪————那两个趴到地上敬酒的人是如此“谦虚”,如今的不同地区之间如此充满不服与火气,有关系吗?我觉得至少还是有一点点,至于怎么有关系,我想讲一个自己经历的故事————
有一次国际会议的茶歇时间,一位在某个领域可以说是国际大师级别的外国教授,举着茶杯和周围的中国专家们谈着谈着说起了自己的儿子————大家都觉得,他如此兴高采烈,他儿子一定是个董事长或者科学家一类。
结果他说————“我的儿子在工厂车间里干活,力气是最大的,开车技术也好,比我还要帅哥,姑娘们都很喜欢他!”
所有的中国专家几乎是一愣,然后又略带尴尬地竖起大拇指,随声附和着交口称赞。
一切原本就是这样的————如果我们的国家能够充满这样一种“气质”,我不敢说我们的学者和专家会穿着唐装参加会议、操着中文进行发言,而北京的高级宾馆里,也许会把那些没有人觉得舒服的外国马桶换成中国传统的厕所!
这种“气质”是什么?
是一种尊重,对自己的尊重————我们似乎一直都不明白,获得别人的尊重之前,首要的并非尊重别人,而是尊重自己。
说得再透彻一点,尊重自己,是从“自己”这个“人”————这个“人”就是你纯粹的自己,是你自己这一百多斤!既不是什么“干事”、“处长”这些没用的包装,也不用谈论你的家乡是什么十几朝古都。
回到开头的那张《大河报》,在做什么你能猜得到吗————居然在用整版的篇幅(而且是连载)证明毛泽东的祖籍是河南————即使毛家在晋朝就离开了河南!!!
我们也许快要被这些总是需要特厚特假来包装自己的傻逼们烦死了————
我特别怀念、特别企望————华夏的人们,宛若当年的儒雅与英雄,仅以“襄阳庞统”或者“江东子布”自称,即使在万军阵前,也俨然自信、仅仅是厉声大喝道:“我乃燕人张翼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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