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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名士章太炎,又名章疯子,笑的就是他常发疯癫。有天他和好友黄摩西去茶楼谈天,他和黄摩西坐桌上就开聊,顺手就掂起隔壁桌子上的瓜子开吃。那桌客人也是文化人,没吭声儿,继续聊学问,一人曰“使功不如使过,这句话出自什么典故?”一人答“哎,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西洋典故?”这时候就听到咣几一声,章太炎拍桌愤起,怒斥道“你们,连《后汉书》都没读过,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高谈阔论。”那俩人不高兴了,反诘“我们是没读好啊,可我们也没像你一样跟土匪似的,手伸这么老长,拿人家桌上的瓜子就吃啊。”章太炎一听,冲上去就跟人打作一团……换别人就叫地痞流氓,换章太炎就叫名士风流。
我也有个好友有章疯子这疯情万种。
他网名叫个尚书青云,要说尚书这名可有讲究,尚书乃“上古之书”之意,儒家五经之一,《尚书》又为《书经》,暗合了他学富五车,书藏五柜之实,人称书蠹之讳;他去五台山朝拜,登上螺黛顶,无意中发现替乾隆皇帝办好“朝拜五方文殊”这件盛事的前朝和尚,名为“青云法师”,他也青云咱也青云,暗有玄机啊。后来他去登泰山,爬玉皇顶的过程中,发现右手护栏下面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山洞,模模糊糊地还有字。用长焦相机一拉镜头,发现是“青云洞”仨字,越发得意了,人连泰山上都置有家业。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天下名山僧占住”?
说佛就来佛。有天抄经(母亲去世,尚书为母抄经祈福),尚书一时肚饥,吃了一盘肉饺儿,吃完大吐。他自个惊惊乍乍,这不就是一片虔心带出来的从肉体到灵魂的涅磐么?俺私下琢磨,不过是寡淡惯了的肠胃对荤腥的不适应罢了,好比穷人乍富,无福消受。于是抄经之日他必沐浴茹素,果然无恙。后来历时2年又3月,尚书终于抄完二十本经卷,一手毛笔小楷端方工整,秀丽清雅,白宣抄本摞起来近一米高,其孝心和恒心古来罕有,遑论现今。
尚书自嘲曰“我不是好和尚,乃是一花和尚。”倒没说假话,和尚不偷盗,不妄语,不饮酒,他倒像个槛外人,多有触犯。
尚书嗜书,除了每月书店买书,网上购书,旧书摊淘书外,他还去图书馆借书。譬如,他拿着某同仁的借书卡去借心爱的书,借到手就忘记还了。至于上朋友家“顺”书的事让他干得习惯成自然,大家都见惯不怪了。更可恨的是他还自报家丑,把每本书的来因去果洋洋洒洒整了个《远去的书影》系列,博得一片喝采,大家都夸他,“果然文采熠熠又贼影幢幢啊。”
偷书就算了,跟最近偷200部手机,卖了买《鲁迅全集》的,被网友称为史上最有文化的偷儿一样,还算个“雅贼”,可他咋还能偷蛋呐。
记得我们哥几个那次去爬大别山。吃早餐,农家院餐厅刚蒸好的馍、现打的豆浆,刚出锅的煮鸡蛋都还没上桌哩,服务员正一趟趟地从楼下往楼上端……我就说,爬山的时候装几个煮鸡蛋去,可极便宜地补充体力。好嘛,尚书一会儿窜过来翻包,一会儿又窜过来,都以为他是在找纸巾或零钱啥呢,没在意。我老人家无意中打开包,天呐,一兜子熟鸡蛋,腾腾地往外冒热气。吓死俺了,赶紧捂住,生怕让人看见了,会不会把我们当贼吊起来打啊?另一位从犯交待,说尚书趁服务员下楼,他就下手,一小盆堆成小山也似的煮鸡蛋,生生的让尚书给灭了个山头。
也亏了那兜子鸡蛋,我们一行人爬了六个小时的山才没累趴。吃蛋不忘偷蛋人,大家都边笑边骂其贼胆包天,尚书还颇委屈地说,“我是想买,可人家不卖嘛。”
尚书最喜人有人情。不是人情债的人情,是待人有无亲情,处事有无温情,作文有无深情之人情。于是,交下一帮全是那种“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人品的文友加酒友。”
听过一次笑话,那次尚书一行点了四道菜,萝卜丝、豆腐筋、手撕包菜、油淋小白菜,都是些兔子爱吃的毛利小菜。开喝,从下午七点开始,喝得晕天黑地,日月无光,晚上近十一点的光景,馆子要打烊了,服务员要下班了,也不好撵客啊,只委婉地提醒“先生,要加菜么,我们店里的厨师该下班了。”尚书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些菜都多了。”一个小时又喝过去了,服务员再进来开酒瓶的时候,嘟着嘴,瓶子“呯”地一声,直接杵桌子上。就着人家那活活欠了八百块钱的晚娘脸和恨不得直接拿扫帚往外撵的萧杀气氛,尚书们也照喝不误。也有人良心发现,说“走吧走吧”,尚书不干,说没喝好。最后餐厅经理亲自己来招呼他们,“几位大爷,要不,我用苫布罩着这些菜,咱明天继续喝?”尚书摆摆手“快了,快了,马上完马上完……”尚书们扶着墙走的的时候,服务员正倚着墙打盹呢。
张岱说,“人无癖好不可交,盖无痴者无真情也。”若交上了尚书这般魏晋遗风盎然的主,也可用二句诗自诩了——心有高朋身自富,君有奇才我不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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