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一年级,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那时的我活泼好动,上课争抢发言,学习成绩也好。我们的老师姓崔,是个三十几岁的女老师。对学生和蔼宽厚,对我称赞有加,每堂课都会提问我,而我也把这提问看做是一种荣耀。老师表奖的目光,同学们羡慕的眼神。都使我风光无限。班里评选少先队,我成了第一批入选者。要知道第一批只有五人,那四名都是班干部,只有我一个没头衔儿。我那时不喜欢受约束,甚至有些散漫。可上课涌跃发言还有出色的成绩足以使我当会仁不让地入选。看到胸前飘荡的经领巾,我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好景不长。刚升入二年级,我们不换了老师。新换的老师姓王 ,三十多岁的样子,矮瘦,眼珠挺黑,对我们挺严厉。接班第一课就把全班训一顿,什么太散漫呀,组织纪律性差呀等,这与和善的崔老师反差太大,同学们吓得不敢吱声.
孩子们天性好动,板不了几天就活跃了.上课说话、搞小动作的,就被老师找进办公室。看到一个个进去,耷拉脑袋出来,同学们心里都惴惴的.惟恐叫到自己的名字.。
忽一日,王老师对学生的座位进行调整,爱回头、爱说话的学生都调后边去!你不是爱回头么?那就冲墙去!惊愕之中,调整中竟然有我!我调到最后一排去。论身高只该坐在中前部的,移到后排非常显眼,上课时我都不好意思抬头了。班里前后排界限很明显,后排学生基本都 是差生。其中只有我一个人戴红领巾!别的老师来上课,她们都知道我们班里排座位的奥妙,见我坐在后面就用诧异的目光看我,我就有些羞于戴红领巾了。好生与差生如此快的转换。
调座并没有太大作用,回头说话的现象并没有被遏止,于不陆续就有不少人被调到后面来,一来二去的,我就前移了一排。但这关没有改善我的心境。刚调到后排后,同学们沉默了几天。渐渐发现坐后排似乎也没什么。离老师远也 有远的好处,小声唠嗑搞小动作什么的也不易被察觉。一次王老师叫大家读课文,就是纪念英雄年世旺那篇。讲的是年世旺为抢救集体财产受伤昏迷了,同志们大声呼唤:“小年,小年!”朗诵大半堂课,王老师没有让停下来的意思,大家都有些腻味,有人在下面光动嘴唇不发声,有人干脆就不念了,我也疲倦了,就念成:“小蔫,小蔫……”旁边的同学就乐了。“笑什么?”没想到王老师就在身后不远处。“你对英雄的阶级感情哪能里去了!”她放过那嘻笑的同学,一双眼睛转向我,透着愠怒。我一睛就傻了,说实话,我在心里没有一丝对英雄的不敬。在那个年代, 崇拜英雄是一种风尚。 “你好好想想,你的阶级感情和革命立场院哪能里去了?你告诉我,胸前的红领巾象征着什么?”头一次当众受到这么严厉的批评,我的脸火辣辣的。
这件事的影响相当大,我发现有的同学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更有淘气的同学就兴灾乐祸地冲我喊:“小蔫,小蔫儿!”我想这帮小子是不是听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所以就来起哄欺负我?我感到王老师对我始终很冷漠,在她不点名批评学生时,我也疑心是不是在说我。我的脑子很乱,
偏偏有人与我作对。有个叫叫刘军男生,坐在我后排座,他长得白白嫩嫩小眼巴差的,看上去挺蔫,其实挺阴的。他看我上课注意听讲就在背后用手捅鼓我。我只好忍着,谁知他把这当了乐子,无聊了就捅我两下。一次上课,他冷不丁捅我一下子,就在后面窃笑!我忍无可忍了,站起回身就给了他一拳。这小子还没来得及回手,王老师就窜到我们跟前,“干什么,上课就打人?!”王老师瞪眼怒喝。“他老在背后捅我!”我气呼呼告状。“我没有。”刘军作出无辜的样子。王老师不听我辩解,气呼呼扔一句:“你,下课到我办公室去!”然后就回到讲台接着讲课。
下课了,我犹豫着去了老师办公室。王老师正在办公室与人闲聊,见我进来也不说话,我只好站要一旁等候发落。“哎,你那衣裳与前几天穿的米色的衣裳长短差不多。”一位老师对王老师说。“就是那件衣裳,两面的,这面是米色,这面是紫色,翻过来穿,等两件都脏了一起洗,省事儿。”王老师说。接着她们就东拉西扯地唠着,全然无视我的存在。还是那个老师过意不去了,瞥了我一眼,可能觉得我规规矩矩地站着,就推断着:“这是你班里好学生吧?”王老师这才将目光转向我:“行啊!上课就敢打人,还有一点组织性纪委性没有?”她不容我分辩,搂头盖脑一顿批,我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了。“你是少先队吧?”她突然问我。 “是。”我小声说。 “你的红领巾呢?”她气哼哼地问。 “我忘带了,落家了。”其实红领巾就揣在我的衣服兜里。“明天,你把红领巾给我送过来!”王老师的目光使我的腿有点颤。我没问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我开除少先队了?我的心砰砰乱跳,要不妈妈知道了,这可是奇耻大辱!我看看王老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王老师撂下这句话就去翻弄别的东西了。我没被允许离开,只好还站在那里。那堂有课间操,间隔时间很长,我就那么站着,就象受刑一样。直到上课铃声响了,王老师头也不抬地说:“去上课吧。”我如遇大赦般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上学,我犹豫再三,还是把红领巾从兜里掏出来放在家里。我不想交出去,我觉得那是一个小学生的荣誉。整个上午,王老师上课下课正眼也没瞅我一下,我想这样也好,最起码没来收缴我的红领
巾。一连几天,我都会担心王老师来催要红领巾。可我们天天朝朝面,她就再没提出过这事儿。
忽一日,我看到妈妈在洗我的红领巾,“这么脏了,该洗一洗。”妈妈说,接着就问我怎么把红领巾乱扔呢。我心里有点酸,也不知道我现在还是不是红小兵了?王老师是不是已把我开除了,就不再追讨红领巾了?
次日上学,妈妈叫我把洗干净的红领巾戴上。我不得不依,出了胡同口,我就悄悄把红领巾摘下揣在兜里。在学校,以及上学的路上,我都是不能戴红领巾的,一来我怕王老师范看见就追缴了去,二来我也不知自己还是不是红小兵了,还有没资格佩戴。
“好象你总不戴红领巾了,为什么?”妈妈似乎发现了什么。我嗫嚅着,“丢了。”“什么?你怎么了,又丢书,又丢红领巾,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妈妈气坏了。我真想哭,可还是忍住了。妈妈很看重红领巾的,想做没那布料,想买没处买去,怎么办呢?我不忍看到妈妈着急,第二天下学就在胡同口把红领巾掏出来系在脖子上。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我落说在书桌里又找到了。妈妈吁了口气:“丢三落四的。”
从这以后,我每天都戴着红领巾,到了胡同口就摘下来揣好,到学校我是不可以戴的。那时班里红小兵也没什么活动,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红小兵了。王老师以后也没再批评我,可从她的漠视的目光里,我感到压抑。我沉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