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时候,容易记起一些人,一些事。
忽然,就想起了冬至。当然,冬至是个人名,至于他的大号是什么,或者他究竟是不是冬至节那天出生的,我不是很清楚,我甚至不知道他具体是哪个村的,但,我们以前很熟。
走进高中校门后,连同学的姓名都没搞清楚,倒是先认识了冬至兄。因为老兄似乎对体育活动有偏爱,每天都陪我们出早操,出勤率据说比我要高的多,一袭破旧的军大衣,短军裤,黄胶鞋,如果这些还不足以引起路人注目的话,那冬至兄跑操时所抗的大旗绝对是使他鹤立鸡群的重要武器。他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一颗小树苗,去掉枝桠后在树梢绑了一个红色塑料带,抗着跑起来颇有些威风。
然而冬至兄并不是天生的弱智儿,他在学校附近是相当有知名度的,所以我们打听到,冬至兄父母双亡,本来考上大学了,哥哥嫂子不同意他读,却让他去工地做小工,并答应挣了钱给他讨媳妇盖房子。后来冬至的兄嫂私吞了他的血汗钱,他就疯了。这个故事的版本在学校附近的几个村广为流传,于是我们在看到冬至的时候不免在心里问候下他的哥哥嫂子。
冬至兄还是挺能逗我们开心的,偶尔趁看门的老大爷不注意,他会溜到我们宿舍门口,然后拿一个麦状物体——有时是酒瓶,有时是老玉米——扯开他的大嗓子给我们唱歌,我们也就逗他,“冬至,唱首当兵的人!”当然,我们点歌仅限于军歌,因为老兄的歌都是从不远处的部队营房学的,部队里又教了什么新歌,我们是最先知道的,冬至兄这种好学的精神一直使我感到愧疚。但我们一直怀疑他所穿的军用物品的来历,皆怀疑是不是他盗取的——然而冬至也曾经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情,不能算偷的。
我们几个有数的混日子的是不在班主任的管理范围的,老师很了解我们,由我们自生自灭,于是我们很有机会晚自习的时间到校门口的小吃摊上喝那么点啤酒,在那里我们竟然也能见到冬至,并揭开了他生存之迷。冬至大约是天刚擦黑的时候来到小吃摊,问都不问,把地下一堆的垃圾装到老板垃圾车上,然后推到很远处的垃圾场里,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军用搪瓷缸,老板也不多说话,切一大块油饼往冬至的搪瓷缸里一放,冬至居然不走,手拿了油饼往嘴里塞,脸上露出傻傻的表情冲老板直乐,“呵呵,呵呵……”老板嘟囔一句什么,接过冬至递过来的大缸子,从扎啤桶里再给他接满满一缸子啤酒,冬至兄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直到今天,我都感觉那满身油腻的小吃摊老板是那样的纯洁善良。
后来,我们退学了,再后来,偶尔还能见到冬至兄在邹周路中央用大块石灰写的济南、青岛、淄博等大字,字体标准,颇有书法家的意味。再后来,城市改造了,小吃摊不见了,冬至兄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秋天又来了,冬至兄,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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