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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西风 于 2015-1-17 23:19 编辑
豆蔻缠绕的粽子香
豆蔻在岭南是最普通不过的植物了,几乎家家户户在房前屋后都种有。一年四季它兀自青青,春天开的花虽有白玉一般的质感,却也不会太让人惊艳。它跟诗人笔下那个袅娜多情的女子没有多大关系,它只是人们世俗生活中的一棵草而已。
吾乡过年最主要的吃食不是饺子,也不是年糕,更不是馍馍之类。包年粽是各家各户的主妇们的第一要紧事。进入腊月,在一个闲暇的晴晌下午,才把一直站在屋旁的豆蔻想起来了。把豆蔻的茎条砍下,放在冬日的暖阳下晒得半干,然后把它们一层层细细的剥开,破成一条条纤细均匀的细绳子,预备包粽子时绑粽子用。年粽不像其他地方的人端午包的那种小小的三角粽,一般都包的比较大,船型,基本半斤米左右,加上腌好的五花肉啊,栗子啊,虾仁啊,绿豆啊之类的馅料,煮好了总有一两斤一条,够三四个大人吃一餐的了。
包粽子让大人操心去,小孩子看到砍豆蔻了,就跟在大人身后,等豆蔻砍下来,就把茎条剥了,抽出里面的芯条,从老到嫩,鲜红粉红渐变着,小手指粗细,圆润可爱。在手腕上比一比,把它截断,在盖着蕨草的土墙头折一小断蕨条,两头穿起来合成一个圈,戴在手上,就是一个粉红色的手镯,不比老奶奶的玉手镯差呢。再就是把芯条一小段一小段的折断,提起来,藕断丝连的,摇曳多姿,可以挂在耳朵上当耳环。
小时候,为了让孩子们早早能吃上粽子,娘总是在除夕前两三天就开始包年粽。一大早起来就打扫庭院,然后用温水浸泡香糯米,洗冬叶,把晒干的豆蔻绳子从墙头上摘下,放到温水里泡一泡软,豆蔻绳就变得柔韧起来。馅料是早一天就准备好的。等这些东西都备齐了,就在院子里坐下来开始包粽子。我们总是在旁边凑热闹。大一点的孩子学着包小粽子,小一点的孩子就负责递绳子,等娘绑好了粽子,就帮忙把余出来的绳子编成辫子,两个两个的扎在一起,以便煮熟了悬挂在竹竿上。
一锅这样的粽子要煮上一天一夜,让所有的米都融合在一起,让馅料的味道都渗到米里,这样粽子吃起来才香。夜晚因为要看火,娘总是很晚才睡觉,我们也团团围在灶旁烤火,听娘讲故事。《熊外婆》啊,《蛇郎君》啊,《孟姜女》啊,《梁祝》啊,还有家族里老一辈人的故事,总让我们听得很入神。家族里有些人物,听起来很具传奇色彩,颇让人感慨。一个家族的传承,很多都是在母亲们杂乱的讲述中进行的吧。
有时候顺便在炭火里扔几个红薯芋头,不久就有香喷喷的烤红薯烤芋头吃了。娘一般都会特意包一些小粽子方便小孩吃。这些小粽子煮上几个钟头就熟了,晚上看火的时候,就可以把它们先捞出来尝鲜。剥开层层冬叶,米粒被叶子侵染得晶莹透碧,拨开棕心,热气腾腾的飘香,红红的炭火映着一家人欢喜的脸,屋外是无边的黑夜,能听到呼呼的风刮过,屋子里却是一派温暖。
记得有一年除夕,我们围炉煮粽子,弟弟早就撑不住睡了。快到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跟妹妹就张罗着放鞭炮放烟花。看见弟弟睡得那么好,大家都不想叫他了。但是各处爆响的爆竹声惊醒了他,他看见我们已经把鞭炮的包装拆了,在院子里摆好了,可他衣服没穿好,又尿急,着急得跳脚,终于大哭起来,然后,就尿湿裤子了,我和妹妹却乐得大笑。那时他可能四五岁。
长大后一家人各分东西,年前跟母亲围炉煮粽子的时光不可再现。婆家这边虽然也包年粽,但此地绑粽子不用豆蔻,而是用芭蕉茎,包粽子吃粽子的心情跟小时候在母亲身边的感觉也无法比拟。而粽子过了年,总也吃不出好吃的味道。
此地豆蔻在山上反而多见,春天知道它的花期,会特意去探望它。看着春风里一串串洁白的豆蔻花,我总想,古人有言:父母在,不远游。其实对于女子,更确切的说法,或许是,父母在,不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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