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赞助017】且行切记 [复制链接]

金戈戈

主楼

发表于 2015-1-19 09: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流水思静于 2015-1-19 11:15 编辑

　　一、引子

　　正月初九，是本地“棒棒会”，打算去凑凑热闹。母亲却在初八时来电话：“你胆子大点了么？”诧异之余，已隐约猜到下文。果然，母亲颇为委婉：“去你大姨家，行不行呢？”
　　行？那当然——不太行，不过，还得行吧。大姨的家，在银厂沟腹心，属于大山的范畴。自08年汶川地震以后，余震时不时会有，次生灾害也频频发生。今年8月，因提前预测到并做了转移，暴雨引发的泥石流才没造成大的人员伤亡，但通讯和道路再次中断，至今未能完全修复。
　　母亲说，临时有便道，虽有危险性，但谨慎驾驶，应该问题不大。我虽有畏怯，到底已是推辞不了。大姨是母亲放不下的牵挂，何况，大姨待我也很好，童年时代，我曾赖在大姨家，生活了很长的日子。而那艰难的岁月里，孀居的大姨供养着6个孩子（5个子女，1个侄子），加上我是第7个。母亲始终认为，嗯，我也相信，我的好体质缘于那段经历：大姨家缺少粮食，表哥们、表姐们却格外宠溺我，烤了许多的天麻给我吃。
　　行程并不太远，也就几十公里，但考虑诸多因素，我提议早点出发。大约正中母亲下怀吧，她兴高采烈附议，并将精神传达下去。不久之后，信息反馈回来，居然是清晨7点在姐姐家集合，这意味着，我得天不见亮出门？苦着脸不敢违逆，在母亲面前，也轮不到我委屈。
　　再后来碰了头，妹子幽怨道：“刚凌晨5点，妈就打电话嚷‘快起来，5点过了，要睡到啥时候？’，二姐你说惨不惨？”倒塌，还连锁反应了？不过，母亲的急切倒也能理解。

　　二、抵达

　　经过白水河往九峰山方向时，一根栏杆挡住去路，上面醒目写着：前方道路危险，全部车辆禁入，结末，画了个大大的惊叹号。
　　正迟疑间，妹夫的车已驰进，没奈何只得紧跟着。这是目前为止，我最惊心动魄的驾车经历：本来虽然狭窄也是两车道，但靠山处也许有大石挡道，右侧道路又可能悬空，甚至塌陷掉落了，我只能小心翼翼压着中线走，时不时再看情况变动方位。儿子在后座不明所以，哈哈取笑我说：“妈妈你不遵守交通规则，都不走自己的线路。”
　　再走一截，遭遇标志牌，上写：前方已中断，请下行改道。怎么全是这类？感觉头嗡就变大了。若是平常，我铁定会叫：“珍爱生命，赶紧回家！”前车仍颠簸前行着，似乎载着某种信念，还是希望，咬咬牙继续跟进。
　　气温渐渐降低，愈是往里走，愈感觉沁寒。这也难怪，银厂沟从前是避暑胜地，气温比平坝低好几度。孩子们在后座叫嚷，说看到雪了，看到雪了，原来不远处，山顶已有积雪。先生却并不敢分心，帮我看道路情况，指挥我适当避让。
　　大姨家紧邻“碧海山庄”，而现在空落了的山庄，也暂时请大姨看管着。我们辗转抵达时，大姨早已迎着出来，笑着抱怨：“说了不让你们来，路那么难开车的。”转过话题，却立马又说，“哎呀，先前有车过去，还以为是你们呢。”
　　原来我这位“不让人来”的大姨，早已等候多时了吗？怪不得母亲心电感应般急迫着。幸好我们不曾让大姨失望，也幸好道路虽然崎岖，到底也没能成为真正的妨碍。
　　抵达总是快乐的。宾主寒暄，沏茶，啃零食。最关键的是，烧起一堆篝火来驱寒。孩子们便多了另一种欢乐——烤红薯和土豆，直吃得小脸儿红扑扑，小嘴巴黑乎乎，笑得大人们前俯后仰。

　　三、景区（一）

吃过午饭，表姐说，既然来了，进景区看看吧。
　　银厂沟从前的景致，分大小龙潭两处。小龙潭的经典是三迭飞瀑——瀑布从高处落下，经岩石阻断化为三截入潭，这三迭飞瀑最魅惑之处，是每当盛夏时节，正午的阳光照到瀑面，竟会形成三道彩虹，交相辉映，炫丽幻美，夺人心魄。大龙潭则是幽静、明媚、清凉的，沿着长长的木栈道，是陡峭的崖壁和一线天。
　　我强调“从前”，是指08年汶川地震后，大、小龙潭都荡然无存了。有时想想，当人类叫嚣着，试图征服自然，却有谁意识到，大自然轻捻指尖、轻跺足尖，就可将我们损毁殆尽？
　　景区内比我想像更糟，海汇桥踪迹全无，表姐说，原本地震没伤及，却被泥石流给淹没了。原本沿途是溪流，清澈奔涌，咚咚成韵的，而今河床竟抬高到路面，大、小石块推挤着，触目狼藉不堪。
　　不久之后，我们便不得不弃车步行：道路被砸烂不说，还有巨石挡道，没法子挪移。平心而论，若非两位老人兴致勃勃，我绝不会以身犯险：滚落的石块，明显是新痕迹，要是恰好怎么着，可了不得的呀。
　　小龙潭成为乱石岗，试图靠得更近，还是无可寻觅。坐在巨石之间，看林木成片荒芜，看雪山在身畔静默，忽而觉出肃穆和寥落。是自然在惩戒，在悲怆，还是在痛悼？妹子顽皮，牵了妹夫，在石块间攀爬，间或摆个造型，嚷嚷：“照个相，照个相。”在定格的瞬间，看看她的欢颜，倒也冲淡了许多低落。
　　许是阴云让人压抑，便有人仰天长啸，震得山崖嗡嗡响。姐夫紧着阻止，担心把雪喊下来，倒也考虑得是，影视剧演绎过这类事。不过，时令已算初春了，平坝地区春梅初绽，柳枝抱芽，海棠已红。大姨也说过，纵然偶尔飘雪，该不会再堆积。然而姐夫毕竟是睿智的，一场突如其来的雪，阻延了我们的归程，在即将到来的夜里成为现实。

　　景区（二）

　　大龙潭的木长廊，被泥石流埋下去，顶部伸手可触。
　　再往里走，遇到向人索食的猴群，大小也有百来只吧。除了我们这类冒险走亲戚的，游人确乎真的没有，它们就愈发显得孤零。大姨说，泥石流毁坏家园和冬季缺粮的缘故，猴群下移到了有人烟处，或仰仗人们怜悯喂食，或偷食地里的庄稼——表哥家的白菜、萝卜早被拔得精光了。
　　以旁观者姿态，闲闲跨入猴群区域，不提防一猴冲来，抱着腿肚吱吱乱叫，唬得我不知所措，本能地尖叫了声，先生赶紧跑来，凶巴巴呵斥，才赶跑了肇事猴。
　　旁观者是做不得了，想起来兜里似揣了零食？可惜多在路上分给了孩子们，只剩下了硬邦邦的铁板胡豆。很懊悔不多揣点其他的，铁板胡豆太硬——老猴子嚼不动，只能喂给青壮猴。
　　它们无一例外，怯生又略带凶相，试探着抓了就跑。这群猴子很奇怪，居然不是“红屁股”，成年雌性是红脸蛋，也不知是属于哪种分类，有机会查查资料再说。小侄子不懂野猴的秉性，拎了葡萄干在猴区晃荡，早已连袋子被劈面抢走，吓得他半天没醒过神。再后来，还有猴子跳上他的后背，去掏挖他的衣服帽子，以为里面藏着食物，急得小家伙面红耳赤，直乐得大人们眉开眼笑。
　　小猴们依旧在崖壁攀上攀下，或纠缠在一起嬉顽打闹，或吊着树枝藤条玩秋千，它们似孩童般不谙世事，许是来不及懂得生活的艰辛？有三、五成群的猴子偎着，在崖边、树杈上，神情呆滞、纹丝不动。正在好奇，表姐便指：“看到小猴没？它们偎着它呢。”原来这小猴刚出生，似乎连毛都没长成，正探出小脑袋四处张望，成年猴们簇拥着在给它取暖。
　　一丝悸动，由心底升起：在荒寒的岁月里，一只小猴的诞生，不再是个体的事，而需要群体的力量了吗？万物的生存之道，有很多值得借鉴，而人类呢，总自以为是，自诩为天地的主宰，有悖于自然的运行，实在是可怜，可惜，可叹。

　　四、遇雪

　　山区的凌晨5点，实在太早了些，我在迷糊中被吵醒。母亲兴奋不已，叫嚷：“快起来看雪，堆积很厚了啊。”
　　难道真是之前喊下来的？或者母亲又在骗人？钻在暖被窝里，我犯着困嘟哝：“骗人的吧，自己睡不好，想让别人也睡不成。”
　　姐姐呼啦啦跳下床，扯开窗帘，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灯光映衬下，外面白亮亮的，果然是雪堆积起来了。妹子抱着被子大叫：“关窗、快关窗，冷死了、冷死了！”我赶紧附和：“就是嘛，睡饱了懒觉再看，这雪也化不了。”
　　赖床是行的，懒觉就别睡了：三手机争着聒噪——母亲的铿锵红歌，妹子的悠扬民歌，姐姐的绵软情歌。哭笑不得，再钻出被窝，抗议：“你们烦不烦呀？还没睡够的呢。”
　　妹妹就欢喜起来，一副幸灾乐祸样：“偏不让你睡，好不容易欺负到你。”姐姐赶紧告状，奸邪佞臣的表情：“妈，你瞧，她敢嫌你烦，还不骂她？！”母亲佯怒，作势要揭我被子：“好呀，你这个不孝女，养你几十年，你竟然嫌我烦……”
　　混乱以我的告饶终结，音乐还得混杂着听，我也睡意全无，只眷恋热被窝，将赖床坚持到底。
　　“稀罕你们呀，我也陪我的姐姐去。”母亲嬉玩够了，丢下一句，扬长而去。原来大姨是住在碧海山庄的，我昨晚竟没察觉到，该是表哥家住房——准确而言，是接待游客的客栈太宽的缘故。这年复一年的自然灾害，不知何时才能消停？表哥百万的资金投入，回收已是遥遥无期。
　　我是极盼望雪的。大姨说，这雪来得奇巧，似为了给我们惊喜。在雪地里嬉玩、拍照，也塑雪人、做雪兔子、雪乌龟，但竟没有预想里的欢悦。表哥说，既然下雪了，就多玩两天吧，母亲也有些舍不得，我却执意要走。许是忧心积雪封山，许是畏怯返程艰辛，又或者两者都有？总而言之是活泼不得。

　　五、返程

　　待到下午时分，玉树琼枝依旧打眼，但路上的积雪已消融了。想着便道的泥泞，愈是忧心忡忡，将车开到二、三十码，终于安全驰出来。望望副驾瞑目养神的先生，从后视镜里再看看孩子们，终于长长舒口气，只觉得一颗心稳稳着陆。
　　我曾是大山的孩子，我性情里的简单、率直、野味，来自于大山的赐予。然而，这大山却成为我不敢进入，进入了也不敢停留的忧伤。
　　呜呼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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