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咳嗽一直像个影子一样尾随着我不肯离去，一贯不愿去医院也不愿吃药，总以为能凭着自身的免疫能力抗过去，却没想到越咳越严重了。再说了，快过年了，总不能咳咳喘喘和家人团聚吧，自己不舒服事小，影响了阖家欢乐的气氛可不得了。所以，还是去了趟医院。
在我前面就诊的是一位老太太，穿着厚棉衣，戴着毛线帽，脸上还有一个大口罩，坐在板凳上，不时地咳嗽几声，旁边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老人，戴着呢料鸭舌帽，鬓角处头发花白。
老人说：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起来就感觉不舒服。
医生答：好好的，你这还叫好好的，七八十岁了，一身的病，怎么会是好好的呢？
老人苦笑着回答：没感冒的时候还好，一感冒就不行了。
医生说：小孩呢？不在身边吗？
老人说：回来了，又走了。
去外面挣钱吗？
是啊，得工作啊。
看你老伴，一身的病，糖尿病，高血压，再加上这感冒，没有个人照顾怎么行？
老人无奈地笑着，嘴里迎合着，是啊，是啊。平常还好，就是看个病太不方便了，打的也不好打。
医生说：来，把袖子脱下来，我来给你量个血压。
老头子忙说，我来我来，他娴熟地给坐在板凳上的老太太脱着棉袄，又脱下毛衣一只衣袖，轻轻地托着，一脸的关爱。
看着这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刚才还严词厉色的医生语气渐渐柔和了起来，那一刻，我仿佛也看到了我的母亲，渐渐老去的母亲。
母亲72岁了，很瘦，但身材很好，什么衣服穿身上都好看，她最不喜欢别人叫她“娭毑”，我说不叫娭毑叫什么，难道还叫你美女，她说叫阿姨也可以噻。她最喜欢我叫她小李，似乎加上一个小字她就真的小了许多。母亲心态好，自然也就显得年轻，自从她退休后爱上了跳舞以后，跳舞简直就成了她的专业，如果说巴黎红磨坊里那些艺术家们每周演出六天叫敬业尽责的话，那么母亲就可以称得上劳动模范了，就像她之前在单位每年得到的荣誉一样。每年除了过年休息一个星期外，剩下的日子里，不管刮风下雨鹅毛大雪，也不管太阳晒得地面直冒烟，母亲都要亲临舞池，亲临舞池也就罢了，母亲还要曲曲不拉，最喜欢的居然是跳快三。
也许有人说，那么老，还有人和她跳吗？刚开始我也疑惑，总觉得母亲有点夸大其辞，直到有一次我的小学同学告诉我，说我的母亲在舞厅里人缘真好，好多人请她跳舞我才释怀。去年母亲七十大寿的时候，她的那帮舞友前来庆贺，从四十多的我辈，到近八十的老辈，男男女女，济济一堂，好不热闹，在寿宴上我还见证了母亲跳舞的功力，当日有诗云：“白发素颜伴，霞衣翠裙飞，七旬胜少女，潇洒舞翩跹”。
去年过年回家看望母亲，难得空闲休息的母亲依然不忘她的那些舞伴，大年初一一大早，她的那些好友们就一个个打来拜年电话，邀约着请客吃饭相聚，甚至我们家庭大聚会也要和母亲预约好再订餐，我们问母亲，这么多饭局，你什么时候也要回请一下他们。母亲乐呵呵地说，早就定好了，我的饭局订在3月9日。
晕，2月9日吧。
没错，3月9日。我们人太多，吃不过来。
这就是母亲的晚年生活，虽然我不在她的身边，根本就照顾不到她，哥哥姐姐的工作也忙，基本上就是她自己照顾自己，但是，看到她如此快乐的生活，我们心里真是充满了感激，母亲的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母亲的快乐是我们最大的快乐。
母亲终将有老去的一天，当她老得再也跳不动的时候，我希望我能陪伴在她的身边，到那时，我还要对她说，小李，你好。
所以，当母亲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时，我给她发了条短信，原文如下：
小李同志，为了不打破您风雨无阻也要去舞厅跳舞的日程安排，今年我们一家三口决定年三十回家，年初五离开，我打听清楚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也就这六天舞厅关门，因此请您安安心心跳舞，快快乐乐健身，愿您今年七十二，明年二十七。
雷达卡
发表于 2015-2-11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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