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篱笆墙

哈尔滨

打我懂事起，和娘亲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下，稍不留神，柳树条子、扫帚把子等等，凡是她认为顺手又不会打坏人的家伙什全招呼在我身上。娘亲打我的时候情绪波动得历害，一边打一边数落我的种种不是与活该。而我的性格很拧，娘说随她，遇事不避不躲，她喝斥我趴着，我绝不敢站着。等到把我打得体无完肤了把她精疲力尽了，就躲到角落哭天抹泪，怨自己怎么就生了个犟种。

  娘亲是个庄户人家，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讲不出多少道理，拿笔远不如她摆弄农具娴熟自如，她的教子理念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挨打的次数多了，心中的记恨煽动着我的情绪，平常日子和母亲冷眼相对。青春叛逆期时，脸上长痘、头上长角、心里长草。逆反的冲动酝酿着我的叛逃计划，念头在我心中就像是娘亲手中浸润过的绿豆，已经生根发芽。心里在默默地盘算，怎么样才能逃出她的魔掌。

   不动声色地观察，家中有些应急的储备粮都在父母的身上随身带着。只有在他们在睡觉前，才会把钱塞在梳妆台的抽屉。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偷到家里的钱后怕父母发现，我们一行四人绕开了余干县汽车站，摸黑从邻村凫水渡河改道由万年县坐火车，直奔省会城市南昌。临上车前，望着家的方向，心里默默念道：对不住了，爹娘，儿子不在身边的日子，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四个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看着窗外的景物从身边匆匆掠过，闭上眼睛，火车仿佛在倒行逆驰，睁开眼睛又在风驰电掣前行，我们的心情既激动又好奇。 感觉像孙猴子满了五指山的刑期，心儿跟着云飘，鸟儿出了笼子，小马驹脱了缰绳。一路上我们欢欣跳跃、载歌载舞。蓝蓝的天，洁白的云，属于我们自由天地。

   没几天时间，心情由愉悦变得沮丧，身上的钱花完了，三双无助的眼神齐刷刷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想家想爹娘了。其实我何尝不想，但倔强的个性，逆反心理在作怪，领着他们沿着铁道线从南昌市区徒步走到南昌县的涂溠乡。

  一行四人在涂溠乡的防洪圩堤上坐了快一个下午，我们的心儿像圩堤边的小草，一个浪头打过来，小草左右摇摆、飘浮不定起来了。

   夕阳余晖倒映在鄱阳湖的湖面，波光粼粼，远处，落霞与孤鹭齐飞，唱晚的渔船纷纷拢岸，渔家人喜笑颜开，岸边人家烟囱中飘出袅袅炊烟，幸福醉人的笑声从农家院中荡出，一幕幕景象无不引人想家，心里盘算着，明天回家吧。

   见到娘亲的时候，她显得很憔悴，娘坐在地门槛上，目光呆滞，头发零乱。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娘。”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瞬间有了光彩，双手在围裙上搓揉着，眼泪似断了线珍珠，下巴和嘴唇一个劲地抽搐。

   “我饿，娘。”“哎。”片刻功夫，小半锅热气腾腾的面条把娘儿俩填了个沟满，我出走一星期，娘亲已经三天水米未曾粘牙。当我问起父亲时，娘亲告诉我，到南昌寻你们去了……

    走出去，又回来了，走了没几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那年，我们没有走出那道矮矮的篱笆墙。

    爹娘为我的成长伤透了脑筋，在外面惹了祸，有人上门告状，他们不再打骂，而是苦口婆心地说服教育，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听到他们的长吁短叹，我心里也是愁云惨雾，那时候就想，自己想做的事得不到家人的理解，自己要做的事情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1998年，全国遭遇了建国以来的一场特大洪灾，江西也不例外。混浊的洪水张牙舞爪，跟发情的野兽一般撕毁了很多公路、桥梁、村庄和学校。

   余干县地处鄱阳湖的边沿，那段时间，大家晚上睡觉，耳朵都是竖起来的，神经过敏的时候，仿佛能听到远处洪水的咆哮声，父辈们日夜在圩堤上巡逻，娘亲领着我们兄妹几个收拾起她眼中以为有用的物件。锤子“叮当叮当”地作响，房子的大门、窗户统统地被娘亲拆缷下来。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娘，为什么要将它拆了下来？”“洪水真来了，拆了窗户和门，减少了对洪水的阻力，看能不能保住我们的家。”

   那年眼看丰收在望的庄稼被严重的内涝淹没，几乎颗粒无收。仅靠家中的一点余粮和民政部门发放的救助度日，正在生长发育的我们兄妹几个，顿顿都要吃上三、四碗。而母亲的饭量比平时明显少了很多。

    连日暴雨如注，总算盼得阳光展露笑脸。而此刻，炎炎烈日对灾区来说无疑也是一场心身上酷刑。天上太阳晒，脚下水气蒸，本来就面黄肌瘦的妹妹经不起老天爷的反复折腾，妹妹病了，高烧说胡话。

   到处汪洋一片，医生也在抗洪一线，娘亲怕高烧会烧坏了妹妹的大脑，嘱咐我在家好生照看弟妹，她一个人划着渔船穿越洪流或暗礁……当妹妹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娘亲憔悴了，嘴角边全是小水泡，眼睛膜赤红。看到她硬撑着虚弱的身体，像老母鸡一样把我们护在她的翼下，那一段时间，我不再气她，不再和她闹。

   父亲从医生那儿知道了家中的情况，等他从圩堤上赶回来时，娘亲只告诉了父亲，你在圩堤上抢险的期间，我们的崽很是勇敢，尽到了一个做哥哥的职责，只字未提自己的身体。那一刻，我眼圈红了，越抹，泪水越止不住。

   “固若金汤”的九江圩堤决堤了，等同泄洪，大家松了一口气。交通恢复后，我走出了那道篱笆墙，凭着倔强的个性和一股子蛮劲，为了生计在繁华的都市往返穿梭，以为自己能做到什么都不去想，每天不留余力地奔跑，跑着、跑着就累了，头枕着枕头睡着了，睡梦中总会出现湖畔边的烟囱，院落里的橘黄灯光，篱笆墙里的柿子树、无花果、苦菜花……

疯老爷子

我一直以为你是东北人，原来是南方人。我小时候也总被母亲打，都是因为贪玩，耽误农活。

野妞

每次看到这样的亲情文字，都不忍卒读～

野妞

皇天厚土娘最亲呐～

疯老爷子

野妞 发表于 2015-3-25 20:32
皇天厚土娘最亲呐～

打是喜欢骂是爱。

野妞

青春叛逆期时，脸上长痘、头上长角、心里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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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很经典。少年情怀，总是瞎胡闯。
江西离俺们湖北很近呐，特别是庐山，做仨小时火车就到了。

哈尔滨

疯老爷子 发表于 2015-3-25 21:03
打是喜欢骂是爱。

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儿子是娘的小情人。

一叶舟

走的再远，都不会忘记娘

一叶舟

你走多远，娘就走多远，伴你多远

一叶舟

哈尔滨 发表于 2015-3-25 22:02
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儿子是娘的小情人。

说的对咧

一叶舟

最美的风景，在回家的路上

一叶舟

都有年少轻狂时，此时已经成追忆

一叶舟

喜欢这样平淡而情深的文字

哈尔滨

野妞 发表于 2015-3-25 21:55
青春叛逆期时，脸上长痘、头上长角、心里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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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很经典。少年情怀，总是瞎胡闯。

息心姐跟你是同乡，江西、湖北隔一条江，隔不了的是心相恋，身相依。不信，问息心姐去。
其实，志同道合或者说臭味相投的人，远隔千山万水也仿如眼前。比如说我和我的远在倭寇国的同学～～

一叶舟

这个名字起的太好了，很暖

一叶舟

也挺佩服青年时的你

哈尔滨

一叶舟 发表于 2015-3-25 22:08
喜欢这样平淡而情深的文字

以前的字，想家想娘了～～～～

哈尔滨

一叶舟 发表于 2015-3-25 22:09
也挺佩服青年时的你

曾在烟云大哥的帖子中说过，年青时虚度大把大好时光，而今却在讨食的路上。

风吹过

见到娘亲的时候，她显得很憔悴，娘坐在地门槛上，目光呆滞，头发零乱。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娘。”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瞬间有了光彩，双手在围裙上搓揉着，眼泪似断了线珍珠，下巴和嘴唇一个劲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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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哭了

哈尔滨

风吹过 发表于 2015-3-26 08:29
见到娘亲的时候，她显得很憔悴，娘坐在地门槛上，目光呆滞，头发零乱。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娘。”她看 ...

码亲情文字，心是柔软的。笔力不够，换上野妞她们写，真会惹人一把鼻涕一行眼泪。

野妞

哈尔滨 发表于 2015-3-25 22:16
曾在烟云大哥的帖子中说过，年青时虚度大把大好时光，而今却在讨食的路上。

那句话杂说的，年青时没钱算嘛，以后没钱的日子多着咧 。理，我们一直都奔驰在为稻梁谋的大道上～

野妞

哈尔滨 发表于 2015-3-26 10:52
码亲情文字，心是柔软的。笔力不够，换上野妞她们写，真会惹人一把鼻涕一行眼泪。

还要怎样好啊，把人看的眼泪婆娑的

哈尔滨

野妞 发表于 2015-3-26 10:58
那句话杂说的，年青时没钱算嘛，以后没钱的日子多着咧 。理，我们一直都奔驰在为稻梁谋的大道上～

倒也是，人在工作状态，没有杂七杂八的念头，活得充实。

野妞

哈尔滨 发表于 2015-3-26 11:04
倒也是，人在工作状态，没有杂七杂八的念头，活得充实。

忙起来就好了，浑然不觉艰辛

风吹过

哈尔滨 发表于 2015-3-26 10:52
码亲情文字，心是柔软的。笔力不够，换上野妞她们写，真会惹人一把鼻涕一行眼泪。

莫谦虚，反正我真是看得鼻子酸酸的，挺打动人的。

息心

森林音符

哈尔滨 发表于 2015-3-26 10:52
码亲情文字，心是柔软的。笔力不够，换上野妞她们写，真会惹人一把鼻涕一行眼泪。

兄弟的文字实在是感人！其实，这文早几天便有看到。但觉得如此真情的文字，不想匆匆掠过，不想错过美好，只想静心品读。

文字极其生动，牵引着我的情绪随之起伏，欢欣，感动，怀想。。。。。。常常羡慕别人对母亲有着如此细腻的白描笔触，而我似乎从来不曾有，或许我从来就不够聪慧，或许自己从来就傻傻地少不更事，或许，或许。。。

日子我和你

息心 发表于 2015-3-27 00:43

姐

日子我和你

森林音符 发表于 2015-3-27 14:18
兄弟的文字实在是感人！其实，这文早几天便有看到。但觉得如此真情的文字，不想匆匆掠过，不想错过美好， ...

酒喝多了，脚下轻飘飘，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野妞

日子我和你 发表于 2015-3-27 18:46
酒喝多了，脚下轻飘飘，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瞧瞧，现原形了。
穿个马甲要注意发型跟口型保持一致嘛